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部手機，走遍非洲

肯尼亞首都，內羅畢，M-pesa

“要坐出租車嗎？”這是很多游客剛下飛機或剛下火車時聽到的第一句話，這話一聽上去就有種上當受騙的感覺。“要坐車嗎？先生。”他又問了一遍，這個出租車司機就等在肯尼亞首都內羅畢的最大機場——喬莫·肯雅塔國際機場的航站樓外，雙眼有些混濁，穿著一件破破爛爛的上衣，看上去30來歲。我提著大包小包，有些寸步難行，真的需要一輛車子把我載回家，但我還在猶豫坐不坐他的車。

“要坐出租車嗎？”最終，我還是決定上他的車。“可以用手機付車費嗎？”我沖他搖了搖手機，“用M-pesa付錢，1700元肯尼亞先令（約19.37美元）。”“沒問題！”他開始興高采烈地幫我提行李。

其實我并不知道M-pesa到底是如何運行的。我只知道M-pesa在斯瓦西里語（肯尼亞官方語言）是移動貨幣的意思，是肯尼亞移動服務商狩獵通信（Safaricom）推出的手機銀行服務。自從來到內羅畢，我一直在努力學習如何用M-pesa購物。在肯尼亞，幾乎所有人都使用M-pesa，只要發一條短信，人們就可以在兩部手機間輕松完成金錢交易。

在機場免稅店里，我買了一款華為的手機。售貨員非常嫻熟地把電池插上、激活了SIM卡（用戶身份識別卡），接著，她拿出一個10先令（約0.1美元）的硬幣，刮開預付卡的密碼涂層，獲取了話費充值密碼。5分鐘過后，我成功擁有了一個肯尼亞手機號碼，成為了肯尼亞最大手機運營商狩獵通信的客戶。

我拿著新手機來到機場里的報亭，把1000先令（約11美元）交給工作人員，接著，工作人員對我的個人信息進行了核實。不到2分鐘，我的現金就變成了“電子錢”。我的手機隨后收到一條短信：“恭喜您成功注冊M-pesa，您賬戶余額為1000先令。”

如今在肯尼亞，移動支付已基本代替現金支付。自從2002年狩獵通信在肯尼亞公開上市交易后，狩獵通信就壟斷了肯尼亞移動市場。2007年，狩獵通信研發出M-pesa，隨后這款移動產品迅速風靡整個國家。每月，人們在M-pesa上的在線交易量高達800億先令（約9億美元），而通過肯尼亞境內4500個代理商間接使用M-pesa的交易金額則達到1300億先令（約14億美元）。

M-pesa為何如此受歡迎？主要原因是其安全性高。要知道，在肯尼亞這個治安極差的國度，把現金帶在身邊是件很危險的事。M-pesa最大的好處就是，讓上百萬的肯尼亞人不必開通銀行賬戶，只需在手機里安裝一個用戶身份識別卡就可以隨時隨地進行交易。在豐收期，農民經常被全國各地的訂單搞得焦頭爛額，如果他有用戶身份識別卡，即便是沒有手機，只要能借到手機，插上卡，他就能完成訂單交易。

就這樣，在半小時的車程中，我們在大貨車、小型巴士、摩托車的士和政府部門的豪華專車中來回穿行。在肯尼亞，毫無交通規則可言，車輛在馬路上肆意超速、穿行、逆行。當路面交通崩潰時，所有車輛都滯留在馬路中央，路邊的小販則會趁機涌入馬路，向車里的人兜售CD、足球彩票等各式各樣的商品。總之，只有你想不到的，沒有你買不到的。

“內羅畢的治安很差。”出租車司機說道。實際上，內羅畢最大的問題并不是交通，仔細觀察就不難發現，很多交通問題都是由警察引起的。為了牟取暴利，警察經常攔下道路上正在行駛的車輛，逼迫司機上繳罰金，還要求他們通過M-pesa支付。

