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有幸能放炮

張宏偉

小時候最害怕的事情之一就是過年放鞭炮了，噼里啪啦的響聲震耳欲聾，其實你再鐵石心腸估計也得被震得裂痕遍布。如果只是這樣倒也罷了，可氣的是人們永遠也不會只燃放一盤鞭炮，于是一連串的“噼里啪啦”完事后又是沒完沒了的“噼里啪啦”，這回估計心臟早已七零八落、四分五裂、一地石灰了，空蕩的心室漫溢著嗆鼻的硝煙味，揮之不去，令人窒息。

然而彼時的我很難想象，如今過年家人會像抽得大獎般感慨說：“太好了，今年允許放鞭炮啊！”于是人們像互道恭喜一樣奔走相告，荒誕得令人哭笑不能。而每到這時，老人總會像個即將春游的小孩般興奮地問我們這些小輩：“你們誰要放炮啊？走，跟著我一起去，我買給你們！”于是我會驚奇地發現一向步履蹣跚的老人竟然步子輕如飛燕，很快便把我們甩下一個人先到買煙花炮竹的鋪面上指點江山、揮斥方遒，也不管我們“多了！多了！”的叫喊，一個勁兒地往口袋里塞，嘴里還念念有詞：“這個和這個搭配效果最好，那聲音大得，嘖嘖……聽我的準沒錯，我雖然書讀得沒你們多啊，但經驗肯定豐富……”我在那一刻終于領悟了政府管制軍火的良苦用心。

買回去后我媽總會皺眉：“爸，你怎么又給他們買這么多炮！多危險哪，再說空氣也不好，真是……真是浪費錢！”而老人則會開始說教：“放炮是過年的習俗嘛！你看你們小時候過年放炮不也挺開心的嘛？你說大前年不準放炮，那還是春節嗎？這能放炮的春節是過一個就少一個了，我看哪，等到你抱孫子時，那小家伙可能不知道炮是不是吃的呢！是吧？”老人對著拿了一口袋的爆竹的我，讓我拿著作案工具有種上了賊船的感覺。當然，我媽和老人都是我不敢得罪的，所以每到這種時刻，我總是避重就輕地答話：“外公你說什么呢！抱什么孫子……”

老人說得不錯，大前年的時候我們市確實禁止燃放煙花爆竹，原因是城里霧霾天氣嚴重。那年的霧霾天氣很嚴重，以至于我每天騎車上學都比平時更小心翼翼，因為我的學校坐落在小城的旌湖湖邊，我很怕上學時在被汽車撞飛之前自個兒翻湖里去了。正好那段時間，小城拼命打廣告說那旌湖是觀鳥圣地，外國觀鳥者也很多，如果我真專心致志地往湖里騎去的話倒也算是人與自然和諧相處的典范，省得外國一直拿我們國家破壞自然、虐待動物說事。而我家親戚則不敢外出遛狗，理由是：“唉呀！這霧濃得緊呀，我牽狗出去只看得見狗繩，誰知道狗在不在呀！”造成這個現象的原因，有兩家研究機構正在扯皮是不是機動車的尾氣排放，所以我只能說這事兒的主要兇手是不是機動車我不知道，但機動車肯定跑不了。這讓我想起了自己小時候的夢想，那就是當一名公交車司機，因為那時我覺得這職業特神氣，一大車子的人都只是靠我才能去到目的地。現在覺得自己的意識太先明、太前衛了，因此為了堅守自己的環保精神我決定在大學畢業前堅決不買汽車開！當然，我怎么會告訴你我買不起汽車開呢？

說笑歸說笑，面對越發嚴重的霧霾天氣，我不想去管“到底是不是機動車惹的禍”或者“到底是不是煙花爆竹惹的禍”這類無休止的爭論，因為那不過是利益集團之間的爭斗；除了開始幾天我在日記里寫“這霧濃得美妙，世間的一切事物都埋沒其中，褪去堅硬的線條，找不到自我。”以外，我的所有感想就是這片天空不僅是我一個人的，也不僅僅是我們這一代人的，更不僅僅是我們人類的，而是大家的，是我們子子孫孫的，更是這個地球上所有有機物和無機物的。我們無權因為私利而去禍害大家，也無權透支下一代、下下代人、下下下代人的生存權利，更無權去剝奪生活在這個地球上其他物種的生存權利！網上的口水仗已經讓我厭倦甚至厭惡了，我們現在不該去爭論“到底誰是霧霾天氣元兇”這類“蛋生雞還是雞生蛋”的問題，因為無論是汽車廠商還是爆竹廠商抑或是政府都無法為這個現象買單負全責，能買單負全責的只有我們自己，我們也不得不買單負全責。所以，如果是雞，那就讓雞下蛋；如果是蛋，那就讓蛋生雞好了。總而言之，任何事物都有好的一面也有壞的一面，這誰也不能否認，因為這本來就是一個或好或壞的混沌世界，哪有童年動畫片里黑白分明那樣簡單？我們不能單純地喂羊，那樣草會少；我們也不能單純地養狼，那樣羊又會少。我們所能做的就是不斷地調整羊和狼的數量，維持著著微妙的、對大家都有利的平衡。開車、放炮亦是如此。

現在過年我基本上不怎么燃放煙花爆竹了，家里過年分外地冷清，心里總像失去了點什么。失去了什么呢？當然不是像春晚馮鞏演的小品那樣失去了買煙花爆竹的錢，而是這逐年淡薄的年味。我們都長大了，自然不愛玩兒鞭炮了，更何況學校里也教了要保護環境，沒讀什么書卻過了近七十個春節的老人自然也就越發地沉默。嘴上說著“過年放炮多破壞環境啊！”，可我心底卻一直有著這樣奢望：

奢望能放炮的春節不是過一個就少一個，老人還能心滿意足地度過所剩不多的春節；

奢望空氣質量能快快好起來，天空能真的和畫布上的天那樣藍，在藍天下我們能夠自由地呼吸新鮮空氣；

還有，如果我真的帶了兒子的話，希望小家伙還有機會知道，炮是不能吃的。

為此，我心甘情愿能不放炮，呼吸差的空氣，不享受汽車帶來的便利，只要我們的下一代能不過這樣的生活這可以了。而霧霾天氣永遠只是我們“這個年代”的事兒了，他們只需知道就行，記住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