時光容易把人搞,紅了櫻桃,硬了芭蕉。
我家的流氓兔,三年前還是一坨小肉團,轉眼便要上幼兒園了。鑒于兔少有些怕生,而且沒養(yǎng)成和小伙伴分享的好習慣,兔媽決定帶他去練攤,賣家里的廢舊雜志,還揚言要把書款捐給失學兒童,以此培養(yǎng)兔少的愛心和接觸社會的能力。
母子倆既要練攤,我作為家里的名義元首,只好變身搬運工,把死沉死沉的雜志扛到小區(qū)商業(yè)街,流氓兔隨即在迷離路燈下唱《小蘋果》攬客。
我頓時心情復雜,想起了《天涯歌女》,于是遠遠蹲在一邊,其間給我哥打了個電話,我哥很懷舊地說起30多年前我們哥倆也曾在故鄉(xiāng)的馬路邊擺小人書攤,擺了一天掙了6分錢,最后各持一根冰棒高高興興地回家了。
他還關切地問起小侄子今夜的營業(yè)額,我翻了下流氓兔的玩具運鈔車,總計8元—雜志隨便拿,錢也隨便給—這點錢恐怕沒法給貧困孩子買文具了,只能給他們送幾根雪糕。
夜的燈火漸漸闌珊,路人也漸漸零落,母子倆已有倦意,雜志仍剩一摞,大概10余本。我打著哈欠說,5塊錢賣光算了。流氓兔立即扯著嗓子開始叫賣“五塊清倉”,沒曾想,依然無人問津。
我很傷感,連心憂天下的湖南人都不愛讀書了,況且這都是中國最優(yōu)秀的雜志,每一本居然頂不上五毛,什么世道。
我懶得再搬回家,開始覬覦旁邊一位賣水蜜桃的大爺,我說“拿這10多本雜志換你一斤桃罷”,大爺趕緊蹬著三輪車就跑,這個風一樣的男子遠遠地在風中扔下一句話:我年紀大了,無福消受了。
這次練攤對我的觸動,遠甚于對流氓兔的觸動,對他而言,這是新奇的路演,對我而言,卻再次體會了揾食之難。在許多年間,我的錢是從鍵盤下流出來的,5元錢只需要敲三兩個字,一兩秒鐘,但對我的孩子,是賣萌和守候大半個小時而不可得。
前不久,湖南有個學醫(yī)的女孩,因為做飯時丟掉了一塊發(fā)霉的臘肉,被癱瘓的父親罵了幾句,隨后喝農藥身亡。在很多年里,這個貧窮的家庭都是靠這個女孩打工支撐的,但最終被一塊臘肉壓塌。
所謂揾食,對食物的珍惜是窮人的共性,我的父母都經歷過饑荒,所以歷來有珍藏食材的習慣,直至發(fā)霉變質。饑餓和匱乏,都是有記憶的,我至今對五仁月餅深惡痛絕,皆因童年時跟著外婆去給月餅廠砸瓜子做五仁月餅的原料,手都被小錘子砸腫了。萬幸的是,雖然我的手也經常被女老師打腫,但還沒對女人深惡痛絕,最多是悲愴地喊一聲:來來來,我腫給你看。
最近有條消息,說王健林榮登去年中國大陸首富,他的荷包一年多了372億元,平均每分鐘賺70776元,他最后悔的是只生了一個娃。新聞一出,一大堆人擠到網上喊王健林爹,或者干爹。感覺王健林犯下了極其嚴重的遺棄罪,讓那么多子女流落民間。
不過如今又出了新科首富—馬云。我準備搬個小馬扎,坐等圍觀無數(shù)人喬裝成外星人去認爹。對他們的財富,我們這些窮人是沒有概念的,18年前,泰森僅用109秒就擊敗對手,拿到了1500萬美元,平均每秒13.7萬美金,我們只能高山仰止,惟有推出雷政富,他平均每秒的精蟲流量,如果不是過度腎虛的話,還是可以跟泰森的每秒現(xiàn)金流PK一下的。
半個月前我回了趟廣州,想起寓居城中村的年月,哥每天上班的第一件事,就是貪婪地湊到墻邊看自己昨晚做的版面掙了多少錢,或眉花眼笑,或五雷轟頂。在月光清冷的楊箕雨巷,哥就是那個丁香一樣哀怨、唏噓的做版佬。世道如此艱辛,我們既無馬云和王健林的命,就只能掙些苦力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