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 虻 閆璇璇
琵琶曲《十面埋伏》結構分析
文/李 虻 閆璇璇
《十面埋伏》是經典的琵琶古曲,流傳久遠,版本眾多。樂譜最早在1819年刊印于華秋蘋等人編寫的《琵琶譜》(為工尺譜記譜),今天我們演奏的樂譜是經過各時期演奏家提煉與再創(chuàng)作而流傳下來的版本。樂曲以公元前202年劉邦與項羽垓下之戰(zhàn)的史實為題材,用標題音樂的形式描寫了激烈恢弘的戰(zhàn)爭場面,雖為紀實,卻也充滿了豐富的感情色彩。
作品采用套曲化單樂章混合曲式,具有民族化結構和敘事性特征。樂曲以戰(zhàn)斗發(fā)展的不同階段和不同場面為線索,按戲劇情節(jié)分成若干部分。不同版本的段落劃分各不相同,小標題從九段到二十四段不等(本文使用的是十三段),但基本都包括“戰(zhàn)前”、“戰(zhàn)事”和“戰(zhàn)后”三部分,每個部分都有完整的敘事結構。根據故事情節(jié),從旋法及材料安排看,各部分又劃分為許多小段,以文學性標題作為音樂形象的標志。本文分析采用李廷松演奏并整理的琵琶曲《十面埋伏》版本。
《十面埋伏》作為單樂章套曲由諸多具有獨立意義的段落組成,相互間通過故事性和音樂技法來形成結構力。雖稱為套曲,但與一般套曲中各段音樂相對獨立不同,各段環(huán)環(huán)相扣,一氣呵成。樂曲根據戰(zhàn)爭的過程分段,每段前附加小標題,以提示音樂描寫的內容,根據音樂需要,每個段落有著不同的結構方式。

