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春江花月夜》以幽雅恬靜的意境、優美感傷的意象、 絕妙無比的語言贏得了較高的聲譽,為世代讀者所青睞。但在優美而恬淡的意境的背后,卻有著先天的藝術缺陷,即意象的重復與抒情的違邏輯性造成的情景交融手法的拙劣表現,但這兩大缺陷在春、江、花、月、夜的優雅意境與鄉愁的凄涼美中呈現出令人不覺得遺憾美。
關鍵詞:《春江花月夜》;抒情;意象
作者簡介:王瑩雪(1979-),河南襄城人,女,碩士,講師,研究方向:明清文學,工作單位:重慶三峽醫藥高等專科學校。
[中圖分類號]:I2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4)-30--02
張若虛的《春江花月夜》有“盛唐第一詩”、“春風第一詩”、“孤篇壓全唐”、“頂峰上的頂峰”等盛譽。《春江花月夜》在藝術上的最高成就即是勾勒一幅融雄渾、壯闊、清麗、優雅為一體的春江花月圖,抒發了青春易逝、人生短暫的感傷之緒。后世讀者多被其優美的語言,恬美、優雅的意境,淡淡的憂傷所傾倒,往往忽視了華麗外表下的不足,盡管這種缺陷亦是美不勝收。但是,這些缺陷違背詩歌創作的規律,有必要加以清醒的認識,本文試圖從兩個方面進行分析論證之。
一、意象流動詩脈活,密度雖高不失其美
“意象是融入了主觀情意的客觀物象,或者是借助客觀物象表現出來的主觀情意。”[1]據此,詩歌的意象即是詩人借以抒發情感的載體,而這一載體是富有主觀情感的載體。意象密度合理與否關系到詩歌藝術價值的高低。莫礪鋒先生認為:“唐詩意象密度的合理性還與意象的類別有關,無論一篇作品之內,還是一位詩人的全部作品之中,凡是同類意象比較集中的就會顯得意象密度過高,所以同類意象密集往往會產生意象單調、復沓的缺點。” [2]而張若虛的《春江花月夜》正是以 “春”、“江”、“花”、“月”等四個同類別而高密度的意象織成了一幅優美恬靜的“春江花月夜”圖,其中“春”的意象在詩中僅出現了4次,“花”僅出現了3次,而“江”出現了10次,集中反復出現在第一層與第三層。明為月意象的“月”意象出現“16”次,暗寫月意象2次,它們是“空里流霜不覺飛”“玉戶簾中卷不去”中描寫的“流霜”與“卷不去”的月光。“月”這個意象共出現了18次,密集度之高達到了驚人的地步,其所在的詩句密集度亦相當高,頻繁地出現在詩歌第二層 “望月哲思”圖中,“江天一色無纖塵,皎皎空中孤月輪。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無窮已,江月年年只相似。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見長江送流水。” [3]四句詩中,皆有“月”,出現多達5次。在第三層“睹月思人”“歸鄉心切”這兩幅凄美的圖畫中,“月”意象更是頻繁交替反復出現,“誰家今夜扁舟子,何處相思明月樓?可憐樓上月徘徊,應照離人妝鏡臺。玉戶簾中卷不去,搗衣砧上拂還來。此時相望不相聞,愿逐月華流照君。鴻雁長飛光不度,魚龍潛躍水成文。昨夜閑潭夢落花,可憐春半不還家。江水流春去欲盡,江潭落月復西斜。斜月沉沉藏海霧,碣石瀟湘無限路。不知乘月幾人歸,落月搖情滿江樹。” [3]
《春江花月夜》中“江”和“月”意象過于集中,密度之高超乎尋常。據莫礪鋒先生所言:“意象過于密集也會是一種缺點呢?簡單地說,原因在于意象過密會妨礙詩歌意脈的流動,從而顯得堆垛、板滯。”[2]然而,張若虛的《春江花月夜》卻未因意象密度高而意境暗淡、語言無光,而是由于意象的重復警策名句迭出,“人生代代無窮已,江月年年只相似”、“何處春江無月明”等警醒世人的千古名句,不僅寓意深刻耐人尋味,而且讀之余音繞梁、口有余香。這就說明了一個基本的問題,意象密度高并不一定損壞詩歌的語言美、情感美,關鍵在于張若虛筆下的意象不是停止不動的,而是富于流動感。張若虛筆下的江、月意象不是靜態的,而是動態的,如寫江則“春江潮水連海平”、“江水流春去欲盡”,寫月則“月徘徊”、“流照君”、“斜月沉沉”、“待何人”,一系列的動詞的運用將江、月意象寫得活靈活現。更奇妙的是“海上明月共潮生”,用動詞“生”將江水與明月融為一體,互生互動,畫面壯觀。這些動態的意象,一下子觸動了詩脈的流動,整首詩歌頓時活絡起來,靈動而美妙無比。
