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杭州談一場戀愛

陳慧仙

無論是明媚的少女，還是陽光的少男，置身杭州，都容易產生一種錯覺，一種恍若戀愛的錯覺，總要將自己最美好的年華猶抱琵琶半遮面地交付于這座城。于是，杭城的學子都有了那么點明亮而憂傷的意味。

離開經年，舊夢偶爾浮上心頭，才理解什么叫“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這些年，走過不少地方，看過不少人，只有這樣一座城，承載大學四年青春歲月的城，會猝不及防地跳入夢中撲面而來，鮮活如故，熟悉依舊。山水中見詩意

“未能拋得杭州去，一半勾留在此湖”，白居易早在一千多年前就讀懂了杭州。如果杭州是一個戀人，西湖就是她的眼睛，眼波流轉，美目盼兮。我就被這雙明眸攝取了魂魄，從此去到別處再也不看湖。

晴也西湖，雨也西湖。晴光瀲滟的春日午后，騎單車從斷橋而上，悠悠地穿過白堤、白沙路，任兩岸的垂柳柔枝蕩漾，任“梅妻鶴子”、西泠印社、蘇小小墓漸次從身后退去。騎行上蘇堤，自行車隨意一擱，在湖邊找把椅子坐下，無論是西眺劉莊（現為西湖國賓館），還是東望湖濱路和杭州城，都別有風味。此時，時間仿佛靜止，眼里只有水和遠處的山巒。西子湖水拍堤岸，似戀人淺吟清唱。在自然的恩賜面前，諸多學業和生活的煩惱都卑微到塵埃里去了。一下午的時光，相看兩不厭，轉瞬即逝。這大抵就是“愛你，一萬年也不會太長”。大四那年，一時沒能找到滿意工作的同學，也愛到西湖邊坐坐，把自己的心事訴于蒼茫的湖水，百轉千回的惆悵掉進了波，融入了水，不再泛起絲毫漣漪。起身回校，一身輕裝。

若非善感之人，無關風月，又文藝范兒十足，可以不上斷橋走白堤，以斷橋為起點，在寶石山腳下沿著西湖往西邊的楊公堤走去，就是起源于宋代的北山路了，全長大約3公里。這條路堪稱杭城夏日最清涼的馬路，一邊倚靠寶石山，一邊懷抱北里湖（西湖被蘇堤、白堤、楊公堤分隔成西里湖、小南湖、岳湖、外西湖和北里湖5個部分），遮夭蔽日的法國梧桐伸展著細密的枝條，投下一路的陰涼，終日不見刺目的驕陽，湖上陣陣荷花香，沁人心脾。沿著人行道緊靠寶石山，一路向西，古跡、大院鱗次櫛比，清末民初的名流舊居多有遺存，秋水山莊、菩提精舍、抱青別墅、蔣經國別墅等，敘說著昔日的故事。

秋水山莊本身就是個傳奇故事。它是晚清上海灘風塵女子秋水的故居。秋水擅長鼓琴作曲，與史量才高山流水，委身他的二太太，并將所攜財物俱贈。由此史量才購進《申報》《新聞報》。一躍成了上海報業泰斗。可不久史量才又納了第三房太太，自覺辜負了秋水，于是在西湖邊建了別墅送她，并親手題了“秋水山莊”四字。

青磚、灰瓦、綠水，走在舊時的別墅里，豐子愷、徐志摩、周作人、李叔同等文人雅士仿佛剛剛在這里聚過，不免心生今夕伺夕的感嘆，與外面川流不息的馬路恍若隔世。可以說，北山路上的這些文人故居，絕對是鬧中取靜的集大成者。

也許你對民初文化并不感冒，喜歡現代世界的燈光與喧囂，那么，與北山路一湖之隔，遙遙相望的南山路，是現代生活的典范。南山路上的酒吧一度在杭州首屈一指，也體現了夜晚杭州的活力四射。這里的酒吧花樣百出，一副語不驚人死不休的樣子。不過，如今，南山路的酒吧一條街有些沒落了，不少出名的酒吧移師黃龍一帶，那里緊鄰浙江大學玉泉校區和西溪校區。

