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型城鎮化的安仁樣本

于嘉木

在一個只有7平方公里、3萬人的川西古鎮，依托幾十座民國老公館建筑，承載70到100座博物館搭建的新業態，正在進行的安仁實踐可作為一個新型城鎮化樣本。

從聚落到小鎮

“博物館聚落”在安仁的逐漸成型，始于2005年建川博物館的建成。樊建川認為他的博物館與古鎮的人文環境有著天然的精神聯系：“安仁公館群是民國建筑，和我的百年收藏吻合；劉湘是抗戰名將，安仁是一個抗戰之鎮，和‘抗戰’系列館吻合；劉文彩是階級斗爭人物，其莊園在‘文革’期間是拿來做階級斗爭教育的，與‘文革’系列館吻合。”從那時起，自下而上的建川博物館實踐，給安仁文化的可生長性提供了支點，一個“中國博物館小鎮”的生長開始由自發到自覺。

“厚重”是中國城市規劃設計院規劃所所長鄧東對建川博物館的第一印象。幾大主題，抗戰、“文革”、地震，可以說每一個都是對人記憶斷裂帶的沖擊。而每個單體館都請來建筑大師設計，24個館形態各異，又是一重視覺震撼。不過，從一個城市規劃師的視角，鄧東認為，這里就像是一個獨立王國，和鎮之間沒有互動關系。“就像一個人，手臂特別壯實，但沒有和整個經絡打通，可能也難以存活。”

“打通經絡”也是鄧東對安仁鎮的整體診斷。2009年，成都文化旅游發展集團成為安仁小鎮的運營主體，請鄧東主持總體規劃。安仁的歷史文化資源不可謂不豐富，但在鄧東眼里，當時這里還是一片“諸侯分治”的亂象。“如果安仁這幾個最具壟斷性的資源是幾顆散落的珍珠的話，那最迫切的就是把它們用一根線穿在一起。”

這條隱藏的“線”就是安仁獨有的人文事件體系。在這個偏于一隅的川西小鎮，從民國至今百年的時間跨度中，濃縮了川西歷史風云，聚合了帶領川軍出川抗戰的劉湘、起義將領劉文輝、大地主劉文彩，以及劉氏家族所謂的“三軍九旅十八團”，此后又有劉氏莊園、建川博物館聚落而來。

鄧東認為，這些人和事正是安仁區別于其他古鎮之處，而博物館則是最好的載體。由此，他設計了城鎮新的功能核心和形象標志——博物館島。以博物館島為核心，通過水系和林盤分隔，形成多個不同功能的“島嶼”和“半島”，以博物館產業帶動旅游、會展等第三產業的發展。他設想，博物館島營造出一個公共空間的同時，也將為安仁引入一種休閑旅游方式。“安仁還有大量生活化、時尚化的市井圖景，特別是民國時期中西合璧、古今輝映的風情，是大眾喜聞樂見的，未來的博物館島將以這類博物館為主，也是在建川博物館的厚重感之外的另一種體驗。

“泛博物館”的可能性

要讓“博物館小鎮”名副其實，必須解決兩個問題：一是博物館數量，如何在短期內達到70到100個？二是如何提供多樣性、參與性、互動性的博物館體驗？拓寬博物館概念的“泛博物館”也在這一背景下逐漸清晰。

“泛博物館”最早出現在瑞典和荷蘭，很多人自發開設小型家庭博物館，在一條街上越聚越多，也在有些地方形成聚落的雛形。成都安仁文博旅游發展有限公司副總經理余繼陵解釋，成都文旅傾向的泛博物館，一是互動性強，二是可以與某種商業共生。“博物館就是一個‘殼’，可以把任何有主題收藏的文化商業行為都包羅進去。”

現有的安仁博物館有兩類，一類是劉氏莊園，這是國有的；一類是建川博物館聚落，是民營的，加起來總共有20多個館。余繼陵說，未來將在安仁建設近百個博物館，據他們了解，成都周邊的收藏者有10萬之眾，在全國能排進前三名。

曹貴民的老電影博物館，就是余繼陵不經意間在民間發掘的產物。老電影博物館展示從上世紀40年代到80年代的各種老電影物品，不同于傳統博物館的靜態展示，曹貴民還嘗試了環幕電影系統、自動拍照系統等方法，讓電影博物館“活”起來。

曹貴民圍繞老電影的收藏已20多年。據他統計，藏品大約22萬件，包括世界最早的手搖無聲電影放映機、中國特產的8.75毫米電影拷貝、國產第一代電影放映機等。

從身份上看，大多數借助成都文旅平臺的收藏者更像是“館主”，而不是“館長”，一方面他們是展品的所有者，另一方面也意味著要面對現實的生存壓力。已在2010年實現了收支平衡的建川博物館的經驗是，做“博物館超市”，把博物館的神圣性打破，成為一個鄰家的提供文化產品的地方，每個館花幾塊錢進去看，價廉物美。

“超市可以提供客棧、影視、夏令營等，甚至提供幫別人建博物館的服務，由此打破門票的單一收入來源。”而對曹貴民來說，成都文旅每年提供給他15萬元的經費，其他收入只依靠20塊錢一張的門票，在現有的客流量下難以負擔成本。他理想的模式是“三三制”，“運營收入占1/3，廣告或冠名企業贊助占1/3，政府依據專家評價、免費參觀客流量等因素設立的民間博物館基金補貼占1/3。”

新型城鎮化模式探索

在打造安仁前，成都文旅曾研究了全國的古鎮開發模式，發現大體有兩種：一種是以長三角的烏鎮、周莊為代表，將古鎮作為景區打造，以其本身的建筑文化、民風民俗等為吸引物，把“吃住行游購娛”等旅游要素放進去，古鎮整體收門票。另一種是相對開放的，以大理、麗江為代表，將本地文化與旅游相結合，城市是旅游目的地，大理古城、大研古鎮則是其中的組成部分。

成都文旅集團董事長尹建華認為，安仁作為成都周邊古鎮，不僅是一個景區概念，更多是在區域發展整體格局下，作為大成都旅游的重要補充，同時也是以文化旅游帶動新型城鎮化的探索。就古鎮旅游本身，也有別于烏鎮或麗江，因為安仁的文博主題，其文化產業鏈更長，業態更豐富，不僅有旅游，還有度假、會展等，與此相對應的開發也是一種長期的綜合收益模式。

在具體策略上，打造一個博物館小鎮的最大挑戰是，博物館是一個公益事業，怎么把它轉變為一個產業？韓國濟州島上的博物館群或許可作為參考，那里的博物館群建在高端區域，云集了各大高端酒店品牌、會展中心等，博物館是之后開發的，在不到5平方公里范圍內，集中了30多座博物館。“濟州島是先有旅游后有文化，文化是給旅游配套的。而安仁不一樣，是先有文化、博物館，其后才有旅游。”

尹建華設想，未來將建設一個博物館高地，在一些參與性強的固定館之外，還可以引進國內外的博物館做流動展示，再做一些家庭式博物館、泛博物館，成都文旅可以把館舍化整為零，甚至免費提供場地，兩者之間設計一種利益分配機制。

此外，還可以規劃一個區域，引進國外博物館或量身定做國內博物館的分館。一些新的博物館機制也在探索，比如作為唯一的“中國博物館小鎮”，申請一些特殊政策，包括放寬申請民營博物館補貼條件、開啟博物館孵化項目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