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小強
筆者在采寫《一個村子里的宗族政治》時發現,在老書記的治下,盡管沒有選舉,沒有所謂的村務公開,但沾溪村卻能保持一個良性的生活秩序,并無大的沖突。然而一到現任手上,卻引起極大的民憤,這其中的原因值得深思。
我們深知,在傳統中國,宗族在鄉村社會治理中一直擔負著重要角色,盡管1949年后,族權在全國范圍內被革命政權打倒,然而由于政治權力割不斷農村以血緣與地域緊密連接起來的人際紐帶,農村宗族在共和國前期并沒有被打碎。20世紀80年代中期以后,鄉村社會傳統的文化網絡和組織網絡隨著國家權力的后退而出現了“復興”趨勢,宗族在這一時期開始重建。不過到了90年代,市場經濟原則的滲透和沖擊使得農村社會不再是傳統意義上的鄉土中國,村莊的交往規則也在慢慢擺脫“血親情誼”和“人情面子”的束縛,走向以利益算計為旨歸的共識規則體系。
這是整個中國鄉村的歷史演變,具體投射到沾溪村這個普通村莊,也是如此。沾溪村屬于一個十分典型的宗族與行政權力相重疊的村莊,如果從年代來看,老書記治下的沾溪村村民大多是50后、60后、70后,其本人又是50后,這一部分人因長期生活在農村,因而更注重血緣親緣關系。老書記的治理方式看似毫無政治邏輯,但實則暗含一套行之有效的潛規則——有飯大家一起吃,不能把事做絕了。于是,中央政策在他手里可以柔性處理,同時因為同房中有個頭面人物,也使得他能更方便地向上級政權申請到項目、資源,為村里做實事。比如修建的小學讓村民的小孩不用去鄰村上學,開的馬路讓一些村民有了建房的地基。這些看得見的好處能贏得相當一部分村民的擁護,一些中年村民在對比現任村書記時,會感嘆“還沒有初興當書記好”等等。
現任書記的上臺,實際是打破這一套游戲規則。曹勝茂本人是80年代生人,宗族觀念已經淡薄,對血緣親緣關系的認識僅限于其個人的叔伯兄弟,至于外圍的同房親戚,則是不管的。以至于他同房份的人會議論他“只認錢不認人”,而其治下的村民已經包含50后至90后,90后年輕村民會上網,獲取信息的渠道通暢,因而曹勝茂試圖壟斷“政策解釋權”已不可能。
從外部來看,兩任村書記的權力斗爭仍是家族攬政,但從內部看,確實出現了“競爭”,有了競爭就不會再出現把持村政10年的壟斷局面。在排除武力的前提下,一方為了獲勝,會采取各種辦法以拉攏民心,而其首要在于實現村務公開,老書記寫狀紙列舉現任村支書的斑斑劣跡便是公開之一種。對于未來的村民自治來說,只有在信息渠道通暢的前提下,村民才能使自身的權益不被任意侵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