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勇



他從家鄉南潯走出去
今年是我國著名的報告文學家、詩人徐遲誕辰一百周年。
徐遲曾用了66個水晶晶來形容他的家鄉湖州南潯。魚米之鄉是水晶晶的。這個水晶宮一般的千年古鎮,是徐遲生于斯、長于斯的家鄉。徐遲的出生就富有傳奇色彩,在他的自傳《江南小鎮》(后改為《江南小鎮—我的文學生涯》)中對此有如下敘述:“我家本也是書香門第,我也是出生在一個近代概念的教育實業家的家庭里。原先我們還比較殷實富足的。我的曾祖父徐延祺曾在紫禁城太和殿旁的軍機處行走,在總理衙門擔任至相當于內閣中書之職,專司向皇帝條陳有關外交政策奏章,可是綿延到我這一代,自我出生,并且直接因為我的出生,使得我家發生了一場毀滅性的巨大災變,以至于傾家蕩產,從此便一無所有了。”
徐遲的父親徐一冰是近代著名的教育家,他踐行“體育救國”的理念,1907年從日本留學歸來后,在上海與朋友一起創辦了中國第一所體操學校。1909年創辦中國第一本體育刊物《體育界》,同時主編《體育雜志》,徐一冰為中國體壇培養了大批人才,是近代中國體育改革和體操教育第一人。
徐遲出生于1914年10月15日,徐一冰聞聽消息,趕回南潯。不久他就以變賣家產興學的特殊方式,來迎接兒子的新生,可謂“奇俠之人”。
徐遲曾經就讀南潯中學,是南潯中學的第一屆學生,大學生活是在東吳大學度過的,后借讀燕京大學。他在南潯中學有一位要好的同學錢能欣,在徐遲的《江南小鎮—我的文學生涯》中有過生動的敘述。徐遲曾和錢能欣等同學結伴到莫干山宿營,那種青春的浪漫,多年以后仍讓他心潮澎湃。錢能欣后來成為國民政府駐法國巴黎領事館的領事,新中國建立后又是外交部國際問題專家。2003年3月,筆者曾去北京外交部公寓拜訪過錢能欣,他向我談起了徐遲,也談到他是錢三強和何澤慧在巴黎領事館結婚時的證婚人。
大學畢業后的徐遲來到上海謀生,和《現代》雜志主編施蟄存周圍的現代派作家多有交往,在《矛盾》《時代畫報》《婦人畫報》等發表詩和散文。1936年夏,在詩人戴望舒的婚禮上,英俊的徐遲是男儐相。接著,徐遲和詩人路易士一起協助戴望舒創辦《新詩》,徐遲出版了第一本詩集《二十歲人》。
徐遲的妻子陳松也是南潯人,1937年元旦他們在上海結婚。這段時間,徐遲著譯勤奮,完成了《世界之名音樂家》《音樂家和樂曲的故事》以及小說《三大都市的毀滅》《武裝的農村》。
1938年5月,他和戴望舒一家流亡香港,從重慶、桂林到香港,一路奔波,徐遲的抗戰旅途盡管艱辛,卻依然是豐富的,他曾赴昆侖關抗戰前線采訪,在桂林白虹書店出版詩集《最強音》,在桂林《詩創作》發表長詩《一代一代又一代》,出版散文集《美文集》。他還翻譯了雪萊的詩《明天》以及《托爾斯泰傳》(第一部:青年時期)《巴黎的陷落》《解放是榮耀的》《我轟炸東京》等。
毛澤東赴重慶與蔣介石談判期間,徐遲和馬思聰在重慶通過周恩來見到了毛澤東,并獲得了毛澤東“詩言志”的題詞,郭沫若還題了長跋,是應和毛澤東《沁園春·雪》的一首新詞。
輾轉大江南北后,徐遲又回到了家鄉
抗戰勝利后的1946年,徐遲回到家鄉,任教于南潯中學,教授國文和英文,同時擔任教導主任。此前,他和董必武、喬冠華告別,董必武吩咐他:“安安心心辦好學校,不要鋒芒畢露,要搞好學校和地方的關系。”
從1946年到1949年夏天,徐遲執教南潯中學,同時從事文學創作和翻譯,這是他人生軌跡的重大轉折時期。
《小篷船》的作者、詩人李蘇卿在《我與徐遲老師》中寫道:“我認識徐遲先生是在1948年秋天,我剛進南潯中學讀初中時,他擔任我們的英語老師。”那時的南潯中學聚集了一批文化層次很高的文人學者,如孫慎(曾任中國音協副主席)、蔣振鳴、鄭明濤、楊光波等。
