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繼鴻：方所的理想國試驗

“我希望看到的是，可能在未來十年二十年之后，中國的整個環境，就像林語堂先生筆下的那個中國人形象，在華爾街，所有洋人都對中國人致敬。”

光頭，高個，框架眼鏡，講起話來，語速特別快。看起來，毛繼鴻像個聰明人。

前段時間，他去見一位大師父。他的朋友問起大師父關于禪修的事，大師回答：“其實現代人不適合禪修，因為心太亂。古代的人比較適合禪修，因為有點笨，有點拙。”

于是，他稱自己為這個時代的笨拙之人。

“我一個服裝設計師出身，在廣州這個地方開了個方所，很多人說我笨的。”

毛繼鴻搓了搓手，“其實笨挺好的，拙見就是修行。”

沙漠工程方所是我的理想國

做了20多年的服裝設計師，毛繼鴻只想通過設計來表達他想尋找的那個自在。在這個過程中，他一直把衣服看成是文明的紐帶。

大多數的品牌，特別是時尚品牌，都用80%以上的時間放在視覺的部分，他們講究圖形式好看，而毛繼鴻力求希望通過穿衣服者本身的觸覺感受，從內心里面去體會它的舒適度和材料、版型，去構建這個衣服穿出來的自在感。

做服裝設計師15年后，毛繼鴻建立了方所。“這里通過書籍、知識構造這樣一個空間，最后傳遞我們對于美、知識、環境和生活方式的態度，我認為它是我心目中的烏托邦。”

做方所，是一件大家覺得很愚蠢的事，花了幾千萬跟朋友在被認為是文化沙漠的城市，建了個文化場所。

但出乎很多人的意料，這個場所在廣州最繁華的地段存在了3年。去年，已經接待了兩百多萬人次，做了兩百多場演講，主辦了三十多場展覽。

毛繼鴻萬分欣慰，“這個很多人口中的沙漠工程，在這3年里，我真正看到的是場所精神的力量。”

小時候，毛繼鴻住在一個大院子里。“我們整個院子有幾十個小孩，大概有一百戶家庭。每到秋收的時候，柚子熟了，單位就把所有的柚子摘下來，分給每個家庭。”

“最快樂的時候就是傍晚，小伙伴們一起疊著紙飛機去比拼——每一個人疊出來的飛機能飛得多快多長。”

在毛繼鴻的心里，那段時光生根發芽，長成了自己的理想國。他希望通過共同的努力，給下一代有一個更好的理想國。

毛繼鴻把自己的理想國定義為方所。在這里，大家一起單純地分享思想和博大的中國智慧。他希望留給下一代的是真正可以傳承的精髓。

“通過我們這一代人每一個人的努力和關心，可以把文化、藝術，中國真正的禮儀傳承下去。賺了錢的知識分子要花更多的精力和財力去扶持這樣的氛圍。其實我希望看到的是，可能在未來10年之后，中國的整個環境，就像林語堂先生筆下的那個中國人形象，在華爾街上，所有洋人都對中國人致敬。”

“我們一點點做，其實我們能做一點是一點。”就是這樣，不慌不忙地做著一些他認為值得的事。

“其實我沒有想到方所開了之后能改變整個廣州的城市氣質。我只是想我理想的烏托邦也是可以傳下去的，很多時候你認為很小的事情，其實是一件很拼命的事情。”

我喜歡做邊緣人，因為可進可退

去年，方所獲得全球零售業大獎，毛繼鴻代表獲獎者演講之后，一位新加坡房地產公司中華區總經理非常熱情地告訴他：“我們在上海有塊地兒，那里是張愛玲的母校。我們有五棟小房子。可以拿出一棟讓你來做方所。”

當時毛繼鴻非常感動，在上海的城市中心，有這樣一個地方，可以讓他去做方所。

后來，毛繼鴻去上海，特意花了半天時間，跟他們去看了那所學校。

“整個學校只剩下一幢房子了，墻壁上的爬山虎全部死掉了，旁邊還有一個攪拌機。因為攪拌機的水要沿著房邊走，他們把爬山虎的根全部斬掉了。我理想中的圣瑪利亞女子學校變成這個樣子。我當時問，‘那些磚頭還在嗎？‘也沒有了。我說，‘你們要我干什么呢？他們說，‘我們準備重建。我真的很氣憤，我是第一次那么觸目驚心地感受到，我們文化的根源像這個爬山虎一樣被斬斷了，非常痛心！”

這件事發生后，毛繼鴻久久不能平靜。回到廣州，他一直在想，我還能做些什么？而此時，更多的聲音是：你可以不那么辛苦！方所早就成了全國知名的場所，對于未來的拓展，早就有很多項目等著他們去開發。

但，這個從未以錢為第一目的的笨人，只想做一點力所能及的事情。

“我覺得擁有書店不是最重要的事情，最重要的是你為什么要擁有它？你給別人提供的是什么？我開方所的時候，有很多人都在置疑我。”

但毛繼鴻一直我很堅定。他6歲就開始給自己買書，盡管到了33歲才開始讀文字書，但他對于圖書和紙張的熱愛從未減少。

“其實我之所以開書店，是因為我們這一代人曾經因為十年浩劫斷了根。直到改革開放以后，大概是1985年，才開始拿到很多書。我看尼采、柏拉圖等等這些大師的書。其實我每看不到一頁就會睡著，因為那個時候心里特別納悶：‘這個流派、思想是怎么流傳下來的？它流傳的是什么樣的寶貝？當我去到書店的時候，我也不知道應該是看誰的書最恰當。這個時候，我一直希望有一個書店，不管是淺度閱讀還是深度閱讀都有清晰的邏輯，能捕捉到最新的信息，然后讀者可以看到最新的知識，也可以讀到經典的智慧，還可以和那些著作者、創作者互動。”

書是智慧的結晶。毛繼鴻覺得自己就像在這本大書的邊邊上摩挲，游走，翻到哪看哪。“我不想是一個中心人，因為到一個中心的時候就會陷入危機，邊緣可進可退，不那么循規蹈矩。所謂的邊緣，就是可以讓思想不受到固定的局限控制。我是一個喜歡打破格局的人，所以我喜歡做邊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