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論莎士比亞對屠格涅夫的影響

劉丹

摘 要：屠格涅夫是一位偉大的俄國文學家，從他戲劇化的小說，自然的藝術思想，哈姆雷特式的主人公這三個方面，我們可以看到他在創作上受到了莎士比亞的影響。分析探討他們創作之間的關系，有助于我們對屠格涅夫的作品作出更好更新的闡釋，從而更好地評價屠格涅夫的思想和藝術成就。

關鍵詞：莎士比亞；屠格涅夫；哈姆雷特；影響研究

[中圖分類號]：I1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4）-02-0-02

在分析屠格涅夫小說的風格和內容時，我們可以看到這位偉大的俄國文學家受到了莎士比亞的影響。屠格涅夫有時直接取莎士比亞的作品題目來為自己的作品命名，如《希格雷縣的哈姆雷特》和《草原上的李爾王》；有時也著力刻畫哈姆雷特式的主人公，如《處女地》中的涅日達諾夫；他還在作品中大量引用莎士比亞的詩句，專門研究屠格涅夫的一位學者寫道：“人們可以發現，屠格涅夫作品中的引語不僅出自（莎氏）所有最著名的作品-如《哈姆雷特》、《李爾王》、《裘利斯·凱撒》等，而且出自《愛的徒勞》、《溫莎的風流娘兒們》、《雅典的泰門》這類作品”[1]。

聯系屠格涅夫的作品，一位學者寫道“所有這些莎士比亞所具有的優點，在某種程度上也是屠格涅夫本人的優點”[2]。被勃蘭克斯稱為“現代文學批評創始人”的圣伯甫在論及屠格涅夫時，也把屠格涅夫作品中的“俄羅斯地方色彩”歸結于莎士比亞的影響[3]。

這些資料證明，屠格涅夫與莎士比亞的關系是非常密切的。莎士比亞對他的影響，還不止于表現在屠格涅夫的幾部小說、幾個人物或是幾篇論文上，在更深的層次上，屠格涅夫也深深吸取莎翁思想和藝術的精髓。屠格涅夫小說的獨特樣式，他的藝術思想，主人公形象的塑造方法等，都和莎士比亞有密不可分的關系。筆者將用影響研究的方法來探討這種關系。

一、戲劇化的小說

西歐小說有西班牙流浪漢和英國戲劇小說的兩個傳統，英國戲劇小說尤其受到了莎士比亞的影響。這種小說，在結果、對話和場景等形式方面類似戲劇劇本，屠格涅夫用這種小說樣式進行創作，可以說是對莎士比亞寫法的模仿。在屠格涅夫這樣的大師筆下，戲劇與小說兩種形式融為一體。從他的戲劇中我們可以發現不少小說成分，從他的小說中我們可以找出戲劇因素。

1、屠格涅夫的每一部長篇小說都采用了封閉式的戲劇結構，情節上都經歷了開端、發展、高潮和結局。

2、時間和地點因素在屠格涅夫的小說中有強烈的暗示、緊張效果；在小說的展開過程中，時間和地點就像影子一樣始終伴隨主人公的活動。以長篇小說為例，《羅亭》的故事發生在四十年代初；《貴族之家》的故事發生在1848年；《父與子》的故事發生在1859年；《煙》的故事發生在1862年；《處女地》的故事發生在1868年。小說的地點一般都以高潮發生的場景為主，而高潮又總是在某個貴族的莊園范圍內發生。地點一經確定之后就很少轉換，就像是作者特意根據戲劇演出的要求設計的一樣。從上述的時間因素中，屠格涅夫向我們展示了四十年代到六十年代末的俄國社會；而從地點因素中可以看到他主要把觀察的焦點放在貴族知識分子身上。他的作品有強烈的時代感和真實感。