李蘇卿印象中的徐遲:“他舉止敏捷,精力充沛,稍瘦略高的個子,常穿淡色西裝,雙手老插在袋里,有時邊走邊吹著口哨。他英語精通,會話流利。常可見到他跟學校不遠的天主教堂的愛爾蘭牧師,邊散步邊用英語對話。
徐遲先生教我們英語時,上課很少說中文,開始階段,他用英語問學生,常常使我們目瞪口呆。學生英語不準,他從不發脾氣,總是很耐心地一遍一遍糾正。隨著上課時間長了,同學們才開始習慣。”
徐遲很喜歡體育,這明顯受了父親徐一冰的影響,晨跑、打籃球、羽毛球似乎是他的日課,他還特別喜歡游泳,這些都深刻影響了他的學生。在他的帶領下,學生們都積極地投入體育運動。徐遲還指導學生排演陳白塵的《升官圖》,創辦《南潯周報》,宣傳建設新南潯的先進思想,南潯中學洋溢著開放開明的人文氛圍。
南潯解放前夕,1949年4月30日,徐遲與孫慎、鄭明濤三人步行到湖州晟舍找到解放軍某部的軍部,與解放軍政委常勇談妥,然后電話通知南潯鎮鎮長陳國楷、水上警察區區長王志忠、南潯中學校長林黎元,前來軍部,落實好所有南潯和平解放的事宜。南潯和平解放,這是徐遲對家鄉的一大貢獻。
其間,周恩來電令駐軍全力保護江南著名的藏書樓嘉業堂,使包括擁有小蓮莊、嘉業堂等重要文化遺產的歷史名鎮得以完整地保存下來。
“行遍江南清麗地,人生只合住湖州”
新中國成立后,徐遲在國際新聞局工作,曾擔任《人民中國》記者,寫了大量有關抗美援朝、國家重點基本建設的詩歌、通訊和報告文學。1957年1月,徐遲擔任新創刊的《詩刊》副主編,1961年離開北京,舉家遷入武漢,到長江水利工地深入生活,寫出了一批和長江有關的作品。
“文革”中,徐遲下放到干校。1976年,徐遲退休前,回到了家鄉南潯,住在親戚施振華家(施振華的母親是徐遲夫人陳松的姑母,施振華為原《湖州日報》副總編)。此前他曾和李蘇卿及施振華商量退休后住到湖州來。
這段時間,徐遲在李蘇卿、施振華和張國荃陪同下遍游了湖州,道場山、韻海樓、愛山臺、陸家花園、千甓亭、飛英塔、府廟等都留下了他的足跡。有一次在道場山頂俯瞰湖州城,眺望太湖時,美麗風光盡收眼底,徐遲不禁吟誦起元代詩人戴表元的詩句:“行遍江南清麗地,人生只合住湖州。”
游覽蓮花莊時,他在蓮花峰前佇立良久,對陪同的李蘇卿說:“趙孟應該給他造座紀念館,他的夫人管道升有首著名的詞,這首詞將來放進趙孟紀念館里,不亞于紹興陸游紀念館墻上陸游為唐琬寫的《釵頭鳳》,兩詞有異曲同工之妙。”
徐遲在湖州,走遍了大街小巷,還在志成路上的同豐樓吃了一頓飯,菜肴有爛糊鱔絲、炒蝦仁和炒腰花等,品嘗久違的家鄉菜,徐遲吃得很開心。
此后的徐遲,因為新時期的到來,寫出一批如《哥德巴赫猜想》《生命之樹常綠》《地質之光》等轟動海內外的報告文學,尤其是報告文學《哥德巴赫猜想》影響了整整一代人,徐遲由此被譽為“當代報告文學之父”。
盡管異常忙碌,但徐遲的心中依然牽掛著家鄉,不時回到家鄉湖州和南潯。他每次來都不愿驚動當地政府,但1991年9月來湖,知道的人特別多,除了他的學生,還有很多人慕名拜訪了這位文壇大家。這次來湖州,徐遲瞻仰了陳英士墓,參觀了碧浪碑園。
徐遲的最后一篇文章《家鄉傳來消息》也是寫給家鄉的,文中贊揚朱倍得辭掉鎮委書記,創辦老年城“浙江久安公益事業有限公司”的事跡。
今天,老年城中的文園建起了“徐遲紀念館”,展示徐遲的人生足跡和文學成就,前來參觀的人絡繹不絕。
在徐遲的心中,家鄉永遠是水晶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