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藝術家齊白石的繪畫語言與氣節

唐瑞玲

中國的藝術史源遠流長，開宗立派、影響深遠的藝術家不勝枚舉。看中國的傳統繪畫，迎合上層審美的作品居多，反映普通百姓生活的作品極少，石濤曾說過“筆墨當隨時代”，意思就是說，藝術如果不跟隨時代的節奏就是落后的藝術，沒有價值的藝術，藝術的最大特色就是要有時代的氣息。近現代時期，正是中國由封建走向民主的時代，這個時期，涌現出許多為自由、民主高歌的藝術家。提到近現代的畫家，我們首先就會想到齊白石。一位從傳統走向革新的藝術家，一位植根在百姓中間的藝術家。其書詩畫印，堪稱四絕，留下的畫作達三萬余幅，他的作品表現多樣，充分展示了個人的藝術魅力，奠定了當代藝術發展的根基。

可以說齊白石是一位大器晚成的藝術家，與同時期的黃賓虹一樣，都是中晚期作品影響重大。大家所熟知的齊白石作品，其實多數都是其中晚期作品。表面看，齊白石的作品線條明快、畫面結構簡單、選材普通，其實要想讀透齊白石的作品，還需了解其當時所處的時代和他成長的歷程。下面就齊白石繪畫的感悟，我淺談一下粗見。

1繪畫選材看似信手拈來，實則充滿感情

大家都知道齊白石出身貧寒，十五歲起學習木工雕花手藝，五十五歲北上避亂，兩年后定居北京，受陳師曾啟發“衰年變法”，改變了畫風，大大開拓了中國畫的表現領域，在他的繪畫作品中，身邊的玉米、雞籠、酒壺、鞭炮、油燈、老鼠、瓜果、菜蔬、蟲鳥、魚蝦、螃蟹、荷花，都是他選取的題材，可以說生活中的場景都能在他的畫中找到，這些題材都是大家耳熟能詳、司空見慣的事物，可以說，他打破了傳統文人繪畫的選題，讓普通群眾也成為藝術觀眾，《荷花圖》《墨蝦圖》《蟹》《牽牛花》《蛙聲十里出山泉》等作品就是這個時期創作的。他的選材，在宮廷畫派和文人中很少有人問津，就是當時的時代，也是標新立異之舉，他把中國的繪畫從少數人把玩的小天地中解放出來，開拓了畫家選材的自由，讓藝術走近了百姓，他的作品更具生活氣息，貼近百姓，內容充實，畫風拙樸。他主張“用我家之筆墨寫我家之山水”，晚年最大的特色就是滿足了百姓的審美需求。他畫兩只小鳥在爭奪一條小蟲，情趣可愛，正是生活中常見一幕。荷葉下游動的小魚、白菜上的爬蟲，無不體現出他對生活的熱愛與向往。他的藝術積極、向上、進步，完全是屬于人民的藝術。在他的繪畫作品中，自然界中最普通的東西皆可入畫，他也不是隨意選擇的，看其作品，他選擇的大多是對百姓“貢獻”大的東西，那些梅蘭竹菊離百姓生活太遠，是不切實際高高在上的，他不畫。齊白石畫蝦、蟹、蟲、蘿卜、蔬菜、小雞、犁鋤，受到當時正統畫派的嘲笑，但是卻深得百姓的歡迎和喜愛，充滿了生活的激情、滿懷著對生命的熱愛、承載著對群眾的感情、繪寫著童年的記憶，抒發出思鄉的情結，這些都是他藝術的源泉。他用普通的題材繪寫靈性，獨具生活和時代的特色。他的畫中題詩則更能看出他對百姓的情感，直抒胸臆，感情豐厚，如：“牡丹為花之王、荔枝為果之先，獨不論白菜為菜之王，何也？”“花開天下暖、花落天下寒”“豐年可做菜食，饑年可作米糧，春來勿忘下種”等等，觀畫中田原耕作的畫面和題詩，感受齊白石獨特的美學觀念外，還能讀到畫家對生活的無比熱愛，這些皆情系著底層勞動群眾的疾苦。