飲食里見文化

因為杭州種種適合休閑，又有了“上海的后花園”之稱！

不過，杭州也有自己的野心，她同時是商業之城。歷代的文人在杭州留下不少流傳千古的名句，描述杭州商業繁榮之景象，柳永的《望海潮》只是其中的一首。從三吳都會，到南宋之都，再到今天長三角的重要城市，杭州歷來都是商賈云集的繁華之城。大學女生最愛逛的延安路就是這繁華的見證。北起武林廣場，南到吳山廣場的延安路將杭州的三大商業圈從容地連到一起。得益于杭派女裝的崛起，這一路上的商鋪以女裝居多。女生們經常呼朋喚友，三無成群地流連于此。

即便什么也不買，一路歇歇停停，到有“知味停車，聞香下馬”之稱的“知味觀”點份貓耳朵，或是在“新豐小吃”來一碗鴨血粉絲湯，抑或是到“九百碗”吃碗筍干老鴨泡飯，都是極大的滿足。直到已經離開杭州十余年的今天，想起九百碗的筍干老鴨泡飯，依然感覺唇齒留香，原來有些美好的東西真的可以穿越時光，無關空間。

說到吃，杭州的很多菜品依然繞不開西湖，比如西湖醋魚、西湖莼菜湯、西湖牛肉羹、宋嫂魚羹、龍井蝦仁、東坡肉。杭州菜從南宋時就分成大大小小的派系，以上這些，屬于湖上幫，采用魚等水產，強調菜肴本身的味道，一如西湖以自然的面貌呈現給世人。到了杭州，不品西湖醋魚，你都不好意思說自己到過杭州。當然，除非你實在錢多得沒處花，否則就別去“吃到你心在滴血抱怨不斷而嘴上卻連連說好吃”的響當當的“樓外樓”。比起高大上的“樓外樓”，“外婆家”和“新白鹿”絕對是平民的價格，正宗的杭幫味道，是友人小聚的理想場所。不過，一定要預約，貿然造訪只有打道回府的份！

還有一樣東西，與吃脫不開關系，那就是茶。喝茶，用杭州話說，就是“吃茶”，在杭州人的概念里有“慢慢來”的意思。老杭州人吃茶的習慣是早起吃茶，一天不緊不慢。茶之于杭州人，可不只是休閑，而是一種生活態度。老杭州人只要家里有一張床和兩條凳，便要吃茶。當然，現在的杭州人并不貪早，但茶室通常可以營業到凌晨兩三點。

杭州喝茶的地方星羅棋布，隱匿在山山水水之間，但它偏偏不叫茶樓，也不叫茶館，而叫茶室。一個“室”字。便足以體現杭州人的“雅”（梁實秋的《秋室雜文》就是與其《雅舍小品》對應的，《陋室銘》更是體現了劉禹錫的閑情雅致）。杭州人的雅真是濃得化不開，沏茶一律用帶蓋的藍花白瓷杯，絕不用壺委屈了碧悠悠清爽爽的龍井。所以，茶室一般都建在西湖畔的亭臺樓閣或是虎跑等林泉深處。杭州本地人下班后或是周末流連于此，啜一口香茗，哼幾段越劇，梁祝的故事便也鮮活過來；上班族閑來看著悠悠的西湖，說一些或淡或咸的話，偷得浮生半日閑；再不然，還可以去梅家塢茶文化村問問茶，親近自然的同時，又了解了茶文化。

連吃都那么有文化講究的城市，書店的文化味就更毋庸置疑了。一個城市并不缺少書店，但缺少有文化想象力的書店。楓林晚、曉風、書林、藍獅子幾家撐起了杭州書店的文化想象力，也是到杭州的讀書人，除了游西湖外，還可以逛一逛的地方。在幽靜的紫荊花路，與楓林晚不期而遇，從此每每周末就愛跑去聽聽講座、看小型話劇，興許還能巧遇自己喜歡的作者。如今，它已經是杭州文藝青年的一個小據點。曉風書屋是杭州最大民營書店，主打學術書，體育場路上的總店被一座民國的老房子和花店夾在中間，花香書香、古色古香。在浙江大學西溪校區和紫金港校區，都有它的分店，定期會舉辦一些活動。

這，就是杭州，于湖光山色中看事態繁華，于車水馬龍中寂守傳統。她，一半是繁華，一半是寂寞，如花樣年華的女子，容光煥發中流露出點點憂傷氣息，更加的嬌媚動人、攝人心魄。很多時候，在杭州生活過，就如同和她談了一場場轟轟烈烈的戀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