除了擁有支付形式靈活的特點外，M-pesa還保證了交易的公開、透明。從交易平臺中，我了解到出租車司機名叫杰夫，還得知了他的手機號碼，同樣他也能看到我的個人信息。在付給他1750先令之前，我倆首先要交換一下電話號碼，支付成功后，兩部手機各收到一條支付成功的提示短信。這樣一來，交易記錄自動保存為2份，保證了交易的安全性。

終于，車開到了史丹利酒店（Stanley Hotel）。杰夫問道：“先生，您需要額外的服務么？自駕游？”我擺了擺手表示拒絕，并告訴他有需要時一定會主動聯系他。

史丹利酒店始建于1902年，入住者以商人和政客為主，在肯尼亞屬于最高級別的酒店。走到酒店前臺，我用M-pesa支付了房費，并在吧臺享用了一杯產自非洲的塔斯克啤酒，而后來到自己的房間，洗了個澡，接著，我的手機響了。

“您好！”

“你是誰？”我問道。但我知道全肯尼亞，只有一個人知道我的手機號。

“我是杰夫！”他興奮地說道。他打電話來是想知道我是否愿意繼續坐他的車。我婉言謝絕，匆匆掛下電話。可當天下午、晚上、第二天早上，杰夫接二連三地來電話，見我遲遲不接，他就改成發短信了。肯尼亞人一貫給人敬業守時的好印象，但我認為杰夫做得有些過火。

在內羅畢的大街小巷處處可以看到M-pesa的影子。藥房、咖啡店、報亭、商店都掛著印有“可用M-pesa支付”字樣的招牌。對我來說，我現在最需要做的事情就是買一件西服夾克，住在這樣一家高檔的酒店，我竟連一件像樣的衣服也沒有。但考慮到自己確實沒剩多少錢，所以只能在街邊的露天市場里隨便買一件充充場面。可新的問題又來了，我能在街邊的露天市場里用M-pesa買衣服嗎？

保羅·卡格是我剛剛認識的另一位出租車司機，他會說肯尼亞當地的土著語，開的車是豐田迷你面包，和杰夫相比，他簡直太完美了。卡格很會砍價，在露天市場里，他把一件西服外套砍到了1300先令（約15美元），幫我省了一大筆錢。當然這1300先令是用M-pesa支付的，付款成功后，我發現自己的M-pesa賬戶里余額不足，急需充錢。而作為一名游客，我只能將現金存入賬戶中，并不能用信用卡轉賬。

在卡格的幫助下，我找到了一家可以給M-pesa充值的交易廳。“您好，我想給賬戶充錢。”我用著蹩腳的斯瓦西里語對一位工作人員說道。“請出示您的護照。”原來，在肯尼亞，所有的存儲業務都是實名制辦理，但奇怪的是，實名制交易并沒遏制住肯尼亞政府內部洗錢、貪污的猖獗趨勢。

肯尼亞西部城市，基蘇木，Kiva Zip

作為肯尼亞的經濟、科技、文化中心，內羅畢有“肯尼亞硅谷”之稱，很多科技公司和跨國公司的辦公地點都設在這里。毫無疑問，M-pesa在這里一定有廣闊的市場發展空間。但為了了解移動支付在肯尼亞全國范圍內的影響，除了內羅畢，我還要到其他城市體驗一番。

艾薩克·埃吉納相貌英俊，有著馬拉松運動員的強健體格，和一份超越常人的冷靜。正是這份冷靜，讓他取得了今天的成就。埃吉納住在肯尼亞西部港口城市基蘇木，在肯尼亞這片貧瘠的土地上，埃吉納擁有一幢屬于自己的二層小樓，和妻子、兩個孩子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埃吉納有自己的事業，很多人靠給埃吉納打工掙錢謀生，而在更多時候，埃吉納需要移動支付的幫助。