2筆墨線條看似雄蒼粗獷，實則柔韌纖美

齊白石擅金石刻印，他的筆法以金石凝重樸拙入畫，線條雄蒼有力、健拔渾厚、用墨更是滋潤淋漓，色彩潑辣濃艷，簡括大氣。他主張，作畫“妙在似與不似之間，太似為媚俗、不似為欺世”，他畫的每一筆，都不是抽象的符號，之中摻雜著書法的美感、金石的剛勁，作品流暢自然，物體的形神特征明顯，他畫中的釣桿、藤蔓、蝦蟹，運筆頓挫剛勁，墨色風涌，縱橫揮灑，氣質盛大，雖簡但意足，充分表現了畫外有畫的意韻。他石破天驚的大膽運用紅色，打破了古人推崇黑色入畫的法則，把不入流的紅色與黑色巧妙渾成，開啟了“紅花墨葉”派的畫法，用鮮艷的洋紅點花朵，用濃墨畫花葉，形成鮮明對比。看他的畫，總給人舒展、輕松的感受，在這些大的線條、重的墨彩之中，卻掩藏著柔韌與纖美。他常在潑墨花卉、蔬果中用工筆細致勾勒小蟲，情趣盎然，粗中有細，剛中帶柔。畫中粗的寥寥數筆，細的纖毫畢現，把國畫中幾種不同的造型方法都運用到同一張畫作里，工中帶寫，寫中帶工，工寫相襯，運用熟練，巧妙靈動。《貝葉工蟲圖》寥寥幾筆枝杈，剛勁有力，一只工筆蜻蜓、一只工筆小蟲，增加了畫面的情致靈性，粗中帶細地表現出自然界和諧之美。他把花鳥蟲魚的特點，畫得形神兼備，他曾說“為萬蟲寫照、為百鳥張神，要自己畫出自己的面目”，齊白石畫蝦已入化境，在簡括的筆墨中，游弋著透明、輕靈的群蝦，粗獷纖細形成強烈對比，表現出蝦的生命力和動感，一對濃墨眼睛，頭中間一點焦墨，左右各一筆淡墨，頭部濃淡相生，透明感強烈，蝦的腰部，一筆一節，數筆形成節奏，蝦須軟中帶硬，簡略得宜，似柔似剛，似斷似連，亂中有序，似在水中游動，意境必現。他的作品看似至簡至樸、至拙至厚，實則在似與不似間，把物體的本質、輕重、明暗完全的表現出來，大開大合中見細膩清新。

3墨彩是一種繪畫語言，實則彰顯另類氣節精神

齊白石一生勤奮創作，畫作極多，畫作雖多，但好得出奇，每一幅畫都精心繪制，成為當代藝術作品的典范，充分反映了他勤學的品質。他常對人說“自己不會畫畫”，表現了他謙遜好學的態度。這些都是齊白石根植于勞動群眾之間養成的優秀品質。他生活中非常注意觀察，揣摩物體的內在精髓，他畫的物體，不論是花鳥蟲魚，還是蝦蟹松荷，都體現出了一種深刻的探索精神。讀齊白石的畫，更多的能看到他愛鄉、愛民、愛國的情懷。他的畫總能給人以明快、健康、磅礴的感覺，他表現在畫面上的不同精神，常常能深刻的打動觀者。從他選題就可以看出他熱愛生活的態度，有勞動的場景、民俗風情等，歌頌一切美好的東西，畫中題詩更是直抒胸臆，“花開天下暖，花落天下寒”，以農民的心境歌詠農民，體現了他關心百姓生活疾苦的真情實感。1944年畫的紙本《松柏蒼鷹圖》，表現了鷹的蒼勁，敏銳之感，鷹腹用灰白色的焦墨畫出，鷹的雄偉淋漓盡致，松針密密重重，松干粗壯剛勁，表現了松柏非凡的氣概，此中蘊涵著齊白石堅毅、高遠的民族氣節。他的《荷花圖》隨意潑墨，一枝殘荷、兩個蓮蓬、兩只游魚，雖已秋至，但生機勃勃，看似趣味十足，實則體現了他熱愛生活的情懷。《不倒翁圖》中題詞“秋扇搖搖兩面白，官袍楚楚通身黑”“烏紗白帽儼然官，不倒原來泥半團，將汝忽然來打破，通身何處有心肝”，是他對舊社會官員形象的寫照。新中國成立后，他以鴿子、萬年青等作為繪畫題材，畫出了《和平頌》《祖國萬歲》等佳作，體現了一個人民藝術家愛家、愛國的高尚情操。

齊白石的作品選材樸素、創作手法剛中帶柔、畫面力透深情，作品雅俗共賞，用藝術語言反映了現實生活。在繼承古代繪畫基礎上大膽創新變革，開創了文人畫轉向大眾化的新局面，造就了鄉土氣息濃郁、充滿無限生機的藝術風格，他一生堅持生活的藝術，時代感強，是中國繪畫藝術歷史長河中的燈塔，堪稱一代宗師典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