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鄉愁
又臨四月。
諾獎得主托馬斯·艾略特在奠定其英語詩人地位的《荒原》一詩中寫道:“四月是最殘忍的一個月,荒地上/長著丁香,把回憶和欲望/摻合在一起,又讓春雨/催促那些遲鈍的根芽。/冬天使我們溫暖,大地/給助人遺忘的雪覆蓋著,又叫/枯干的球根提供少許生命?!彼脑?,就以這樣的姿態,用破土而出的涌動,用丁香花的微小生命,用遲遲不來的雨水,叫醒了那些睡著的種子,然后,打破荒原的死寂;
四月,是候鳥北歸,春燕啄泥的一個月;
四月,還是中華鱘來到江口,游往大海的一個月;
四月,亦是中國農歷的三月,正值所謂“暮春三月,江南草長,雜花生樹,群鶯亂飛”的時節。當年,臨川王蕭宏伐魏,時任咨議參軍的丘遲,以這篇《與陳伯之書》打動對手,兵不血刃,令陳伯之率部八千歸降。丘遲所為,不過洞悉人性,用“鄉愁”打動了一位將軍。
鄉愁,存于人的心靈深處。有的時候,它的形態,是一方水土,一座城池;有的時候,它的形態,是一個季節,一首老歌;有的時候,它的形態,是一種語言,一種口音;有的時候,它的形態,就像《追憶逝水流年》中提到的小瑪德蘭點心,僅僅是一種味覺,一種氣息……在你不經意的時光中,它悄悄地隱現??途赢惖兀b旅天涯。忙碌的中國人,穿行于陌生的城市間。內斂的中國人,懷揣著鄉愁,卻只選在某些特別的情景表達。
中國的三峽,也是跟鄉愁相連的地域。一百年前,三峽人很難走出去。直到三峽工程在人大表決通過,移民問題浮出水面。
當新的歷史機遇擺在三峽人的面前——他們不但可以走出去,而且可以生活在山外頭,他們甚至可以擁有更好的房產、戶籍、培訓機會和就業崗位。然而,他們茫然了;甚至對一些老人來講,是無法割舍的。“錦城雖云樂,不如早還家?!陛^之于物質上的割舍,更難的是情感上的割舍。外面好啊,可外面是家嗎?在告別之際,三峽人驀然發現,與長江相伴的平凡歲月,無法告別。
山民們曾在曲折的山路上行走;船工們曾面對固執的江流;而三峽懸棺就懸掛在更高處……那些迷失在古代城池、墓葬和雕塑中的蒼茫歲月,那些融化在民居、工藝和特產中的生存藝術,而今變身成為拔地而起的移民新城和鋼筋鐵骨的大橋。
樸素的三峽好人,書寫過一部厚重的出三峽記。從本期開始,我們把目光投給移民,走近他們的“鄉愁”。從一立方米行李的啟程,到現在幾套住宅的家當;從僻遠山區遠離塵囂的童年,到一線城市名牌高校的學生;從前途茫茫難以預見的未來,到融入、融合、融化的幸福當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