詩人用一線穿的手法,以月意象作為全詩的主線,不僅統攝了“春”、“江”、“花”、“夜”等意象,而且緊緊圍繞其寫景抒情。張若虛大筆如椽巧妙地借助月意象,寫出月之美與月下景色之美,以及美中不足的情感缺陷美,這就使得月意象密度雖高,卻無法掩蓋其語言與情感的美。“月”又名嬋娟,其美麗絕倫,象征著美好的事物。月生月落各是一番美景,月在廣闊無垠、波光粼粼的江面上與潮水一道升起時,發出的光芒照耀在江面上一瀉千里,真是奇觀啊!月光照在開滿花的樹林上像晶瑩剔透的露珠,“月照花林皆似霰”,景色是如此的幽靜。空中流動的月光不知不覺地灑在了沙灘上,柔和的月光與銀白的沙塵分辨不清,二者渾然一體,意境是何等的恬靜。月慢慢地走進了抒情主人公的心靈,淡淡的憂傷,營造了凄美的意境。月沉、月落,是時間在流逝,是游子思鄉不得歸,心情如麻的寫照,情景交融,月包含的情感更加沉重。月,正是這樣隨著時間的推移而在不同階段呈現出不同的美景抒發了抒情主人公微妙的情感。盡管“月”意象反復出現,卻不顯得冗沓,原因皆在此:它是流動著的美,承載著美好而憂傷的情感。
二、情景交融手法差,抒情邏輯欠思考
誕生于情景交融藝術手法日臻成熟的盛唐時期的《春江花月夜》,當然不是為寫景而寫景,寫景是為了抒情。然而張若虛雖然勾勒一幅奇妙、壯觀的春江花月夜圖,令千載以下的讀者為之陶醉;又抒發了亙古不變的哲理:人生短暫,宇宙無窮,游子牽腸掛肚的思鄉不得歸、不得歸倍思鄉的揮之不去的感傷,讓千古之人感同身受。但這不足以掩飾作者用力寫景與極力抒情的同時留下的兩大敗筆。
首先,《春江花月夜》一詩辭藻華麗,語言優美,美詞妙句疊加,如芳甸、花林、滟滟等具有亮麗色彩的詞語,沉沉、藏、留照、潛躍、光不度等動詞使得意象流動、詩脈流暢,從形式上看極富美感,頗有初唐詩壇追求辭藻華麗,重形式輕內容的南朝詩風遺韻。詩人精力傾注在語言辭藻華美之上,難免顧此失彼,自然其詩思想情感缺乏厚度,也就是說情景交融的詩句所包含的情感與杜甫、王維等詩人詩作相比缺乏感情表達的力度。
另外,詩人開篇描繪了一幅由春江、花月等意象構成的優美意境奇觀如“春江潮水連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意境恬靜如色彩鮮明如“江流宛轉繞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色調柔和如“空里流霜不覺飛,汀上白沙看不見”。“共潮生的春江”、“花林”、“白沙”、“芳甸”、“流霜”等奇妙無比的意象共同構成了春江花月夜圖,而作者卻撇開其他意象將目光聚焦于“月”一個意象上。可見,不似杜甫寫春恨指向春:“國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感時花濺淚,恨別鳥驚心。”抒秋愁集中在秋風、秋花:“一片飛花減卻春,風飄萬點正愁人”, 作者寓情于景之景描寫得不夠集中、簡練,而是眾景捧景,卻剔除余景所蘊含的意象置之不理,僅以其中一景的意象作為直抒胸臆的對象,因此春、江、花、月等意象看似多余。
三、結語
讀者與學者忽視了作者張若虛為了一味地制造美詞華章,高頻度地重復意象,意象密度過于集中的弊病,以及為其哲理美與情感摯背后的與抒情傳統及發展趨勢相違背的混亂的抒情邏輯與蹩腳的情景交融之法。盡管如此,《春江花月夜》一詩雖然富有明顯的南朝詩風遺韻,刻意雕琢詞藻,勾勒才子佳人追求的美麗畫面;但是瑕不掩瑜,《春江花月夜》意境優美,警策名句迭出,發千古之嘆,抒曠世憂傷,千載之下猶能震人心靈,今人讀之尚可余香滿口,算得上是錦繡詩文。因而,《春江花月夜》雖是千古絕唱,但卻是美中不足,而雖美中不足,卻難掩其美仍為名篇。
參考文獻:
[1]袁行霈. 中國詩歌藝術研究【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96.
[2] 莫勵鋒:論唐詩意象的密度【J】.學術月刊,2010(11).
[3] 彭定求等:全唐詩【M】.北京:中華書局,196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