3、屠格涅夫小說的主人公出場之前總有一段戲劇性的鋪墊，出場之后，仍然用戲劇對話和戲劇沖突來表現主人公不同于其他人的性格和思想力量，以思想力量來征服讀者；最后，屠格涅夫小說總是帶上一個戲劇式的收場，作者再次出面，把每個人物的結局一一明確交代。

這樣的效果并不是這一種封閉式的戲劇小說形式所能給予的，這讓我們陷入更深的思考，莎士比亞和屠格涅夫戲劇小說之間的關系，有更內在的聯系，這就引入了他們藝術觀的討論之中。

二、源于自然的藝術思想

古代先哲赫拉克利特說：“對立的東西結合在一起，最美的和諧乃由不同的東西組成（一切皆由斗爭產生了）”[4]。這個古老的法則反映了大自然的真諦，也反映了莎士比亞的藝術觀。屠格涅夫深深折服于莎士比亞的藝術美學思想，他向來按照自然本身的模樣去表現自然。既然大自然本身充滿了矛盾的和諧，那么他就會去表現這種矛盾的和諧。

屠格涅夫的小說中，處處可以找到矛盾，找到對比，在俄羅斯美麗的大自然中，卻生活著為富不仁的地主，《林》中的太太，《獵人筆記》中的科莫夫，他們丑惡的靈魂和美麗的大自然形成尖銳對比。高尚與渺小也同樣統一在屠格涅夫的作品中：拉夫列茨基和他的妻子，巴扎洛夫和威爾等這樣的人物，總是成對出現，來體現他們的精神對比。屠格涅夫這樣偉大的文學家有著嚴密的邏輯思維能力，看問題總是看到兩面。也許，就是因為他看到如此眾多的矛盾，他才采用了和這種矛盾沖突相適應的形式—戲劇小說。

并且，他們都是善于表現的藝術家，他們遵循自然的法則從事創作，能夠引起讀者強烈的共鳴。在莎翁筆下，一切形象包括自然形象都融進了作者的感情、思想和時代的哲理。而屠格涅夫在這一點上又是莎翁的追隨者。屠格涅夫曾說：“詩人應該是個心理學家，然而是一個隱秘的心理學家：他應該知道與感到現象的根源，但他所表現的只是盛衰中的現象本身。”[5]

這表明他在表現歷史盛衰時是有自己獨到的見解的，他在創作形成了自己的特色，自然的表現特色：屠格涅夫用全心來體驗、表現自然，作者將自己的思想和情感融入大自然，具有了美學意義；形象思維上的表現特色：他在創作中，“有一個逐漸融合與積聚了各種適當的要素的活人（而不是觀念）來做根據” [6]，但這“活人”不是被描寫出來而是被表現出來；心理表現特色：心理學既是內心又是行為的科學，在屠格涅夫筆下，每一個人物動作有它的“來因和去因”（黑格爾語），人物的行為都很恰當地反映其心里的風云變幻。

三、哈姆雷特式的主人公

而對于哈姆雷特式主人公的塑造，屠格涅夫也是受到了莎士比亞的影響。屠格涅夫的著名論文《哈姆雷特與堂吉訶德》（1860）在理論上對哈姆雷特作了說明，十分坦率地宣布了自己對哈姆雷特的不同看法。他把哈姆雷特的性格歸納為：自我分析和利己主義，因而缺乏信仰；猶疑不定，沒有明確目標，因而不能把群眾引向正確的道路；對愛情不忠誠；虛無主義地看待一切。

在俄國，恐怕沒有哪一位作家能夠像屠格涅夫那樣精確地塑造出希格雷縣、羅亭、涅日達諾夫這樣一個俄國哈姆雷特的形象體系，這歸功于屠格涅夫學習了莎士比亞觀察事物的眼光。

借助“莎士比亞的眼光”，屠格涅夫看到了造成俄國哈姆雷特的那個社會環境。莎士比亞通過主人公的表面性格特征，看到決定這種特征的環境因素，屠格涅夫用莎翁觀察事物的眼光來對世界對社會進行客觀觀察，看到了造成俄國哈姆雷特的那個環境。