分析圖式:套曲化單樂章混合曲式

第一部分(戰(zhàn)前)包括“列營”、“吹打”、“點將”、“排陣”、“走隊”等五個情節(jié),從不同的側面營造了戰(zhàn)前的壯觀場面,音樂上有著“起”的性質,類似于西方音樂中的呈示功能。
“列營”在套曲中起引子作用。開篇商-角-宮-商-變宮的特性音調在套曲中多次出現,明確了調性,四句式結構形成同頭異尾的兩個部分。前兩句為呼應對比式上、下句結構,速度自由。后兩句是前兩句的平行結構,第三句從低八度模進平行開始,速度由慢到快,最后落于角音;第四句樂譜明確標出了“軍鼓”、“掌號”和“放炮”等提示,先在羽音上奏出軍鼓節(jié)奏,又在徵音與宮音上模仿號角聲,最后以切分節(jié)奏的徵音模仿出征的炮聲,凸顯了戰(zhàn)前的緊張氣氛。
“吹打”是旋律性較強的段落,由三個樂句組成。第一句從D宮調進入,可細分為三個樂節(jié):1~4小節(jié)是D宮調陳述的主題,主干旋律為宮-羽-徵;5~7小節(jié)是主題在G宮調變奏,變清角為宮;8~12小節(jié)是主題D宮調再現。第二句旋律使用元帥升帳的曲牌,表現戰(zhàn)前閱兵的場景,旋律結束于D宮音,每小節(jié)強拍配以徵音的和音。第三句是第二句的原樣重復,強拍掃弦,結束部分收攏。
“點將”旋律是“吹打”后樂句的變奏。參照“吹打”旋律的對應變奏關系,可以分為兩個樂句,第一句是“吹打”最后一句變奏,第二句同頭去尾重復。三十二分音符顫音密集緊湊,每個八分音符配以徵音的和音,單調的節(jié)奏組合與重復使音樂規(guī)整而富有張力。
“排陣”低音部保持徵音持續(xù),前八后十六分音符構成主要節(jié)奏型。旋律由四個新材料的句子構成,第二句與第一句銜尾發(fā)展,第三句是第二句的模進平行變奏,第四句收束于徵音后,以羽-徵-清角-角-商的線形下行旋律向“走隊”過渡。
“走隊”無論是旋律還是低音全部采用有規(guī)律的八分音符,整齊劃一,配合低音聲部的掃弦,盡顯隊列進行曲的節(jié)奏風格,表現了大軍浩浩蕩蕩開拔的音樂形象。本段可分為四個樂句,第一句為向上級進的新旋律,后三句是“排陣”樂段后三句的變奏。
第二部分(戰(zhàn)事)包括“埋伏”、“小戰(zhàn)”、“大戰(zhàn)”等三個情節(jié),描述了楚漢交戰(zhàn)的慘烈場面,是敘事的重點。音樂采用變宮為角的方式轉入A徵調,整個第二部分都在該調上陳述,與主調對置,有著承接和展衍的性質,類似西方音樂中的對比-展開功能。
“埋伏”旋律通過模進發(fā)展,節(jié)奏張-弛交替。段落由兩個長句構成,第二句以“頂真格”方式與第一句銜接,特征的切分節(jié)奏與“列營”中“放炮”節(jié)奏呼應。
“雞鳴山小戰(zhàn)”加入煞音技法,增加了含有金屬音響的新表現元素,表現兩軍短兵相接的激戰(zhàn)場面。段落由兩個長句構成,前樂句弱拍以八分與十六分音符交替變化,后樂句弱拍八分音符整齊劃一,這種規(guī)律化組合的節(jié)拍是樂句劃分的依據之一。本段以兩小節(jié)為單位形成弱起強收的短小句讀,每個句讀以銜尾的方式與前一個動機相接,環(huán)環(huán)相扣。強拍用四分音符的掃弦強調,速度逐漸加快,力度逐漸增強,模仿了兩軍短兵相接的場面。
“九里山大戰(zhàn)”是全曲的高潮,由四個樂句組成:第一句以連續(xù)十六分音符的夾掃模仿馬蹄聲,描繪了百萬雄師的壯觀場面;第二句進入高潮,是第一句換頭合尾變奏,模仿了戈矢相擊聲、炮聲、簫聲、拋棄刀矛聲,第三句是第二句同頭異尾變奏,模仿了戈戟聲、吶喊聲;第四句以快速密集十六分音符、大力度強音和模擬音效模仿了“信號收兵”的簡單軍號音調。段落中運用掃、拂、滾、絞弦等技法來演奏級進的旋律,產生大量不同音色的樂音和噪音,豐富了音響色彩。
第三部分(戰(zhàn)后)“項王敗陣”、“烏江自刎”、“眾軍奏凱”、“諸將爭功”、“得勝回營”五個情節(jié),在材料形式與和演奏技法等方面有收束的性質,具有西方音樂中的某種再現功能。很多演奏者為使結構精練緊湊,突出戰(zhàn)爭場面或渲染悲壯性,常省略該部分后三個段落。
“項王敗陣”由兩個樂句構成,骨干音為徵音,配合八分和附點八分音符描寫敗退的場面。第一句由徵為主,商、宮為輔的三個音構成,音色對比為音樂發(fā)展的動力之一,泛音與實音對比也呼應了“列營”段落的音色。第二句聲部變?yōu)殡p層后,力度隨之增加,渲染了悲壯的情緒。段落尾部音符密度增加,最后由兩個連續(xù)向下的線形旋律(宮-變宮-羽-徵)結束。
“烏江自刎”由五個弱起的樂句組成。其中,前三句換頭合尾變奏,收于宮音;第四句與第二句同頭異尾,開放于商音;第五句是第四句的分裂變奏,結束于徵音。音樂節(jié)奏較為自由,各句逐步向上變換旋律音區(qū),后兩句加入清角音,更添英雄自刎的悲情。
“眾軍奏凱”由同頭異尾的兩個樂句組成。前樂句突出B羽調式,可細分為三個變奏的樂節(jié),每個樂節(jié)三小節(jié),相同的中間小節(jié)起到統(tǒng)一作用;后樂句漸行漸慢,收束于E商音。“諸將爭功”沿用上段的散板節(jié)奏,沒有明顯的樂句劃分,音調活潑、熱烈,結束時有收束感,用宮、商、角三個音交替,音符密度加大,表現爭功之勢。“得勝回營”是全曲的尾聲,有節(jié)奏又像散板,節(jié)奏型豐富,表現了得勝后的喜悅。
在每個情節(jié)段落中,怎樣劃分樂句是以往分析中大多回避的問題。按照西方曲式分析的邏輯關系,兩個樂句間或平行發(fā)展,如模進平行、同頭異尾,甚至重復;或對比發(fā)展,如派生對比,并置對比,配合某種終止形式,樂句間形成句讀式間隔。而這種句法關系顯然無法適用于本曲的樂句劃分,需要另辟蹊徑。從結構屬性劃分,小標題下的段落與西方音樂中的獨立樂段不完全相同,有些段落僅僅是模仿了戰(zhàn)爭某個過程的音響,既沒有清晰完整的主題旋律,也沒有獨立的終止形式,這使樂句間具有極強的融合性,不易明確分割。
以第一段“列營”中樂句的劃分為例。散板與漸變性速度變化相結合,參照傳統(tǒng)中國音樂結構的“散-慢-中-快-散”的速度布局,能夠明顯地感受到音樂發(fā)展的脈絡和節(jié)奏、速度對結構的影響力。

按速度布局和音響劃分的樂句
“列營”從模仿鼓聲開始,前兩句為散板,節(jié)奏較為自由,速度由慢漸快,重音突出在掃弦上,小節(jié)數依虛線的提示計算,標明了旋律關系及相互間的轉換。第一句1~2小節(jié)以兩種不同技法,起到樂句內“起”的作用;3~6小節(jié)以強拍、長時值的形式突出變宮音(↓7),類似于西北地區(qū)秦腔的苦音,具有極強的西部地區(qū)悲壯性色彩;7~12小節(jié)以第7小節(jié)為“核心動機”展衍變化,四度模進發(fā)展,突出八度轉換的徵音,對徵音與變宮音的強調產生“移宮傾向”,增加了音樂的緊張度。第二句是第一句的平行發(fā)展,14~15小節(jié)是1~2小節(jié)變化,功能相似;16~21小節(jié)是7~12小節(jié)的變化,以第18小節(jié)為“核心動機”展衍變化,突出商音,與起始的主音呼應,明確了E商調的中心地位。第三句根據模仿對象形成三個樂節(jié),鏗鏘的均分節(jié)奏模仿了扣人心弦的軍鼓聲,徵-宮四度交替的長音模仿了高亢的號角聲,有力的切分節(jié)奏模仿了炮聲。
[1] 葉棟.民族器樂的體裁與形式[M].上海:上海音樂出版社,1983
[2] 人民音樂出版社編輯部.十面埋伏匯編[G].北京:人民音樂出版社,1993
(責任編輯 張曉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