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 進,汪文暢,雷 鳴
(1.華中科技大學 社會學系,湖北 武漢 430074;2.武警黃金部隊指揮部教導大隊,湖北 襄陽 411105;3.隨州市經濟和信息化委員會,湖北 隨州 441300)
“找法”與“無法”:農村環境治理中的秩序困境
——以湘江流域港村的環境問題為例
鄭 進1,汪文暢2,雷 鳴3
(1.華中科技大學 社會學系,湖北 武漢 430074;2.武警黃金部隊指揮部教導大隊,湖北 襄陽 411105;3.隨州市經濟和信息化委員會,湖北 隨州 441300)
圍繞“社會秩序何以可能”這個經典命題的思考其實多集中于“何以確立最大多數人的工具理性秩序”,對于“何為秩序”“何以接受秩序”則思考乏力。通過對港村環境問題的田野調查發現,面對著可視性和隱蔽性的環境污染事實,雖然村民們積極地尋找法律支持,試圖通過法的路徑來解決污染難題,然而“找法”并未得到積極的回應,港村處于“無法”之境。“找法”與“無法”的兩難的核心就在于法律的運行與村民們的日常生活經驗不相符,而并非訴求存在問題。在依法治理環境問題的進程中如何實現正式法律與村民的日常生活經驗的有效鏈接成為當下亟待面對的難題。
環境問題;法律;生活經驗;秩序
晚清以來,在西方堅船利炮的脅迫下,中國作為一個龐大的農業帝國開始走上了一條艱難曲折的現代化之路,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內,現代化的核心無疑是工業化。自建國始,尤其是改革開放以來,我國的農村經濟取得了快速的發展,如此快速的發展在很大程度上得益于工業下鄉,沒有工業的輻射和帶動,中國農村的經濟發展不會如此之快速,甚至會嚴重影響中國現代化的進程。可以說,工業下鄉在一定程度上縮小了城鄉之間的鴻溝。然而工業在為農村經濟提供發展動力的同時也給鄉村帶來了日益嚴峻的污染難題。
隨著改革開放和民主法治進程的不斷推進,三十年間,我國的環境立法歷經了從無到有、不斷趨于完善的過程,成就不容忽視。與環境相關的法律法規在環境問題的管制和解決過程中發揮著越來越大的作用。由于二元體制的長期存在,加上我國當下農村環境問題的特殊性,雖然城市與農村地區均面臨著環境問題的侵擾,然而,法律的使用實施預期與實際運用的實踐效果以及老百姓對法律實踐效果的想象和評價等方面存在著較大的差別。
目前,對農村環境問題的法學研究多關注于法典化、行政訴訟困境、立法原則探析、責任認定與賠償等,而對農村環境問題的社會學研究則多集中于從博弈失衡、多元訴求、二元制度的局限與再生產、環境污染認知等,從法社會學或法人類學的角度,結合法律運用與村民們對污染的日常生活經驗等的田野分析的成果較少;同時,“社會秩序何以可能”這個霍布斯命題自提出始就引起了哲學、政治學、社會學、法學的思考,但對環境難題下農民是如何思考秩序、理解秩序的研究成果尚付闕如。
本文將以湖南省港村環境問題中法律運作現狀和效果為基點,從法社會學或法人類學的角度對當下我國中部農村地區深陷環境問題漩渦中的村民所面臨的“秩序”困境進行思考,將在社會秩序建構中,由于對法律的運用與村民們的日常生活經驗之間不相符的忽視所造成的農村環境治理的困境一一呈現,并思考如何在這兩者之間建立起有效的溝通。
(一)港村介紹
港村,以港岸竹、浦繁茂而得名,后諧音而稱港村,原為湘江上一個碼頭,為原B縣遠郊,后柏市建制,港村變成城市東北近郊。由于60年的工業發展和村莊變遷,港村現指港村村和港村工業園區。港村現有人口750余戶3 870余人,耕地3 000余畝,其中1 500余畝土地不同程度地受到工業污染的影響。
