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建浩
《與呂大臨論中書》是程頤與呂大臨書信往來討論“中”這一概念的文章。程頤與呂大臨都是北宋時期的名儒,兩個人關于“中”的討論及相關問題進行了多次書信交流。本文力圖通過對討論層次的分析,把握雙方各自的觀點及論證,通過對前人“中”的問題研究來啟發后人對“中”達到一個新的理解。
《與呂大臨論中書》程頤呂大臨“中”《與呂大臨論中書》收錄在《二程文集·卷九》,是北宋名儒呂大臨與小程子書信來往討論“中”的概念的一篇文章。全書圍繞“中”而展開,大致探討了兩方面的問題:“中”和“道”的關系問題及“赤子之心”已發還是未發的問題。下面將就兩人的討論過程具體梳理。
首先是關于“中”和“道”的關系問題。
第一輪討論,大臨先生首先提出“中者道之所由出”,認為“道”是從“中”產生的。但是程頤的觀點是“中即道”,并不是“道”在“中”外別為一物,認為“中”就是“道”。
第二輪,大臨先生進一步提出“中即性也”來解釋上面的觀點,如果“中即性”,那么“道由中出”的意思就是“道者,是由‘順中而行之所產生”,這樣“中者道之所由出”與“率性之謂道”就是一個意思。程頤說:“中即性也,此語極未安”,他認為“中者所以狀性之體段。中者用來形道,中止可言體,而不可與性同德”。
這是第一部分的討論,我們將這兩輪結合起來具體分析一下。大臨先生是在“中即性”的前提下并結合《中庸》中的“率性之謂道”提出他的觀點“中者道之所由出”。程頤以“以中形道”來反駁大臨先生的“中即性”,“中”是對“道”(性)屬性的形狀,不可完全等同于“性”這一大本之體;而“率性之謂道”,“性”“道”是體用之分,故“道”也是“道無不中”,故“中”不僅可以來形容“性”,是“性”的重要屬性,也可以“以中形道”。《中庸》中的那句“中者天下之大本”實際的含義是“以中為重要屬性的‘性是天下之大本”,這里用形容詞“中”代指“中之性”。而程頤在說“中即道”時也是在“以中形道”的基礎上來說的。
所以我們通過兩位先生關于“中”和“道”關系的交流得出結論:“中”和“道”合理的關系是“以中形道”,而其牽連的“中”和“性”的關系是“中者狀性之體段”,“中”是用來形容“性”的一種屬性,亦可以說“以中形性”。
接下來雙方討論的內容集中到“赤子之心”上。
大臨先生進一步指出,他所謂的“中”指的是“赤子之心”,“喜怒哀樂之未發,則赤子之心”。他認為此未發之心“此心至虛,無所偏倚,以此心應萬物之變,無往而非中矣。”然后又引用孟子的話“權然后知輕重,度然后知長短,物皆然,心為甚。”來說明“此心度物,所以甚于權衡之審者,正以至虛無所偏倚故也。”所以他“中者道之所由出”的進一步前提是“指此心名為中”。
這里我們進一步理清了大臨先生的論證思路:以“赤子之心”為“中”,然后以“中”為“性”,再結合《中庸》的“率性之謂道”,就得出了他最開始的結論:“中者道之所由出。”即順從“中”去不偏不倚而行事就是“道”、就會產生“道”。但是程頤對他的“以赤子之心為未發”提出質疑,認為“赤子之心,發而未遠于中。”接下來,大臨先生又進一步解釋了為什么視“赤子之心”為未發。
大臨先生首先認為此“赤子之心”與“圣人之心”大同而小異,以其純一無為、無所偏倚而可以論“未發之中”。“中者,無過不及之謂也”,那么應該如何來把握“無過不及”這個度?又用什么來把握?大臨先生給出了自己的思路,即通過“赤子之心”來把握這個度,以此不雜至虛之心來應萬物之變,無往而非中(理義)矣。然后他又進一步擴展了此心的內涵:“當是時也,此心即赤子之心(純一無為),即天地之心(神明不測),即孔子之絕四(四者有一物存乎其間,則不得其中),即孟子所謂‘物皆然,心為甚(心無偏倚則至明至平,其察物甚于權度之審),即《易》所謂“寂然不動,感而遂通天下之故”。
《中庸》中講到“喜怒哀樂之未發謂之中,發而皆中節謂之和”,但是如何使情感的“發”而“中節”,《中庸》中并沒有詳細說明,只是說要“率性”而為,但具體怎么“率性”亦沒有詳細闡發,大臨先生根據自己的理解和體悟給出了自己的答案:我們要通過赤子之心來把握“中”。赤子之心,就是指像嬰兒那樣純真無邪的心,其心沒有受到后天知識善惡影響,純一而無為,與天地萬物相通而神明不測,所以以此心去“應萬物之變”就可以正確把握其天然之本性,執其無過不及之中。但是現在大人都成年,經過后天道德知識教育和社會丑惡現實刺激,如何再找回“赤子之心”?大臨先生給出了孔老夫子的方法——絕四(毋意,毋必,勿固,勿我),也就是不要主觀意氣行事、不要專制獨裁一意孤行、不要固執不通、不要自私為我,做到這四點就可以接近于“赤子之心”,來把握無過不及之度。
但是程頤進一步指出“赤子之心可謂之和,不可謂之中”,大臨先生認為:“所謂大本之實,則先生與大臨之言,未有異也。但解赤子之心一句不同爾。”在根本的大本問題上,兩者的理解是一致的。然后大臨先生進一步指出“大臨初謂赤子之心,止取純一無為,與圣人同”,所以在理解大本之體是純一無為的意思上,兩者是一致的。此時,雙方的論域又從“赤子之心”跳到了“心”上。
程頤初謂“凡言心者,皆指已發而言”,但大臨先生就此提出疑問:“然則未發之前,謂之無心可乎?竊謂未發之前,心體昭昭具在,已發乃心之用也。”也就是說,“喜怒哀樂”這些情在未發之前存在嗎?如果不存在它們又是怎么憑空產生的呢?大臨先生認為其在未發之前的存在的,使它們發生的基礎和本體。隨后程頤修正了自己的看法,認為“心一也,有指體而言者,有指用而言者,惟觀其所見如何耳。”這樣心的體用之分,與后來提出的“心統性情”說相和。
以上就是程頤《與呂大臨論中書》的詳細交鋒內容。通過以上內容的介紹,我們看到雙方討論了“中、性、道”“赤子之心”“已發未發”等這些內容,那么為何雙方的理解會出現矛盾呢?
這主要是東西方語言文化的差異。中國語言特點的簡約、雋永,簡單的語言背后有豐富的內容,靠讀者自己去挖掘,人們更注重語言背后傳達的意。而西方語言則是邏輯嚴密、表達清晰,試圖用語言將所有的意思都傳達出來,語言的世界就是人們的現實世界,這樣西方語言很清晰的區分了名詞、動詞、形容詞等不同類型,試圖在語言中傳達更豐富的動作、時態、語態、單復數等信息。于是我們看到在《中庸》中,有很多語言省略含蓄的表達,導致后世人們理解的偏差。所以以后我們理解中國古典,要多注意其傳達的“意”,而不要過于糾結于一字一詞,畢竟古人在言說時并沒有這么細分。
參考文獻:
[1]四庫全書·二程文集·卷九.與呂大臨論中書.
[2]朱熹著.金良年譯.四書章句集注.第一版.上海古籍出版社.
[3]蔡仁厚.宋明理學·北宋篇.吉林出版集團,2009,(1).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