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文創放緩的背后

李道今

在全國率先提出大力發展文化創意產業的北京，經過近十年發展，文化創意產業已成為首都經濟增長點、服務業第三大支柱產業，增加值從2005年的674.1億元增長到2013年的2406.7億元，占全市GDP比重從9.7%提高到12.3%。

但是，北京文化創意產業的增長并非一路上行，尤其是進入“十二五”以后，增幅曲線掉頭向下后便再無回彈，2013年全市文化創意產業GDP增速跌至前所未有的兩位數以下，2014年上半年，規模以上文化創意產業收入增幅僅有7.5%，創歷史新低。

如何看待文化創意產業的發展滯緩？在看似繁榮與衰退的轉換節點，北京如何才能完成逆轉？

放緩拐點已現

“十一五”時期，北京市文化創意產業增加值年均增速達到20.3%。其中，2006年和2007年，文化創意產業增加值同比增速分別達到22.1%和22.5%，最高峰值出現在2008年，GDP同比增長33.5%。但之后，北京市文化創意產業增加值的年均增速再無超過20%的年景，并在經歷小幅起落后，最終在2013年跌至10%以下。

從文化創意產業增加值占全市GDP的比重看，在2008年文化創意產業占全市GDP比重高歌猛進到12.8%后，便開始一路下滑，2009年為12.6%，2010年跌至12.3%，比2008年減少0.5個百分點，之后三年基本固定在這一比重上。

速度和比重雖然是衡量產業發展的重要指標，但判斷產業發展的質量和水平還需要結合諸多因素與背景。2006年至2008年，北京在全國率先提出加快發展文化創意產業以來，全市從成立機構到發布政策，從資金扶持到項目推進，從整合資源到拓展市場，從深化改革到持續創新，快速而有實效地形成了產業促進體系，再適逢景氣的宏觀經濟形勢和奧運因素影響，文化投資、消費、出口全面放量，北京的資源優勢、先發優勢、市場優勢、創新優勢集中爆發，文化創意產業發展呈現出毫無懸念的爆炸式增長。

2009年，文化創意產業增加值同比增速僅有10.7%，是“十一五”時期年均增速最低的年份。但是，這一結果的產生主要是由于2008年的基數過高，加之奧運舉辦刺激了文化投資、消費、出口的集中釋放，透支了2009年度的市場空間，再加上國際金融危機的巨大影響，2009年文化創意產業的增長表現應是正常的理性回調。

“十一五”與“十二五”切換的2010和2011年，北京文化創意產業累積的政策效應發力，文化體制改革效應初顯，各類主體經過幾年培育相繼競相迸發活力，文化創意產業增加值同比增速分別是13.9%和17.2%，雖未能再現“十一五”初期和中期的輝煌，但與北京同期GDP增速相比，分別高出3.7與9.1個百分點。在國際金融危機持續發酵、宏觀經濟困境重重的大勢下，在北京經濟發展不斷放緩的比對下，文化創意產業仍然表現出獨有的逆勢飛揚魅力。

2012年，伴隨《中共中央關于深化文化體制改革推動社會主義文化大發展大繁榮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的發布，全國迎來了文化產業的春天，盡管國內外宏觀經濟的陰霾未散，但國內的文化產業仍保持了搶眼表現，增加值同比增速達到16.5%，比同期GDP現價增速高出6.8個百分點，而北京的文化創意產業同比增速僅有10.8%。進入到2013年，北京市文化創意產業增加值增速下滑至9.1%，而同期的全國文化產業增加值仍保持在15%以上。

從今年文化創意產業的發展看，一季度全市規模以上文化創意產業收入增幅僅同比增長6%，雖然整個上半年增幅回升至7.5%，但從2014年北京文化創意產業走勢看，產業增加值恐難以恢復到兩位數以上的增速，增速下滑仍可能是今年難以逆轉的主調。

