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析錢謙益《金陵雜題》

摘 要：明清易代之際的文壇領袖錢謙益帶著政治仕途的幻想投降了滿清，成為了大家所不恥的“貳臣”，但是，降清后的結果與代價使他愧悔不已。《金陵雜題絕句二十五首》是錢謙益為結集有志復明之人，以接應鄭成功攻取南都做準備而有的金陵之行時所作的一組詩。本文試圖以《金陵雜題》為研究對象，對它進行本事考證，從而揭示牧齋在留連文酒，詠懷風月的外表下，隱藏著的對亡明的悼念之心。

關鍵詞：錢謙益；《金陵雜題》；本事；復明

作者簡介：厲霞，浙江師范大學人文學院研12中國古代文學研究生。

[中圖分類號]： I2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4）-02-0-01

錢謙益是明末清初之際的文壇盟主，對明清之際詩風的轉變及清詩的崛起等等諸多方面所作的貢獻。然而，由于錢謙益曾投降并入仕清朝，使得時人及后人都對他的為人及作品大加指責，這樣對他是不公的，本文以他的《金陵雜題》為研究對象，通過對其中幾首詩的考證分析，表現他對亡明的悼念。

《金陵雜題絕句二十五首繼乙末春留題之作》收錄于錢謙益《牧齋有學集》卷八《長干塔光詩集：起丙申年，盡丁酉年》，不過題中 “乙未”二字當是“丙申”之訛。金鶴沖的《錢牧齋先生年譜》中有記載“丙申：正月庚辰朔，先生年七十五歲，有金陵之行”，可證題中“乙末”應為“丙申”。又考《金陵雜題》第九首自注“丁酉秋日，與龔孝升言別金陵”，第十九首自注“ 以下三叟，皆與餘同壬午年生，七十有六”牧齋七十六歲為丁酉年，且金鶴沖的《錢牧齋先生年譜》“丁酉年：秋冬游南京，逼除乃歸”，可證《金陵雜題》這組詩的創作背景應該是丁酉年秋冬游金陵之事，此時牧齋正奔走復明運動，為鄭成功帥師入長江取南都做準備。 秦淮河南岸的“寶塔根”，從東吳開始就產生過眾多皇家寺廟，最著名的是明代報恩寺，又稱長干寺，此卷詩集又名《長干塔光詩集》，可證這組詩應做于秦淮河附近。在考證清楚這組詩整體大概的作時作地后，對其中幾首小做考證分析。

（一）詠風懷

其一：淡粉輕煙佳麗名，開天營建記都城。而今也入煙花録，燈火樊樓似汴京。

祝允明《九朝野記》記“國初建妓館六樓于聚寶門外。名曰來賓，曰重譯，曰輕煙，曰淡粉，曰楊妍，曰翠柳”，“聚寶門” 為明初都城的正南門，現改為中華門，與秦淮河緊密相依，可見“輕煙”、“淡粉”為明朝時秦淮河邊上兩個妓館的名字，這里指妓館。“樊樓（又叫稱白礬樓）”是宋汴京城最大的酒樓，常為燈火通明、通宵達旦的熱鬧場面，見劉屏山《汴京紀事》絕句“梁園歌舞足風流，美酒如刀解斷愁。憶得少年多樂事，夜深燈火上樊樓。”這首詩應為牧齋重游秦淮河，感嘆、回憶前朝時秦淮河岸上那些妓館的繁華景象來追憶當時的美好、繁榮。

其五： 別樣風懷另酒腸，拚他薄倖耐他狂。天公要斷煙花種，醉殺瓜洲蕭伯梁。

瓜洲蕭伯梁：豪華任俠，傾財結客，好游狹邪，久住曲中，投轄轟飲，俾晝作夜，多擁名姬，簪花擊鼓為樂。又張秉彝《秦淮泛舟》“漫道溫柔別有鄉，綺羅金粉夕陽黃，煙花縱使濃如海，可有瓜洲蕭伯梁？”時局動蕩，且牧齋心系復明，想做“煙花主”，流連于燈紅酒綠而逃避現世，卻不能。