建國后B市被確定為綜合性工業城市,1953年列為中南重點建設城市之一,60年代末,港村被規劃為機械、精細化工工業區并延續至今。從1950年工業下鄉開始到80年代中期,港村擁有11家國有企業。然而,隨著經濟體制改革的深入,90年代初大部分國有企業因不能適應市場經濟的需要,企業逐步衰敗并出現倒閉現象。從1998年開始,這些企業被租賃或出售,港村工業區逐步形成了以化工、染料、制藥、冶煉為主的化工區,港村現有大小化工企業27家。從70年代開始,港村環境問題逐步惡化,并漸成村企對立之勢,村民與企業矛盾不斷,村民與化工企業多次爆發大規模沖突事件。
(二)研究方法
本文采用人類學經典研究方法——田野調查法,具體而言采用深度訪談法和文獻法進行研究。從2011年2月底開始,筆者進入港村實地訪談一個余月,收集訪談資料10多萬字。與此同時,筆者還查閱了《B市志》、部分政府網站、報紙、博客、文件等資料。
由于涉及部分敏感問題,除部分特殊名詞外,本文中出現的所有地名、人名和企業名稱均按照學術慣例進行了處理。
隨著法治進程的不斷推進,法律在處理生活中各種問題或沖突方面所發揮的作用越來越大且不斷強化,法律無疑是構建當前社會秩序的重要力量。
自上世紀90年代開始,由于港村環境問題不斷惡化,村民長期生活在被臭氣污水包圍的環境之中,化工區周邊100多畝稻田全部被迫荒蕪,400多畝田地受到嚴重影響,收成已降至十多年前的一半,部分村民由賣菜變成買菜,由于受污水影響村內多處魚塘出現過魚大規模死亡的現象,近十年來港村里可統計到的因患癌癥死去的達40余人。加之關于各地污染問題的負面報道不斷增多,村民對村莊環境污染的嚴重后果有所意識。村民與企業之間的矛盾不斷加深,沖突不斷增多,村民開始不斷地上訪、投訴,甚至向法院起訴,越來越多的村民走上了私力救濟之路,此過程中法律的作用開始顯現,然而現實中它并非有利于私力救濟和問題的解決。十多年來環境問題并沒有得到解決,而相關部門對法律的運用似乎越來越嫻熟、平滑,司法系統的司法調解和獎勵、行政調處制度的運用、環保系統的執法檢查等頻現于環境沖突的協調與解決過程中。
自2000年來,港村頻頻出現癌癥病人,最多一年有7人被診斷為癌癥而相繼死去,這些名單在我們調查期間曾被反復提及。村民們譏笑港村是“癌癥村”。然而,港村的癌癥病死者沒有一人得到了醫院的死亡證明,不是病者不住院,而是盡管醫院開了治療癌癥的藥物,但當院方看到了他們來自港村后便不開具死亡證明;也有些人家由于家境困難,知道得了癌癥后就出院回家治療,其實也就是在家中等待著死亡的降臨。故而,港村無法被相關部門認定為“癌癥村”,港村人的癌癥事實也就得不到國家的承認。
村民李某承包的一化工廠圍墻外的魚塘于2007年某日清晨出現了魚大規模死亡的情況,經李某檢查發現,系該化工廠夜排工業污水所致,但化工廠拒絕承認偷排污水和賠償,后李某向市環保局投訴,市環保局、鄉司法所和村干部介入事件進行司法調解,該化工廠答應以魚苗價格補貼,且李某須一次性提供詳細的死魚尾數,最終化工廠只答應補貼3 000元。李某不服協調結果,準備提起訴訟,然而,至今李某都未能如愿。
從2007年開始,港村村民楊某向上級部門檢舉港村村會計挪用公款、貪污腐敗,但相關部門一直以證據不足為由不予立案,此外沒有給楊某以任何答復,也沒有對村會計進行調查。
