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榮華,何瑞文
(1.蘇州大學政治與公共管理學院,江蘇蘇州215123;2.湖州師范學院求真基礎部,浙江湖州313000)
美國著名經濟學家曼瑟爾·奧爾森以其集體行動理論聞名于世。他的貢獻在于從一個全新的視角闡述了集體行動和國家興衰之間的關聯。奧爾森將傳統理性人作為集體行動的邏輯假設,以集體行動的內在矛盾來揭示利益集團的特質,并剖析了政府權力對經濟繁榮的影響。奧爾森的主要思想集中體現在《集體行動的邏輯》《國家的興衰》和《權力與繁榮》三部專著中。本文試圖梳理奧爾森的集體行動、選擇性激勵、分利集團以及國家經濟興衰之間的邏輯關系,從而展示奧爾森集體行動理論邏輯的豐富意境。
亞當·斯密的經濟學“第一定律”認為,當個體追求自身利益時,理性的社會結果會自動出現,“在具有共同利益的集團中,個體總是會試圖增進那些共同利益”[1]1。與亞當·斯密的第一定律相反,奧爾森集體行動理論堪稱經濟學“第二定律”。奧爾森認為,在個人謀求自身利益時,理性的社會結果并不會自動出現,個人理性并不必然導致集體理性,相反,往往帶來集體無知與集體困境,在集體行動中,個人理性的結果往往會導致集體行動的失敗。奧爾森集體行動理論的邏輯起點建立在個人理性的假設之上,“理性是人類具有以推理行為實現有目的的結果的能力……理性的行為是理性地適應于追求行為者的某個目的的行為”[2]。奧爾森認為,與“經濟人”一味強調自利性不同,“理性人”在利己的同時,也具有利他的傾向。猶如威廉姆森所言,理性按強度不同,可以分為三個層次:“一是強理性,即預期收益最大化;二是弱理性,即有組織的理性;三是中等理性,介于以上二者之間?!保?]奧爾森假設在集體中個人是擁有充分信息的,處于強理性狀態,個人有充分的能力調整自己的行動并進行成本—收益的計算。當不損害個人利益最大化時,個人可能主動開展利他的行動。這也與唐斯所言相同,一個理性人是按如下方式行事的:“(1)當他面臨一系列可選擇方案時,他總能夠做出一個決定;(2)他根據他的偏好順序方式來排列所有可選擇方案,使得某一方案或者優于其他方案,或者與其他方案無差異,或者劣于其他方案;(3)他的偏好順序是傳遞的;(4)他總是選擇在他的偏好順序中位置最高的可選方案;(5)每當他面臨同一選擇時他總是做出同一決定?!保?]
奧爾森以集體行動為分析對象,得出了與傳統集團理論截然相反的觀點,即集團會從自身利益出發自覺采取一致行動的結論是錯誤的。對于理性的成員而言,共同利益絕不是他們采取一致行動的條件,奧爾森斷定,參與集體行動對理性的個人來講不符合收益最大化的考量。一方面,對集團而言,集體利益是一種公共物品,它必然具有某種程度上的非競爭性和非排他性,集團中任何一個成員對此類物品的消費都不會影響其他成員的消費。集體利益作為一種公共物品天生具有外部性,集團成員可以輕而易舉地免費或廉價獲得,于是,搭便車困境成為必然。另一方面,對個體而言,參與集體行動的成本由個人承擔,最終必然導致個人收益和集體收益不一致。面對獨自承擔成本和全員分享收益的格局,理性的個人只會蠶食、瓜分集體利益,而不會去創造、增加集體利益,由此,個人理性必然導致集體行動困境。
但是,并非所有集團都必然無法獲得集體利益,這與集團規模有關。奧爾森指出:“在任何一種情況下,規模是決定對個體利益自發、理性的追求是否會導致有利于集團的行為的決定性因素”[1]42。他指出:“除非一個集團人數很少,或者除非存在強制或其他某些特殊手段,有理性的、尋求自我利益的個人不會采取行動以實現他們共同或集團的利益”[1]2。他根據規模將集團分為小集團和大集團,不論在哪一種集團中,一個人是否會參與集體行動,都是對個人行動成本和個人行動收益理性計算的結果,也就是說,集體行動有一個臨界值。如果處于臨界值,個人利益和集體利益趨于平衡;如果遠離臨界值,二者趨向沖突,沖突的結果必然是集體理性無知和集體行動困境。
