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文心雕龍》中的自然美學理論重新審視《邊城》語言之美

劉婷

摘 要：劉勰在《文心雕龍》中構建了一套完整的自然美學理論：他崇尚貴在自然的美，與此同時，他并沒有否定形式美的價值，而是肯定了形式美在自然美中的突出地位。用這套自然美學理論重新審視《邊城》，我們不難發現，沈從文《邊城》的語言兼具劉勰在《文心雕龍》中倡導的自然美的自然性特征和形式美特征，兩種美貫穿于整篇文章，交相輝映，共同構造了《邊城》魅力無限的語言藝術。

關鍵詞：劉勰；《文心雕龍》；自然美 ；《邊城》；語言

[中圖分類號]：I2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4）-35-0-01

范文瀾先生曾指出，“讀《文心》當知崇自然，貴通變二要義，雖謂全書精神也可。”①劉勰在《文心雕龍》中認為，自然美是一切藝術美之根源，他極力崇尚貴在自然的美，同時肯定了形式美在自然美中的突出地位。下面筆者將沿著劉勰在《文心雕龍》中對自然美認識的脈絡，重新審視鑲嵌在中國現代文學畫廊中“一顆千古不磨的珠玉”②——《邊城》的語言之美，以期讀者對《邊城》語言之美有一個更全面的認識。

一、用自然美的自然性特征重新審視《邊城》語言之美

《文心雕龍·原道》開宗明義地說：“夫玄黃色雜，方圓體分；日月疊璧，以垂麗天之象；山川煥綺，以鋪理地之形。此蓋道之文也。……夫豈外飾，蓋自然耳。”③劉勰明確地提出，天地自然萬物的美是“與天地并生”的，是客觀存在的自然因有的美，不是外飾的結果。他在這里指出了自然美的自然性特征。“辭之所以能鼓天下者，乃道之文也。” 劉勰所說的“道”是一種“自然之道”，所以文辭之妙貴乎自然。故劉勰推崇的是文章的自然美，反對“體情之制日疏，逐文之篇愈盛”（《情采》）的虛浮形式主義創作傾向。而《邊城》字里行間處處浸潤著水的晶瑩碧透的色澤，毫無斧鑿雕琢之痕。例如：“由四川過湖南去，靠東有一條官路，……到了一個地方名為茶峒的小山城時，有一小溪，溪邊有座白色小塔，塔下住了一戶單獨的人家……”④這樣清新自然的文字在《邊城》中隨處可見，使得《邊城》散發著質樸、自然的泥土氣息。也恰恰是這樣具有自然美的“道之文”才可以達到“鼓天下者”的境界。

二、用自然美的形式美特征重新審視《邊城》語言之美

劉勰推崇自然美同時肯定形式美的觀點在《物色》篇展現無遺。“物色”不單單指自然景物本身內在美，還包括自然景物的外在形式美且更注重形式美。李善注《文選》“物色”類時云：“有物有文曰色”，更是直接道出了“物色”一詞的雙重含義。在劉勰看來，形式美在自然美中占據突出地位，“故‘灼灼狀桃花之鮮，‘依依盡楊柳之貌，‘杲杲為出日之容，‘漉漉擬雨雪之狀，‘喈喈逐黃鳥之聲，‘喓喓學草蟲之韻……” （《物色》）藝術家這樣極盡文字表現之能事狀寫自然景物，歸根結底他們都是在“模山范水”，都是在表現自然景物外在的形式美。可見，劉勰在《文心雕龍》中肯定了自然美側重于形式美的特征。落實到語言方面，劉勰提出“文約為美”（《銘箴》）“析辭尚簡” （《物色》）“事核而言煉” （《諸子》）的主張；關于修辭技巧，劉勰在《比興》篇提出“擬容取心”的要求，意即用貼切的比喻來表達出豐盈的內容和感情。

沈從文以抒情的筆調寫小說，賦小說以詩體形式的創作，使《邊城》的語言搖曳生姿。毋庸多談，我們只需看看《邊城》的開頭和結尾：

《邊城》的開頭作者娓娓道來：

“由四川過湖南去，靠東有一條官路，……這人家只一個老人，一個女孩子，一只黃狗。”

《邊城》的最后， 更是一個精彩的詩意結尾：

“到了冬天，那個坍塌了的白塔，又重新修好了。……

這個人也許永遠不回來了， 也許明天回來。”

沈從文曾說： “我準備創造一點純樸的詩， 與生活不相粘附的詩……”沈從文的確把《邊城》寫成了一首純粹的詩。詩化的小說語言不僅有形式上的美感，更重要的是文辭簡約卻意蘊無窮，實可謂“玲玲如振玉”“累累如貫珠矣”。

而沈從文在《邊城》中比喻藝術的運用也是爐火純青，例如：“翠翠……一對眸子清明如水晶……處處儼然如一只小獸物，人又那么乖，如山頭黃麂一樣，……”這里連用三個比喻恰如其分的勾勒出翠翠天真善良的美麗性格，使這個人物豐盈立體起來，自然達到了“觸物圓覽”以求“擬容取心”的境界。

通過以上論述可知，沈從文《邊城》的語言兼具劉勰在《文心雕龍》中提出的自然美的自然性特征和形式美特征，兩種美貫穿于整篇文章，交相輝映，共同構造了《邊城》魅力無限的語言藝術。

注釋：

[1] 范文瀾 《文心雕龍講疏》序

[2]李健吾 《邊城—沈從文先生作》

[3]本文所引皆出自周振甫《文心雕龍今譯》

[4]本文所引皆出自林樂齊《沈從文小說》

參考文獻：

[1]周振甫.文心雕龍今譯[M].北京：中華書局，1986.

[2]林樂齊選編.沈從文小說[M].浙江：浙江文藝出版社，2009.

[3]繆俊杰.文心雕龍美學[M].北京：文化藝術出版社，1987

[4]鐘子翱、黃安禎.劉勰論寫作之道[M].北京：長征出版社，1984.

[5]李健吾.咀華集 咀華二集[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07.

[6]黃侃.文心雕龍札記[M].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12.

[7]（梁）蕭統編，（唐）李善注.文選（精）[M].北京：中華書局，197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