5年前，埃吉納是一名物理教師，那時他剛剛結婚，計劃在兩年后買一幢房子。但當老師掙的薪水少得可憐，想要實現自己的夢想基本不可能。“那是我第一次感到自己是如此孤獨無助，雖然身處這個城市，卻與之格格不入，我感覺自己必須要做出改變。”埃吉納說。

后來，埃吉納成立了肯尼亞基蘇木創新園區（Kisumu Innovation Center Kenya）。他雇傭了81名工匠制作各種各樣的手工藝品，如明信片、竹籃子等，銷往歐洲、北美地區。“圣誕節前的兩周通常是我們最忙的時候，那段時間訂單鋪天蓋地，”埃吉納解釋道，“但圣誕節一過，訂單少了，工人們靠什么養家糊口？在不耽誤自己的生意的情況下，我要幫助工人們創業，賺更多的錢。”但工人們并不能向銀行申請貸款，因為他們連銀行賬號都沒有。所以，埃吉納決定和美國Kiva Zip公司合作，幫助工人創業。

Kiva Zip是一家專注于小額信貸業務的公司，專門為全球各地的窮人募集資金。貸款申請者可以在Kiva Zip的官方網站上填寫申請信息，放款人看到后可自主選擇借貸金額，最低限額是25美元，Kiva Zip公司的所有交易都需要在電子平臺上完成。埃吉納是肯尼亞小有名氣的商人，Kiva Zip的忠實用戶，也是Kiva Zip最信賴的合作伙伴。埃吉納經常向Kiva Zip推薦貸款申請者，其中就包括他的工人們，Kiva Zip則會優先給這些人放貸。

埃吉納的辦公室外是一個寬敞的院子，這里便是工人們干活的地方。帕特里克和威廉在工作臺前彎著腰，正在用易拉罐制作精美的自行車模型；菲利克斯正在剪發電機里的電線，而弗雷德則用這些電線制作出人體模型。工人們除了做這些基本的手工活外，還用在Kiva Zip獲得的貸款發展自己的副業。

成功申請到貸款后，Kiva Zip會通過M-pesa將款項撥給工人們。拿到錢后，帕特里克買下了幼年的德國牧羊犬，打算養大后再轉手賣出去；威廉在小鎮上開了一家飲料店，專賣蘇打水；弗雷德則開了一家小型理發店。雖然工人們都有了自己的事業，但他們依然是埃吉納的雇員，有訂單的時候，工人們還是會義不容辭地放下自己的生意回來幫助埃吉納，這一切要歸功于移動支付。

肯烏邊界城鎮，邦果馬，一英畝基金會

最后，我來到了一個名叫邦果馬的城鎮，這個城鎮離肯尼亞和烏干達的邊界線只有幾公里。格特魯德·瓦馬爾馬在這里經營著一家農場，她前額系著一條褐色的頭巾，布滿老繭的雙手正握著一把大鐮刀。從外表上看，瓦馬爾馬和她的鄰居并不像是會使用機器干農活的人，更別提使用移動支付了。但事實上，這家農場的資金運轉完全依靠移動支付系統。

瓦馬爾馬向非政府機構一英畝基金會（One Acre Fund）申請了貸款。每年，她都會用得到的貸款預定種子和化肥，而后再零息還貸。一英畝基金會的主要任務是為肯尼亞的8萬農民放貸并收取還款，其最大的特點就在于貸款申請者僅憑手機就能完成貸款和還貸的整個過程。在肯尼亞，貧窮的農民群體就是依靠著一部手機來維持生計的。

第二天下午，我在路邊的菜市場里見到了正在賣香蕉的瓦馬爾馬，她籃子里的香蕉足足有40磅重。“香蕉多少錢1磅？”我問道。她用手比出一個5的手勢，我想砍砍價，“300先令怎么樣？”瓦馬爾馬一邊笑著，一邊掏出兜里的手機，示意我用手機交易。我正要用手機輸入她的電話號碼時，突然來了條短信，又是杰夫，他問我是否要坐車去機場。

[譯自美國《彭博商業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