縱觀北京文化創意產業的發展歷程，增長實質性滯緩的拐點在2012年出現。這一拐點的出現，為文化創意產業逆周期增長理論增添了變數，也讓作為全國文化中心的北京在全國文化大發展大繁榮的一片熱火朝天中難掩尷尬。

拐點的背后

北京文化創意產業連續兩年多的增幅下滑，并非北京產業促進工作的乏力，相反，自2012年以來，北京加快轉變經濟發展方式，全力實施推進科技創新和文化創新“雙輪驅動”戰略，市委、市政府以前所未有的力度加快推進文化創意產業發展。

2012年，北京在全國率先組建了市國有文化資產監督管理辦公室，進一步加強發展組織保障。黨的十八屆三中全會明確提出“建立黨委和政府監管國有文化資產的管理機構，實行管人管事管資產管導向相統一”，北京成立文資辦，無疑又是一次開創先河的重大改革舉措。

2012年，北京市文化創新專項資金從原有的每年5億元擴大到100億元，這種資金支持力度使全國許多城市難望其項背。截至目前，專項資金已投入200億元，是“十一五”專項資金總和的七、八倍，帶動社會投資超千億元。

2012年，北京市在出臺了《加快建設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先進文化之都的意見》綱領性文件后，又先后出臺《關于金融促進首都文化創意產業發展的意見》等務實政策，“1+X”政策體系逐步形成。2013年10月，北京出臺全國首個聚焦于民間資本的《關于進一步鼓勵和引導民間資本投資文化創意產業的若干政策》。該政策緊緊圍繞民間資本這一首都文化創意產業的重要力量，在促進產業投資、擴大文化消費、創造公平市場環境等方面提出了非常具有含金量的政策措施，提振了民間投資意愿，增強了文化創意產業發展內在動力和活力。

在最近兩年，北京也不遺余力地改善和優化文化創意產業發展環境。包括不斷完善投融資機制，加強投融資平臺建設，建立集貸款貼息、融資擔保、創投基金等在內的產業融資服務體系；不斷建立健全版權保護體系，加快搭建知識產權保護平臺；不斷完善產業交易體系，構建人才保障體系，加強市場監管，加強文化創意產業行業聯盟建設，推動市屬文化資源的整合等。

然而，在政府如此大力度的推動下，文化創意產業增長卻出現下行，讓人不得不小心地揣度文化創意產業的秉性和規律，并深刻認識文化創意產業發展中的深層問題。尤其是在北京未來持續推進非核心功能疏解和核心功能強化進程中，作為支撐與承載北京核心功能的主要功能性產業，其發展的滯緩將影響到北京整體的發展走向。

客觀地說，從全國文化產業的發展走勢看，北京文化創意產業的滯緩是產業發展周期中的必經階段。2004年到2010年間，全國文化產業增加值年均增長率為23.6%，2011年增幅為21.96%，但到2012年和2013年，增幅分別降至16.5%和15%，盡管北京的降幅較大，但顯然北京文化創意產業增速回落的時點和趨勢與全國基本一致。

從文化產業發展規律看，文化產業似乎經歷著從萌芽期到成長期，再逐步進入到當前向成熟期轉換的階段。2003年在全國推進文化體制改革試點時，文化產業尚存在“戰略性短缺”，但經過10多年發展，文化產業從根本上扭轉了短缺的局面，從短缺經濟逐步向過剩經濟演進——不僅發展速度從高速增長逐步走向平穩增長，同時，發展導向也從注重規模擴張升級為追求水平提升，發展方式也從投資驅動過渡到消費驅動。

北京市在全國率先提出大力發展文化創意產業，似乎也理所當然地在全國率先進入產業成長期與成熟期的轉換階段。但是，北京文化創意產業的發展也有自身所面臨的客觀環境和內在問題。

