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治療近視的新技術不斷涌現,老花眼和白內障也有了新的治療方法,全飛秒激光術和人工晶體植入術都引起人們熱議。然而同時,專家卻擔憂:那些層出不窮的手術方法真的安全嗎?
不可逆的激光手術
36歲的卡特琳·赫爾曼生活在慕尼黑,她從15歲開始戴隱形眼鏡,長期依賴視力輔助工具,不僅淚液變少,還患過結膜炎。
赫爾曼花了一年時間搜索相關手術方法,咨詢朋友圈中的眼科醫生,最終找到一位值得信任的醫生,決定接受全飛秒激光小切口微透鏡取出術(Relex-Smile,目前世界上最安全、最先進、創傷最小的近視矯正術)。它能改變折光異常的眼睛,同時保護角膜表面。
手術之前的幾周,赫爾曼一直惴惴不安。到了手術的那天,她更是緊張得不行。她換上長罩衣和手術鞋,盯著綠色的閃光燈,激光脈沖聚焦到她的角膜中,產生光爆破,過程非常緩慢,她沒有任何疼痛感。赫爾曼能看到,醫生如何進行手術,如何移除她的組織薄片。手術進行到第二只眼睛時,她已放松許多。手術結束后,她徹底松了一口氣?!跋氲竭@個世界馬上就要變清晰了,我興奮不已。”
全飛秒激光技術兩年前才上市。和傳統的準分子激光技術不同,這種手術中的激光只會在約0.5毫米厚的角膜內部起作用,在不接觸的情況下對角膜進行片狀切削,使角膜組織分離。手術的優勢在于:角膜表面沒有接觸,纖細的神經不會受到損傷。
和傳統方法相比,全飛秒激光切削也不能達到更理想的屈光度。它的準確度是準分子激光角膜原位磨鑲術(LASIK,目前最普遍的近視矯正術)十年前的水平。有數據顯示,30%的病人在手術之后需要就屈光準確度進行后期調節。而在調節的過程中,也需要像傳統的激光手術一樣,從角膜表層移除組織細胞。所以,病人想要努力避免的情況最后仍會發生。
一般而言,激光手術沒有相關的衛生標準,所以在法律上都是遵循整形手術的案例。嚴格從醫學的角度來看,近視激光治療和隆胸一樣毫無必要。它們都寄希望于消除一種感受上的缺陷,來暫時改善生活質量。隨著年齡增長,就算激光手術成功,老花眼也會逐漸出現,因為眼睛晶狀體從45歲起喪失彈性,近處的物體就會看不清,需要老花鏡。
目前外科醫生也想避免這一情況。多焦點人工晶體移植術源自白內障治療,這種手術是德國最頻繁的外科手術之一,每年要做70萬到80萬臺。接受晶體手術的病人中,六分之一不到65歲,有些病人甚至45歲就選擇移除自己雖然還清楚、但已不夠有彈性的晶體,移植入多焦點人工晶體。
在哥倫比亞得到發展,幾年前引進德國的飛秒激光矯正老花眼手術(Intracor)已被證明是錯誤的。術后出現的嚴重并發癥,例如角膜傷疤和拱起,令像米夏爾·克諾爾茨這樣國際知名的眼科醫生大為汗顏??酥Z爾茨說:“我已經放棄Intracor了,并嚴肅建議其他醫生不要使用,繼續研究也沒有意義,因為這種方法完全不合適?!北M管有了這樣的警告,有些激光治療中心仍然提供這種危險的手術,費用高達3000歐元。
噩夢般的術后護理
外科醫生責任重大,必須向患者清楚說明療法的風險。但德國消費者研究會最新研究結果顯示,在對激光醫院的測試檢查中,有20%沒有完整告知病人可能存在的風險。
42歲的牙醫福爾克·斯托克斯清楚地知道,一些接受手術的病人怎樣為術后綜合征所困擾,但他也存有僥幸心理,“我想我應該不會有”。他有400度近視,打網球、游泳和參加摩托車越野賽時,眼鏡惹人心煩。“不戴眼鏡在雨中奔跑,堪稱人類之夢。”他說。
全準分子激光角膜表面切削術(Trans-PRK,早期激光近視治療方法的現代版本,表面傷口范圍大,因此會產生較大的痛楚,視力復原的時間亦較長)的術后護理是一個噩夢。斯托克斯在北德一家私人醫院做了激光近視手術。手術過程很順利,但醫生開給他的錯誤的滴眼液,差點使他失明。
術后第四天,他眼睛細胞層還是無法愈合,醫生這才停止使用絲裂霉素滴眼液。斯托克斯說,這種物質是一種很強的細胞毒劑,用于治療癌癥,根本不被允許用來治愈眼睛?!拔冶緫肋@個信息?!彼f,“之后我發現,有些醫生在手術中用它來阻止傷疤的出現,但絕對不是像醫生對我說的那樣手術后每天滴三次?!?/p>
