瀟瀟



然而,進入知天命之年的周華健,許久沒有發行創作專輯,上次發片還是2011年的《花旦》,還是以翻唱女性歌手代表作為主。就當許多人懷疑他不再熱衷創作時,他卻來了一次大膽的顛覆:與臺灣著名作家張大春聯手,歷時三年,制作出了具有濃郁中國風的實驗專輯《江湖》。
周華健13年出的專輯以《江湖》為名,究竟《江湖》是什么呢?周華健自己曾分享說:“在上一張專輯《花旦》之后,來個很男人的主題是很好玩的,所以創作期間我剛好到國外工作,就很興奮地和外國朋友聊起這個新計劃,結果我發現英文里面沒有‘江湖這個詞,也沒有一個字能貼切地翻譯‘俠,我這才發現,這些精神就是很自然地在我們的文化傳承里,即使不說古文,我們還是每個人都懂的。‘江湖不是只有古惑仔、黑社會的江湖,其實在學校里、在家里,甚至在菜市場里,都是‘江湖,都有信任、情義,都有人與人的相處;我覺得‘江湖無所不在,‘江湖就是人間。于是就一路和大春討論這些概念,從男性的,到英雄好漢,到江湖,而到俠,俠就是這張專輯的精神:情義、信任、非暴力的,瀟灑的,俠的生活觀。”
上世紀80年代,身為制作助理的周華健和新銳青年作家張大春,兩人曾在滾石辦公室有過幾面之緣,當周華健開始發片,兩人便失去聯系,時光流逝間,他們一位成了歌王,一位成為小說家,有趣的是他們都成了彼此的粉絲。談及對于彼此作品的欣賞,兩人開起了玩笑,周華健坦言更喜歡張大春早期的作品,“從《大說謊家》到《大唐李白》看得出他個人的成長,可新書前20多頁好難讀。這是好事,我相信我自己也是在音樂成熟了很多。”張大春則透露自己最早會唱的是《花心》,常常被他的歌洗腦,“有時候早上起來,耳邊就開始回響《刀劍如夢》這樣的歌,到了中午還丟不掉,恨死這個魔音傳腦了,最多出現的就是他的歌。”
一直希望出一張以男人為主題的唱片的華健,在三年前決定要做一張專輯,“華健是初想者,2007年完成《水滸108》,他從頭到尾參與,后來希望延展出一個概念,以原來的五六首歌發起想出了江湖這種概念,把我們的現實想象成江湖,就把它交付給我了。”張大春笑言,當時自己本以為只是要把“水滸”里合作過的東西重新做成一張,沒想到那么復雜,“一口酒差點噴出來!”
兩人在多次討論之后,將創作主題定為“江湖”,借由“江湖”的各種面相,傳遞“俠”的核心精神與價值觀,在周華健與張大春看來,人生無處不“江湖”,上公車站、去菜場都是江湖,在職場上也是每天在出入江湖。而他們做出的“江湖”是中國式的俠:“我們發現英文里沒有‘江湖,‘俠更是沒辦法翻譯到西方文化,這些是很中國的精神,是種中華文化傳承,這個值得研究。”
在《江湖》這張專輯中的主打歌《潑墨》,無論是文字或音樂風格都超越了現今流行音樂的格局,歌詞以一連串的歷史典故拉開充滿時間感的畫布,歷代英雄以獨特的姿態在歷史的畫布上恣意揮灑,音樂上完全使用當代西方樂器,營造出充滿民族特色的情境,貌似平靜但實則前衛激昂。最出色的表現在于歌曲末段大段落的潑墨皴法,以吟唱的方式緩緩揚起,象征歷史中所有的故事,最終都是一種意象,隨著時間灰飛煙滅。
主持人華少在正式做主持人之前,曾經在演出公司工作過一段時間。他記得2003年他們在杭州做一場群星演唱會,周華健是嘉賓之一。那年正逢“非典”爆發,所有大型聚會被迫取消。他們邀請的七八組藝人里,只有周華健一個人退回了定金。當時周華健的經濟公司說,因為這是天災,是不可抗力。華少在一次節目中回憶起這件事情,對周華健感慨:“這筆錢給了我當時所在公司一條生路,因為我們把資金都墊出去了,如果沒有你退回的錢,我們基本上就要關門了。”周華健說:“這樣我反而是賺了。這不就是江湖嗎?三杯然諾,五岳相形比較輕。”
“三杯然諾,五岳相形比較輕。”這正是他在《江湖》專輯里《俠客行》的歌詞。在周華健的身上,就有著這樣一種“俠”的精神。比如,他與滾石唱片公司之間的關系,在很長時間內他們是沒有合約的,“這也是一種俠,我說過一輩子只有一個唱片公司,這其實沒有很難,卻很少人這么做。中間有幾次,銷量很好的時候,有人出到幾百萬美金讓我跳槽,我也沒跳。為什么我們每一件事都要白紙黑字?唱片不好,去哪里都不好。”
在《中國好歌曲》做導師,是周華健難得參加選秀節目,風格也偏向于慈愛型。“其實我覺得唱歌應該很快樂,為什么要比賽呢?”他看過其他電視選秀節目,最不愿意看到有選手被“毒舌”摧毀,每到這種時候他就會換臺。“每個人都有表現的欲望,不應該被這樣抨擊。”他因此推掉過許多歌唱比賽做評委的機會。
曾經的周華健,遠不如如今這般瀟灑自如,有過很長時間的低潮期,并且飽受抑郁癥困擾:“大概在2000年左右,那段時間我體能突然變得很差,上電視節目又要經常被提到好朋友和爸爸去世的事情。一不小心自己就已經年過四十,外面又有天災人禍一大堆,一會兒淹水,一會兒臺風,一會兒‘9·11大樓倒下來了,我還官司纏身,真的很可怕。我想過要轉行,但是發現自己除了唱歌什么都干不了,當老師也不行,連賣保險都不行。我那時候幾乎到了要去看心理醫生的階段。”對于事業,對于人生,他都有些迷失了。
也正是那段低潮期,讓周華健開始反思,讓他更能夠看清自己。“我經常建議別人在低潮的時候不要慌,但在天時地利人和的時候一定得有人給自己一個當頭棒喝。低潮到最后是什么?不也就是往上進步的空間嗎?你在順境的時候反而是最應該要擔憂的時候,好日子不可能會長久的。”
意識到人生的苦短,自身的局限,周華健越來越有意識地追求自己真正想要的東西。他是一個已經不需要證明自己事業有多成功、唱功有多出色的歌手,在音樂生涯的后期,能夠在自己喜歡的方向上,盡情揮灑。就像《江湖》這張專輯,做了這么大膽的嘗試,他已經感覺很開心,根本不奢求市場與獎項:“現在的我沒有什么好怕的,做張唱片需要賣多少張、上幾個排行榜,完全不是我會考量的,我有機會做出很不一樣的唱片,哪怕需要一些時間才能被接受,懂了之后就會發現它的美和吸引力。我們的歌總在重復情緒,這次突破不敢說拋磚引玉,我大膽鼓勵大家可以嘗試這個方式做音樂。”
周華健說,完成了這個專輯,“我周華健,已經不再是以前的那個周華健了,即使要退休,我也沒有遺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