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方

一家醫院成立,人來人往,一條街熱鬧了,然后,各種副業興起,比如跟車沾邊的。
三輪車師傅,并不真開三輪車,通常三輪車是道具,他們三個一群五個一伙,盤踞醫院某個角落,守株待兔般地守候。家屬背著病人一臉急容地來了,他們呼啦啦全擁上,這個幫掛號,那個幫取擔架。他們抬人的架勢很嚇人,一路上吆五喝六:“急癥!急癥!”“靠邊!靠邊!”著急了還唱:“閑雜人等 ——閃開——咯——”聽到唱喏,擁擠的人群都快速閃開一條綠色通道。至病人安頓下來,做過檢查掛了水,家屬提著的心放回肚子里,這些人就開始獅子大開口了。家屬先是驚詫,然后不得不給。他們手拿現金,一哄而去,臉上是賺到錢的喜逐顏開。他們為了賺錢夜里也會蹲守,三輪車推進大廳,坐在上面打瞌睡。
他們對我們表面都是唯唯諾諾的,請他們免費搭個手他們就搭,弄得像一條繩上的螞蚱似的。但有一次,來了一個狂犬病人,病人亂吐亂踢亂咬,一幫手無縛雞之力的大夫,不知該如何下手。轉身看這些圍攏過來的三輪車夫,眼還沒落到實處,他們就“哎呀呀”連聲驚嘆,然后作鳥獸散了,三輪車都沒舍得留下。最后,幾個醫生武裝整齊,戴了頭盔厚手套,才把病人控制住展開治療。這些事說明:他們跟我們終究不是一條繩上的螞蚱。
除了既恨又愛的三輪車夫,還有怎么都愛不起來的面包車師傅。他們在各個病區轉,拉攏需要出院的人坐他的車。有一位在醫院轉久了,儼然成了醫院中的一員,看到這個打招呼,看到那個搭個臂。一位年輕同事,曾對病人家屬說:“你不一定非要坐他的車,他不是我們醫院的!”那位聽到了,夾著公文包腆著肚子走過來:“我不是醫院的?我在這兒上班的時候,你還不知道在哪兒飄呢!你們院長,我鄰居!你們外科主任,我丈人的同學!”原來這司機的老爸是醫院的退休醫生,把兒子弄進來做后勤,結果不好好干被開除,然后自謀出路做起了醫院寄生者。雖然不肖,但的確在醫院上過班,難怪人家既義憤又委屈,訓人還訓得很順溜。
這面包車師傅雖說對我們醫務人員傲慢了一點,但人家好歹憑本事吃飯,而那些看車師傅,就真讓人討厭了。他們往往憑借自己曾在醫院附近住過、或哪條路是他們家曾經的地基什么的,繩子一拉、腰包一佩,叼著香煙,擺上一副地痞臭臉,就干起“此路是我占,此繩是我拉,要想去看病,留下買路財”的看車營生。凡來看病的,自行車一元錢,電動車二元,汽車二十元,無二價。病人啰嗦,他回一句:“這是醫院,不是自由市場!”病人再啰嗦,他就嘴里帶刀子了:“怪道要來醫院,原來是摳出病了,歡迎您常來!”
這群寄生者依靠醫院生存卻不在醫院的管轄范圍,醫院無能力也無精力處理他們,只能聽之任之。其實我們也想問,應該由誰來管呢?
【原載2014年4月2日《北京晚報·閑事》】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