手術后,斯托克斯閉著眼睛坐了兩個星期。醫生簡單地向他解釋,這只是痙攣,是心理問題。斯托克斯診所的同事卻認為,絲裂霉素也會損傷眼睛周邊的神經纖維。他上眼瞼的肌肉完全癱瘓了一周。“一個醫生試著用強力膠將我的眼瞼往上粘。”
強壯的男人斯托克斯突然覺得自己的身體被擊垮了。他毫無力氣,精神上也深受折磨,恐懼、驚慌,陰影始終籠罩在他心頭。“如果不能睜開眼睛,我的正常生活就此結束了。”他將不能工作,也不知道以后會怎樣。他自責后悔,為何他會忽略一切警告呢?對家庭、職員和病人的責任也讓他無比痛苦。他說:“我不知道我是否還能把自己的診所開下去?!?/p>
斯托克斯雇傭了一名臨時代理醫生,用了半年的時間和很多瓶對抗眼睛干燥的濕潤劑,終于又能上班了。雖然他工作和開車時仍需戴眼鏡,至少在跑步和游泳時可以擺脫眼鏡了。斯托克斯和他的手術醫生還會見面,這次是在法庭上。
當每個街角都能做激光手術
在屈光手術方面,沒有一個國家比德國更富有革新精神和熱衷于做實驗。和醫學技術的準入要求非常嚴格的美國截然不同,這里的眼科醫生幾乎可以提供一切醫療服務。
在德國,激光治療近視的醫院和醫生都遠遠超過300個。在慕尼黑這樣的大城市,每隔幾個月就有一家新的醫院開業。手術費用每只眼睛最低只需795歐元,比有些眼鏡還要便宜。團購網站Goupon也開始團近視手術了,團購折扣率達到62%。要做成這筆生意只需醫生的一個承諾,以及病人對擺脫眼鏡的渴望。然而,這些低價策略會減少病人的心理障礙嗎?
27歲的記者簡·施密特戴隱形眼鏡14年了。她感覺自己就像個殘疾人,一次次出現眼部感染,痛苦不已。她只在必須的情況下戴框架眼鏡,畢竟800度的近視眼鏡給人的感覺就是臉上戴著一塊玻璃磚。她無奈地說:“我是亞裔,鼻子很小,眼鏡總是滑落下來。”
萬圣節前夕,她接受了全激光無刀矯視手術(All-Laser LASIK,Lasik的進階版),一共付了4000歐元,包括所有檢查和藥物費用。眼睛被一塊薄膜遮蔽后,她感覺自己緊張得要窒息了,20分鐘的手術過程就像一生那么漫長。“最讓人受不了的是氣味,那是一股燒焦的味道?!彼f,“然后就是像牙醫弄出來的那種器械的噪音,但是好在不疼。不久我就看到醫生用刮刀抹平我的角膜?!?/p>
術后第一天,視力就已經基本恢復正常了?!艾F在就像夢中一樣。我早上醒得更快,世界看起來不一樣了,那么清晰,纖毫畢現?!彼f,這是一種自由的感覺。
在簡·施密特決定做手術之前,她試圖在網上先補補課,收集一些相關信息,但她發現自己幾乎要被信息大潮給淹沒了。來到不同醫院咨詢的她,就像經歷一場場討價還價的買菜過程。如果醫院如此投入地為它們的手術做廣告,病人也就變成了客戶。
“有些醫生”,眼科專家和大學教授特奧·塞勒爾擔憂地說,“在過了國家專業考試的同時,也把良心丟掉了?!?/p>
競爭增加,醫院和醫生最終屈服于經濟利益。采購儀器的費用達到50萬歐元,每年的維護費用為4萬歐元,同時儀器還不能得到充分利用。有些病人不適合做激光手術,應該采用其他治療方法。只有完全掌握了屈光外科全部技術的醫生,才有能力選擇合適的方法。進行手術前,視力缺陷的程度,也就是角膜變形程度、瞳孔大小和角膜厚度都必須精確考慮。
約恩·約根森對這趨之若鶩的過熱市場憂心忡忡。這位眼科醫生是歐盟視力協會(Euro-Eyes-Verbund)的創立人。他警告:“每個街角都能做準分子激光手術,這可不是什么好事。”約根森認為,不能因金錢而將安全和質量棄之不顧,并為行業聲譽感到擔憂。例如有些眼科醫生在他們的就診時間結束之后,晚上還不顧疲勞,加班做幾次準分子激光手術;有些醫院從國外請來醫生,使用那些負責任的醫生早就不再使用的儀器,治療他們之前從未見過的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