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公度,《佛學月刊》雜志主編。出生于1977年。著有詩集《夏日雜志》,詩論《銀杏種植——中國新詩二十四論》,隨筆集《機器貓史話》。編輯有《第二屆中國國家詩歌節·詩歌專刊》《2008—2009年度中國最佳詩選》等。
非凡的
有時候我覺得我是面對我的這匹驢。有時候,我又覺得我是旁邊的這一匹。
也許我是它們兩個。
一個在我的臉上呈現,一個在我的心里隱藏。
也許我應該把心與馬靠近些。與體格不凡、俊逸一些的事物親近些。
草原和天際。大海與鯨魚。
但顯然,所有驢的性情更適合我。
花 園
我總是有去河流的源頭的想法。
然后,乘小船而下。
兩岸赭色山石、繁茂叢樹。河流之上,云移風往。
山谷中的大鳥,循著波浪的聲音飛來,望我一眼,棲立船頭。
我也總有去郊縣山下村莊居住的心。
冬雪消融,春水流復。
夏季小鎮的喧囂,世俗親切,迥異于城市。喜鵲啄破的瓜果,萎棄樹下,腐爛出酒的氣息。
在我的花園里。
一匹馬
是不是有這樣一部電影,整個影片只拍一匹馬?這匹馬站立在樹下。
一匹棗栗色的馬。
不動聲色。偶爾踢下腿腳。馬尾巴甩下蚊蠅。沒有人來問候,打擾它。
就這樣。只是一個鏡頭。一個課時,或者六十分鐘。如果它發覺嘴巴里有未咀嚼完的草料,那就加一幕兩分鐘的特寫。
在影片的最后一分鐘,走來一個小女孩,皺著眉看著它。
嘴里嘟嚷一句什么。然后,被人抱著,騎上它。
一 角
夢里的場景都是閃現的。靜止的片刻,也是如此。一幕不接一幕。
但所有的變幻又仿佛有一線所牽。
遙遠的,咫尺的。疏、密之間有信。晝、夜之間通息。彼時與此刻相連。
我相信那些關于時間的換算。
有一天清晨,我盯著客廳柜子上的花瓶,看了很久。再看其它的角落。
逐一看過。
餐廳、廚房、儲物間、陽臺、臥室與書房。一幅畫,一本書,一個盤子。親愛的土豆。墻壁上的斑點。南無佛陀。
它們全部有一個明確的指向。
哈 氣
我想起媽媽,最多的時刻,不是她給我做了什么好吃的。而是我給她做飯、炒菜。
無論做什么飯,菜炒成什么樣,她都會說:好吃。
從此,我養成了愛逛菜市場與超市的習慣。有時候,還喜歡旁觀吵架。
是很多年之后,我才發現,我的飯菜做得有多差。
耗油、費火、沒有刀功、沒有品相。魯莽、草率,想當然。只是一味的咸與辣。
每當我做飯難吃時,我都默默地吃完。想媽媽。
鳶 尾
鳶尾花像是好消息,乘著風車而來。
它的柔細的花莖,像是剛剛淋過一陣細雨。惶恐攜著喜悅,帶著天庭捎來的令人顫抖的旨意。
“——這是你的命運。”
泥壤、葉脈、花莖和花萼。情義稟賦,各有所屬。自然、精致、脆弱。傷感。
像是一封不動聲色的信。
一百年前的信。隔世的紙墨,藏著塵世的淚。
暗 色
我也曾坐在房間的暗影里。
從傍晚到夜幕復臨。窗外的夜色進來,白日里的微亮徹底消逝。古木與秀樹,融為一體。
周圍的一切緩緩上升,置身于靜寂的夜空。重力飄浮。
全世界都在這一刻。
全世界都在這一刻。期待著明日——
曙光漫透山川,江海潮汐澎湃。
全世界都在這一刻。種子入土。草蟲嘶鳴。夢境通往曠野,露水連著星光。
除了你和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