從宏觀層面看，過去兩年宏觀經濟下行壓力較大，文化創意產業也很難獨善其身，尤其是北京服務于全國實體經濟的部分行業受到嚴重沖擊和影響。新一屆黨委政府實行了八項規定、六項禁令、四風建設等一系列措施，壓縮了文化娛樂行業的集團消費。同時，全國各主要城市紛紛制定了新的文化產業促進政策，北京文化創意產業發展環境的引力，逐漸難抵外地產業促進政策的實惠，文化資源向外轉移的現象嚴重，文化產業市場競爭逐步加劇。

從區域層面看，北京的文化創意產業首先面臨著一般產業發展中普遍存在的人才、融資、國際化等難題，尤其是產業從最初的粗放式發展進入優化升級階段后，此類共性問題的制約作用不斷放大。文化創意產業市場化進程緩慢，最具資源優勢的新聞出版、廣播影視、文化藝術等行業領域產業化、市場化程度不高，單向的供給體系與多元文化需求存在錯位，文化市場供需不銜接，已經產業化行業或領域，市場拓展力度不足，也亟待做強做大。文化創意產業集約化水平不高，集聚區收入比重不足總量的20%，而貪大求全又缺乏推進手段的功能區規劃，集約發展的效果還有待檢驗。

從更深的層次看，緣自文化創意產業體制和機制層面的問題形成發展的掣肘。北京的文化創意產業仍具有傳統計劃經濟色彩的管理理念與手段，良好的政策設計難以落地，多頭管理、令出多門的現象未能改觀，多級所有、多主體、多部門管控的分散文化資源難以整合，龐大而低效的壟斷性體制內資源缺少活力，具有活力的體制外主體還面臨諸多限制。

如何才能逆轉？

未來的文化創意產業發展會面臨種種挑戰，但是，對北京而言，文化創意產業機遇大于挑戰。進入新的機遇期，北京需要的是對問題和形勢的理性認識，以及戰略和措施的科學謀劃。

從宏觀環境看，國際國內的經濟形勢將逐步穩中向好，文化創意產業作為先導性產業，在執全國文化產業之牛耳的北京，引領與支撐實體經濟復蘇的作用不可替代，并為重新進入高速增長周期埋下伏筆。同時，隨著國家綜合國力和國際地位的提升，我國文化軟實力和競爭力增強，北京作為國家政治、文化和國際交流的中心，以其巨大的文化資源及對外促進體系優勢，將不斷加快文化“走出去”步伐，形成新的外向型市場優勢。

從政策因素看，以今年出臺的《國務院關于推進文化創意和設計服務與相關產業融合發展的若干意見》為標志，國家推進文化大發展大繁榮的政策力度更大，北京作為全國文化中心，將獲得更多的政策支持與傾斜。

從市場環境看，在全國諸多地區經歷了大尺度的政策刺激后，各類市場主體將逐漸趨于理性，北京的文化創意產業環境吸引力必將發揮更大效力。

從北京自身發展看，隨著城市定位與核心功能的強化，北京從戰略到政策體系，都將對作為主要功能性產業的文化創意產業加大重視與支持，各項改革將加快推進，創新力度將加強，扶持力度將加大，發展環境更優化，而京津冀協同發展戰略的推進也為首都文化創意產業拓展更大發展空間。

總體而言，未來首都的文化創意產業發展將從土地、資本等要素資源驅動，進階到依托先進技術及高效率制度安排等要素驅動的新階段，需要著力推進五大戰略的實施：一是推進社會投資驅動戰略，實現政府投資引導、社會投資驅動的局面；二是實施消費升級拉動戰略，以充分釋放的文化消費持續拉動文化創意產業增長；三是構建外向型市場帶動戰略，探索與構建文化走出去的“北京模式”；四是推動產業化延伸戰略，加快文化科技融合發展；五是完善布局集約化戰略，優化集聚區產業布局。

今年，北京不僅要完成城市總規修編，也要確定“十三五”規劃思路，因此亟需認識北京文化創意產業所處的發展階段，并在此基礎上厘清發展思路，盡快迎來新的上行拐點。

（作者單位：投資北京投資顧問有限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