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鄉來去（組章）

吉尚泉

如水月光

還是最初的一朵，還是隱藏的慌張。夜晚，有腳步的雜沓，驚醒舊夢，有夢中的故人，忘記了故鄉。

給我一條河流的憂傷吧。或者，給我梳理退色的翅膀。小城的故事，摩肩接踵，觀潮的人，還在沙灘流浪……

當時間慢下來，請坐在夕陽下，聆聽晚鐘，敲打出瓷器的回音，聆聽流水，穿過我們虛無的心臟，和葉落一起飛翔。

請相信我的誓詞。相信遠方，還有一地的清輝，灑在寂寥的路上……

如果逆流而上，你會和我相逢在三月。輕浮的擁抱，遺失在草長的山崗。當遙遠的丁香開出自己的花朵，一個人的獨行，注定是一次純凈的月光。

——照亮的部分，山水依舊，明滅的燈火，仿佛是你惺忪的睡眼，勾魂攝魄。暗淡的部分，已經看不見來路，更多的迷茫，回答了遙遠的鳴唱。

一切都在流動。如水月光，撫摸我清瘦的鄉愁，只有多年前的黃粱一夢，還是冰冷的石頭：沉默，沒有理由。

如 果

我常常這樣假設，常常——在這樣的假設中錯過。風的語言，你不懂；雨的寂寞，沒有理由；更多的流水，淹沒了更多的歲月，路上，有更多的虛無和掌聲。

俯下身子，我愿傾聽小草的短歌，陽光滿滿的時節，生命就向著天空昂首，哪怕山高路遠流水無情……

如果沒有你的笑容，沒有你姍姍的身影，我洞開的清晨，就不再是永恒的風景。

如果忘記曾經，忘記相守的歲月，我銹跡斑斑的愛情，就像折斷翅膀的雄鷹。

如果可以追趕，可以晾曬濡濕的思想，那些飄零的片段，就有了不息的歌唱。

——在這平凡的夜晚，我還要乘著最后的星光，去都市徜徉，找尋燈火闌珊處，那個驀然的回首。

一場雪

夜半，我聽見一場雪走過故鄉，聽見突然的犬吠，飛過高高山崗。

風寒一陣緊似一陣，日子的扉頁上，字跡開始潦草，寫過的詩行，正在被一場雪覆蓋。

那個站在雪地里傻笑的人，就是我的父親。他用粗糙的手指，撩亮原野，用渾濁的目光，打量山水。炊煙升起的瞬間，一只麻雀，掠過寒冷。

一場雪沒有尾聲，從少年開始，一場雪就不停地下——這潔白的精靈，不需要你付出什么就會擁有，如同故人意外的相逢。

坐在他鄉的嘆息里，我不敢歌唱。守候在無人知曉的角落，感受一場雪的無言，潔白，消融。

北方以北

北方以北，雪越來越大，天越來越冷。望的日子，如同三月的心情。

在靜靜的峽谷，奔跑的小獸翻過漫長的夜晚，在一個黎明回首。它梭巡的世界，還是萬里晴空，是北方以北，一個人久久的等候。

時間不會停下。多少落花的晨昏，飛翔的欲望無法阻擋。

長白山靜默。松花江無言。北方以北，遼闊的原野要走上一個世紀。多少困頓，最終要歸于沉寂；多少迷茫，最終要歸于歡愉——鳥鳴的瞬間，一切都已經過去。

我還會歸來。北方以北，花朵還會綻放，日子還會打開。那些守候的人、遠行的人以及忘記的人，還會在茫茫的雪野深處，踏歌而行。并向著北方，流下滾燙的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