但他畢竟和莎翁生活地有差異，因此，根據他的時代和社會特點，他對哈姆雷特作出具有自己思想特點的說明。他筆下的哈姆雷特和莎翁相比，已經喪失了后者那種人文主義巨人的英姿，而顯得病態。這種病態的哈姆雷特正是病態的俄國社會造成的。屠格涅夫對哈姆雷特的說明還表現在他不局限于一個哈姆雷特形象，而是依照俄國時代和社會變化的特點塑造了一系列的俄國哈姆雷特的形象。這一形象的發展及他們悲劇的根源的探索，反映出屠格涅夫對俄國革命問題的深層思考。下面作具體分析：

1、希雷格縣的哈姆雷特

屠格涅夫在塑造這個人物時，對這個人物的形象認識還較為粗淺，人物比較公式化，主人公一切嘗試的失敗都是他內在性格傾向使然。希雷格縣的哈姆雷特，他曾志向遠大，出過國，研究過黑格爾，但他結果發現自己連ABC也不懂，最后只好承認，他沒有能力理解俄羅斯的生活。在這篇小說中，屠格涅夫還沒有深入挖掘造成這種性格的社會環境，筆中充滿了對該人物的同情和埋怨。

2、羅亭的形象塑造

七年后，在創造羅亭形象時，屠格涅夫對人物作了較深的發掘，不僅找出了羅亭性格本身的原因，也強調造成羅亭碰壁的社會原因。羅亭“雖有喚起人們的能力，但并無領導他們的能力；他是啟蒙者，但不是一個改革家；他有巨大的智慧，按無堅強的意志；他有‘天才，但無‘性格。” [7]在對羅亭的態度上，反映了屠格涅夫對俄國社會的認識有所加深，同時也反映了他對莎士比亞創造哈姆雷特意圖的理解加深。

3、涅日達諾夫的形象塑造

該形象可以說是作者對俄國哈姆雷特最精要的總結。涅日達諾夫已經清醒地意識到了自己身上的哈姆雷特性格，對此他卻欲罷不能。他自責到：“哈姆雷特，哈姆雷特，丹麥王子，怎樣才能擺脫你的鬼影？怎樣才能不摹仿你……”[8]他也像哈姆雷特一樣，以扭轉乾坤為己任，但他卻對自己的成功毫無信心。作者把涅日達諾夫置于一個廣闊的社會環境中，從而以其客觀的態度告訴我們，在俄國，一種哈姆雷特式的悲劇是怎樣產生的，其不幸的根源在于俄國農奴制上。

屠格涅夫越是用莎士比亞來武裝自己，他對俄國哈姆雷特的認識就深刻、準確，從而能不斷對莎士比亞作出新的闡釋。屠格涅夫對莎士比亞的繼承和發展，都標志著他思想上和藝術上的進步，然而每一個進步都是追隨著莎士比亞的足跡走過來的。我們在評價屠格涅夫作品或是藝術成就的時候，應該把莎士比亞考慮在內。

參考文獻：

[1][2][3]帕特利克·威丁頓.屠格涅夫與英國[M].倫敦麥克米蘭出版公司，1980年版：第9頁.

[4]歐美古典作家論現實主義和浪漫主義（外國文學研究資料叢刊）[M].社會科學出版社1980年版：第7頁.

[5]屠格涅夫.全集序言[M].新文藝出版社1957年版：第81頁.

[6]屠格涅夫，蔣路譯.關于（父與子），見屠格涅夫《回憶錄》[M].人民文學出版社1962年版：第87頁.

[7]比亞雷·可列曼.屠格涅夫論[M].上海文藝出版社，1962年版：第65頁.

[8]屠格涅夫，巴金譯.處女地[M].人民文學出版社1978年版：第136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