其十： 叢殘紅粉念君恩，女俠誰知寇白門？黃土蓋棺心未死，香丸一縷是芳魂。

寇湄：字白門，白門娟娟靜美，跌宕風流，能度曲，善畫蘭，粗知拈韻，吟詩，十八、九時，為保國公購之，貯以金屋，后保國公沒落。歸為女俠，筑園亭，結賓客，日與文人騷客相往還。酒酣以往（一作耳熱），或歌或哭，亦自嘆美人之遲暮，嗟紅豆之飄零也。病中為韓生所負，病逾劇，醫藥罔效，遂以死。

這幾首詩所懷人事，皆為世間風流人物，卻命途多舛，正如“頓老琵琶鄭妥詞，棃園法曲擅當時。而今明月空如水，無復尋春杜牧之。長板橋頭夜色涼，綺羅寂寞野棠香。惟余嗚咽秦淮水，猶自朝朝過粉墻。”實為牧齋懷其以自憐。

（二）嘆錯付

其三 ：釧動花飛戒未賒，隔生猶護舊袈裟。青溪東畔如花女，枉贈親身半臂紗。

五代釋延壽《宗鏡錄》卷四十三“但隨緣體妙，遇境知心，乃至見色聞聲，俱能證果，華飛釧動，盡可棲神。”，花飛釧動悟禪心。青溪，古水名，指三國吳在建業城東南所鑿東渠。發源于今江蘇省南京市鍾山西南，流入秦淮河，曲折達十余里，亦名九曲青溪。又考鄧球《閑適劇談》“宋子京多內寵，嘗宴于錦江，偶微寒，命取半臂。諸婢各送一枚，凡十余枚皆至子京視之茫然，恐有厚薄之嫌，竟不敢服，忍冷而歸。子京只牽于愛耳倘忍冷，召疾不孝。”

其八：臨岐紅淚濺征衣，不信平時交語稀。看取當風雙蛺蝶，未曾相逐便分飛。

其十一：水榭新詩贊戒香，橫陳嚼蠟見清涼。五陵年少多情思，錯比橫刀浪子腸。（自注：杜倉略和詩有“只斷橫刀浪子腸”之句。）

道戒《釋氏要覽》“妙香三種，謂多聞香、戒香、施香。此三種，逆風順風，無不聞之。”《首楞嚴經》“我無欲心，應汝行事。與橫陳時，味如嚼蠟。” “嚼蠟言無味橫陳言同被也” 。杜紹凱：字蒼略，黃岡人。牧齋《吾炙集》可見“楚江杜紹凱蒼略”。五陵年少：指京都富豪子弟。五陵：漢代五個皇帝的陵墓，即長陵、安陵、陽陵、茂陵、平陵，在長安附近。吳偉業《琴河感舊》其二“五陵年少催歸去，隔斷紅墻十二樓。”

此三首應是寫卞玉京與吳梅村之事的，“如花女”即為玉京，她曾有意嫁于梅村，卻因梅村的猶豫而辜負了玉京的一片情。后因明滅亡，戰亂不斷，兩人久未相見，直到順治七年十月，梅村、玉京重逢于錢謙益邸。可再次相逢兩人并未結合，又各自飛，順治十年，玉京嫁給一諸侯，卻并沒有感覺幸福，隨后出家，而梅村于同年九月應召入都，丙申年二月升任國子監祭酒，仕清失節，兩人“未曾相逐便分飛”。從詩中看，牧齋對梅村仕清是不贊同的，牧齋當時對自己一時的仕清失節而痛悔，看到好友重步后路持一種抱怨的態度。

對于牧齋來說，金陵不只是一個感傷的意象，更是明王朝的象征，他秦淮舊游借古傷今，更多地蘊含了亡國之痛和故國之思。幾千年歷史中，每一次朝代更替，都會出現一批死節者和守節者，同時，也造就了更多將自我生命置于逝去王朝之上的所謂的失節者，牧齋就身處于失節的貳臣行列。無論從道德上，還是從文化、心靈的角度，他都是一位生活在歷史的夾縫與陰影中的邊緣人。

參考文獻：

[1][清]錢謙益著，[清]錢曾箋注，錢仲聯標校.牧齋有學集[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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