2009年,港村爆發了有史以來最大的群體性堵路事件,100多名村民通過使用障礙物以及靜坐的方式將港村兩個主要進出口堵住,中斷化工廠生產原材料的輸入,迫使政府、化工廠與村民就污染問題的解決進行談判。在這種情況下,無論是港村所在鄉司法所工作人員進入部分村民的家中進行法律宣傳工作,還是與部分村民代表進行座談的時候,均首先向村民強調堵路是違法行為,并要求村民首先散去。最終,在市領導的協調和承諾下,堵路事件平息,而環境問題依舊。
近兩年,港村被中央某部委授予“全國法制模范村”,其表彰材料中有“該村無一例刑事犯罪案件發生,無一次越級上訪事件”等。然而事實上,近十年來,港村的越級上訪事件從未停息過,甚至出現了專業的上訪戶。
港村的五個案例均因環境問題而起或與環境問題相關,撥其面紗而觀之,則它們具有一些共同特征:(1)村莊的環境問題是案件發生的基礎;(2)暗含村民與化工企業之間的巨大矛盾以及村民對政府的不信任;(3)案例的發生都包含著法律的靈活、平滑處理,貌似合法,但未必合理。
雖然在政策層面上,“可持續發展”“科學發展觀”“兩型社會”“和諧社會”等話語不斷出現,環境保護的法律法規不斷調整和完善,但港村的環境污染問題卻日趨嚴重和顯性。相關部門對環境保護法律法規的靈活、平滑使用,貌似基于確立和諧的社會秩序的目的,卻同時也使港村村民們在面對可以“看得見”的污染時卻無能為力,村民們雖然多年來通過找職能部門解決最直接的污染問題、上訪、對村干部貪腐行為舉報、堵路等方式到處尋找“法律”的支持,卻始終沒有得到積極的回應,得到的仍然是相對傳統、一般化的結果,化工廠對村集體的補償、上級領導的承諾、招工、職能部門的推諉和拖延等。近十年的“找法”之后,港村仍在矛盾的漩渦中越陷越深,村民們不僅沒有建立其對秩序的認同和理解,更在法律效果與經驗生活的矛盾中徘徊。
“長期以來,環境問題一直處于政策話語、市場話語和社會話語‘遺忘的角落’”[1],甚至處于村民們日常生活經驗中“集體沉寂的角落”,但作為城鄉結合部、湘江關鍵港口地段的港村并不是一個“法律不入之地”[2]270,而是一個法律多入之所,盡管如此,現實中港村的污染問題卻仍像是處于“無法之境”。
2005年6月,B市經委、環保、法院、城管、公安、工商等部門組成聯合執法組,對港村所有企業的污染事故進行了查處并限期改正,對嚴重違反環境保護法律法規的企業,采取了停水、停電、吊銷營業執照等措施。然而,港村環境問題卻并沒有得到轉變。法律雖然可以確定污染的嚴重等級程度和處理手段,但村民對于污染程度的判斷依靠的是他們的經驗理性,因為在他們身邊,化工廠的廢氣毒水依舊在排放,所以政府的措施“都是空的”,村民不理會政府到底采取了多少措施,他們只能看到也只關心污染狀況是否有所改善,村民們沒有認同政府所宣傳的“事實性正當”。
十年來每年都有數位村民因為癌癥而死去,村民們譏笑道“我們都被判了死緩,像坐了牢一樣,是要死的,就是不知道是哪一年,我們都是等死的”。雖然醫院最終不開死亡證明,但這并不能阻止村民們心中對“癌癥村”的恐懼,村民們反而會因為相關部門的否認而更加堅信港村里“死了的就是癌癥”。
對于李某的魚塘事村民們斷定是化工廠偷排毒水所致,然而責任認定問題和賠償問題卻遲遲得不到解決。讓村民們不解的是李某的死魚和池水的檢測還要自己出錢,且最終化工廠都不同意“賠償”一詞,僅補貼3 000元。這一切在村民們心中就認定了“環保部門和檢測部門都站在化工廠一邊,肯定得了化工廠的好處”。村民們對問題責任的認定依舊是從眼見事實和推理的角度出發,不是憑借環保部門的檢測結果;對政府立場的認定,不是根據政府部門的言辭,而是根據實踐的效果。對待某些問題村民們不相信科學,因為村民們疑慮“為什么政府和科學都和我們看到的事實不一樣呢?!”
