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時那點兒小曖昧

柏邦妮

他曾經是我的一位“螺螄先生”，偶爾會坐很長時間的車來看我。他給我挑選家具，并且負責組裝好。他在墻壁上鉆孔，在狹小的房間里布線，討論布局。水池里總有積攢了多日的盤碗，他給清洗干凈。他片下魚片，做酸菜魚。他送給我紅酒，還送我開紅酒的小玩意兒。我哭到睡著的時候，他握著我的手，干燥而溫暖。我在遙遠的南方城市情緒崩潰，給所有的朋友打電話，但深夜里朋友們全部關機，只有他的手機開著。我不記得有多少個夜晚，他聽我說或者聽我哭，而他也許并不知道，那對我有多么重要。

曾經在某個時刻，我們差一點就成了戀人。我記得那是在飯桌上，我們的一個朋友笑著看著我們，然后攛掇著問他：“你對邦妮有沒有意思啊？你愿不愿意做她男朋友呀？”我們都極其尷尬，沒有人說不好，也沒有人說好。他似乎說了“當然好”，但聽起來像客套。我也覺得我們在一起會不錯，但也是僅此而已。

不是沒想過發展成戀人，我的顧慮極其現實，比如他長得不高也不帥，比如他沒有那種讓我折服的才華，比如他是我一個女友的前男友，我們正是通過她互相認識的。這3個原因中，最后一個對我牽制最大。我只要一想到我那位女朋友，就放棄了和他交往的念頭。我們一生都在和一些人相遇，我們和無數人擦肩而過。那個瞬間過去了，許多個瞬間過去了，我們心知肚明，并不特別惋惜。

后來，我有了固定的男朋友，那是一個和我差異很大的人。我想，我內心竟然這樣卑微，我選取了一個不可能拒絕我的人，而不是昂著頭去追求一個比我光彩奪目的人。我無法再忍受任何一點拒絕了。

我的很多好朋友都不看好這段嚴重不對等、由于沖動而促成的愛情，我因此和幾個朋友疏遠了。他也反對這段感情，朋友們中數他反對得最強烈。他懷疑這個陌生人的品性，懷疑他的目的，懷疑我們的結局。我并不生氣，在那個擦肩而過的瞬間之后，我保留了一種神秘的優越感，那是不能實現的男女之情被迫升華成友情之后殘留的幻影。

再后來，他自然而然地變成了“我們倆”的好朋友，他和我的男人以兄弟相稱。他又成了我們家的常客，甚至比我獨身時來得更多。當他發現我的男人并沒有什么不堪的目的時，他開始祝福我們。照這樣發展下去，他會是我們一家人永遠的好朋友，成為我女兒的干爹，出席我們家的每一個重要時刻，帶著溫暖的笑容為我們鼓掌。

他留下來了，在我的生活中長久存在，因為我們始終沒有燃燒過的緣故。久遠歲月里的那點兒情感的曖昧，那點兒不值一提的往事，于他，已經不見絲毫痕跡了。

（程韜薦自《現代婦女》）

責編：Est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