對村會計長達三年的投訴檢舉而村會計卻依然在任,而舉報人又自稱掌握有確切的證據,所以“當官的都是一伙的”的聲音比“村會計是清白的”在村中傳得更開。所謂法律上的“證據不足”,在村民們看來就是“官官相護”“都有么是正義啦”。
堵路事件后村民們發現的還是“天天晚上11點鐘后各個化工廠就開始排毒水毒氣”,稻谷仍舊減產,小菜還是種植無果。村民們已經漸漸對市領導當時的承諾失去了信心,在電視和報紙上見到“港村化工企業廢水廢氣處理合格后排放”之類的新聞時,村民們的反應就是“都是假的,做給外面的人看的”,村民們至今也沒有看到當時所取井水的化驗結果。對于是否有廢氣廢水的排放,村民們評判的標準的不是政府公布的檢測結果,而是是否聞到了刺鼻的氣味,是否看到了廠子向外排出的把水溝都染色了的各種顏色的臟水。
對于村莊的莫大榮譽,村民們都通過自己的見聞進行反駁,不僅不認為港村的社會秩序穩定,反而覺得“這正說明了我們這里的問題嚴重,是故意用這個牌子堵住上訪人的嘴巴”。
港村因環境問題而起的案例,已經遠遠超出了蘇力“秋菊打官司”中秋菊是要法律還是“討個說法”[3]和徐昕“華南農村收債”中“法律是否重要”[4]的范疇,港村村民沒有要不要法律的選擇,他們要來的不是心目中法律的公正使用,甚至法律并沒有給他們太多出路,反而處處阻礙了他們的進路。“死人就是癌癥”使村民頓生“都叫錢給買通了,死了人都不是證據”,“死了滿池塘的魚只答應補貼3 000元”不能不使村民產生“都是一伙的”的負面印象,無休止的“證據不足”使村民看不到檢舉成功的希望,“全國法制模范村”阻止了港村繼續上訪的道路,“連市里面的領導來了都解決不了”讓村民們覺得“港市的法律是更沒有用了,非要中央來人看能解決不”。
“鄉村社會對國家或法律的抵制也不是鏡子一樣垂直反射的,它是分叉的、散射的、多樣化的。從中我們不僅理解了法律的運作,更主要的是感受到人們在對法律的想象、對管理的反抗、對自我的怨恨、對生活的逃避和對未來命運的期盼。”[2]280港村對待環境污染的反抗,對外是無聲的,然而內部卻是沸沸揚揚,村民們認為只是“蓋子被捂住了而已”。他們不僅懷疑法律是否有用,甚至懷疑法律背后秩序的存在及其合法性。在經驗理性和生活事實面前,港村村民有著太多的法律之外的想象、反抗、怨恨甚至是無奈。
“民間法的式微與國家法的勃興是現代法治進程所呈現的顯性邏輯”[5]73,港村也同樣處于此趨勢的場域之中,然而,筆者并不想從“國家法”與“民間法”的二元結構中去尋找答案。“隨著法治進程的激烈推進,慣例、風俗及習慣等‘民間法’已被制度化的‘國家法’‘排擠’到社會邊緣甚至退出了歷史舞臺”[5],但此中被“排擠”的還有“人們有關法律是什么、法律對什么重要、法律要解決什么樣的具體問題”[4]的這種思考視角,即對法律工具理性的思考嚴重排擠了對法律的價值理性的思考,對法律如何平滑使用的思考排擠了對法律能否有效使用的思考,更甚對“秩序何以可能”的建構式思考排擠了“秩序何為”和“秩序何以接受”的思考。
法律的使用與使用后的效果與村民們意欲的效果和產生的聯想相差巨大,恰恰反映了法律與社會之間存在著斷裂和干旱之處。因環境問題而引起的法律使用,未必是港村村民所想要的,也未必是所需要的,因為盡管環境污染問題眾人皆知,他們不知道要告誰、以什么作為依據去告、告什么、告了又能怎么樣。因為污染問題眾人皆知,所以村民就疑惑“污染這么明顯,又不是一天兩天,外頭的人都知道,上面的人就不知道,法院的人就會不知道”;因為最少時也有27家化工廠生產,“污染都搞到一起去了”,有了問題村民們連找哪一家理論都成問題,更不知道該告哪一家;“連死了人都不算證據”、“毒水明顯就是從隔壁的化工廠流出來的”都不算做證據,村民們不知道還有什么可以算作法院需要證據了;“醫院又不開證明”、“井水都被抽去化驗了三次,到現在連個結果都不知道”,這讓村民們告什么,村民們連自己的法律訴求都沒有弄清楚;“就算最終告贏了,樹木、蔬菜過幾年可以生長出來,但是幾十年來地下水、土地已經都被污染了”,所以,村民們覺得“即使告贏了,我們還是要生活在這里,只是少聞些氣色”。
對村民而言,“與其說關心法律的‘邏輯效果’,還不如說關心法律的‘實際效果’。換句話說,這種法律思維不是象法律邏輯所堅持的那樣將案件的解決看作是一個獨立的、孤立的事件而加以對最終對錯的判定,而是將案件看作社會關系鏈和事件連續鏈中的一個中介環節、一個節點、一個連接部,案件的解決正是要彌合、熨平或重建發生褶皺或斷裂了的社會關系鏈和事件連續鏈。”[2]274要彌合“找法”與“無法”、法律與社會之間的斷裂之處,彌補法律的效果與村民的想象之間的裂縫,必須考慮法律運行的“邏輯效果”與村民生活經驗中“實際效果”的相恰之處。
當下的港村,法律能夠提供的卻不是村民們想要的,司法系統給出的答復無法讓村民們滿意,法院的行為甚至給了村民們遠超出于法律范疇的想象,政府部門呈現出的法律“問題化”技術卻讓村民們覺得連法律是否存在都成為了待思考的問題。其實,“找法”與“無法”的困境,就是政府依托于法律之上的所作所為無法滿足特定場域中的群體的最直接的需求,無法解決日常生活認定的常識與權威結論相悖的困境。這種斷裂使法律難以真正進入村民們的日常生活經驗之中,也讓村民們陷入了上述的兩難的境地,讓港村的社會長期處于一種“找法卻無法”的狀態,港村“現行的規范性結構中所存在的斷裂和殘缺使某些行動成了‘規范的真空’”[5]81,更是村民們日常生活經驗的真空。
簡言之,港村環境問題的解決,牽涉到法律,但根源在社會;牽涉到法,但問題的關鍵不是該不該用法律來解決,在當下也是法律所無法解決的,法律的介入不僅沒有簡化問題,反而使老百姓心目中的環境問題復雜化,使法律的邏輯與村民的生活經驗相矛盾。“任何時代的法律,只要它運作,其實際內容幾乎完全取決于同當時人們理解的便利是否相符”[6]1,可以說,港村的環境困境的核心就在于此:法律的運作與村民們的日常生活經驗不相符。
費孝通先生曾深刻指出:“現行的司法制度在鄉間產生了很特殊的副作用,它破壞了原有的社會秩序,但不能有效地建立起法治秩序。法治秩序的建立不能單靠制定若干法律條文和設立若干法庭,重要的還得看人民怎樣去應用這些設備,更進一步,在社會結構和思想觀念上還得先有一番改革。如果在這方面不加以改革,單把法律和法庭推行下去,結果法治秩序的好處未得,而破壞禮治秩序的弊病卻已先發生了。”[6]2今天港村面臨的情況在一定程度上仍然沒有逃脫出費孝通先生70年前的討論,港村環境問題所反映出來法律的運作與村民們日常生活經驗之間的斷裂依舊沒有得到很好的彌合,只是不再是禮治秩序是否存在的問題了。法律的運行與社會主體的訴求依舊缺乏有效的溝通橋梁,不僅“在規范性結構中,中國現行法律與道德、習俗、慣例等缺乏有機的銜接和對話”[5]80,國家現行法律與村民們的訴求、正式法律與村民們的日常生活經驗也同樣缺乏有機的銜接與對話。
“法律的生命始終不是邏輯,而是經驗”[8],若缺乏對主體的訴求、生活經驗、問題場域進行思考,對于問題的最終解決、建立村民的法律認同仍將倍感乏力。平滑的法律運用,不可忽視法律與日常生活經驗之間的鴻溝,不可忽視法律與社會不同的供給與訴求,實踐效果與村民們的想象之間的差異,在思考“社會秩序何以可能”的同時不可忽視村民們是基于個人或群體的日常生活經驗思考“秩序”。
季衛東強調“今后我國法律體系的完善在很大程度上不妨歸結為技術重構,即立法技術、解釋技術、行政技術以及法庭技術的實實在在的改良。”[9]其實,法律體系的完善同樣也不能忽略法律的運作與日益進入法律體系之下的人們的日常生活經驗的有效溝通與接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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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美]奧利弗·溫德爾·霍姆斯.普通法[M].北京: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2006: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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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趙旭東.習俗、權威與糾紛解決的場域——河北一村落的法律人類學考察[J].社會學研究,2001,(2):74-84.
[9] 季衛東.中國法治的悖論與重構[J].文化縱橫,2011,(6):79-82.
[責任編輯:胡璇]
2013-11-06
教育部人文社會科學研究一般項目(13YJC840004)
鄭進(1987-),男,湖北紅安人,華中科技大學社會學系博士研究生,城鄉文化建設研究中心研究人員,研究方向:城鄉文化建設; 汪文暢(1987-),男,湖北天門人,武警黃金部隊指揮部教導大隊教研室助教,研究方向:社會治理; 雷鳴(1987-),男,湖北隨州人,隨州市經濟和信息化委員會科員。
D90-052
A
1672-0768(2014)01-0043-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