可見,集團共同利益激勵的有限性無法達成集體行動激勵的有效性,最終無法實現集體利益的最大化。然而,集體行動不是不能實現,核心問題在于克服“搭便車”的困境。要擺脫這個困境,只有通過新的制度安排將外部性內部化,即將集體收益轉化為個人收益,才能充分激勵個人參與集體行動。奧爾森認為,集體行動得以實現集體利益帕累托最優,關鍵在于實施選擇性激勵。
在《集體行動的邏輯》中,奧爾森并未直接給出選擇性激勵的具體定義,但從其論述中可以看出,所謂選擇性激勵是指對個人偏好的價值大于個人承擔集體物品成本的份額。選擇性激勵的作用機理在于通過排他性的激勵,使公共物品部分私有化,通過個人收益內部化來實現個人最優行動和集體最大利益。據此,他認為:“在大集團中,集體行動只能夠通過選擇性激勵達成”[5]。在他看來,人很少不是在混合動機下采取行動的,集團行動的實現只有通過選擇性地對個體激勵,而不是像集體物品對整個集團不加區別。激勵必須是“選擇性的”,必須區別對待集體行動積極者和集體行動冷漠者?!斑x擇性激勵”既可以是積極的,也可以是消極的[1]42;既可以是經濟的,也可以是聲望、尊敬、友誼、信任等情感的。積極的激勵可以是通過經濟的和精神的獎勵來鼓勵那些為集體利益不懈努力的人,它使承擔了集體物品的成本并得到獎勵的人比不承擔集體物品的成本而失去獎勵的人,處于一條較高的無差異曲線上。消極的激勵就是通過各種懲罰措施對“搭便車”者進行強力制裁,這種懲罰使被懲罰者比不受強制而承擔集體物品成本的人,處于一條較低的無差異曲線上。激勵或懲罰的力度一定要大于或等于其成本或收益,價值較小的獎勵或制裁不足以動員潛在的集團。
奧爾森的結論是:有選擇性激勵的集團比沒有選擇性激勵的那些集團更有可能達成集體行動價值,小集團將比大集團更可能采取集體行動,選擇性激勵是大集團集體行動的必要條件。
在《集體行動的邏輯》中,奧爾森的論證邏輯是沿著個人理性?搭便車?集體無理性?集體行動困境演繹的,其中,選擇性激勵是集體行動發生的核心機制。在《集體行動的邏輯》的姊妹篇《國家的興衰》中,奧爾森開創性地運用集體行動分析模型研究了利益集團的發生機制,顛覆性地指出,個人加入利益集團的直接誘因并不是集團集體利益,而是作為私利的選擇性收益,利益集團本身只是組織實施選擇性激勵的“副產品”。奧爾森進一步指出,利益集團具有分利性,由此往往會異化成分利集團,分利集團可能致使制度僵化,因此,結論是分利集團的興衰與國家興衰呈負相關性。
在選擇性激勵驅動大集團的集體行動中,選擇性激勵是因,集體行動是果,選擇性激勵是利益集團的發生機制,利益集團的集體行動是選擇性激勵的副產品,這個觀點與傳統的多元主義利益集團理論大相徑庭。傳統的多元主義利益集團理論考察利益集團的發生機制,是將集團作為政治過程的基本單位。如本特利就認為,當社會中原有利益平衡被打破時,集團成員就會自動采取集體行動以捍衛共同利益。在他看來,利益集團的發生機制產生于為矯正被打破的原有利益平衡的外界環境壓力,自然轉變為有能力采取集體行動的利益集團[6]。奧爾森沿用個人理性導致集體無理性的分析思路,認為共同利益絕不是集體行動的充分條件,即使原有利益平衡被打破,如果沒有某種激勵機制的介入和攪動,也不可能產生利益矯正。
奧爾森認為,具有“選擇性激勵”的組織是:(1)具有行使強制性措施的權威和能力;(2)具有能向潛在集團中的個人提供積極誘導能力源泉的那些組織[1]166。個人之所以加入利益集團,不在于它是某種準政治組織,也不在于借助于利益集團這一平臺進行游說所獲得的政治利益,而在于它在游說政府的同時,還向其成員提供經濟服務。個人私利,而非集團的共同利益才是激勵個人加入利益集團的關鍵。顯然,在奧爾森選擇性激勵理論中,明顯存在著針對利益集團的“去政治化”色彩:利益集團的游說活動(政治功能)是選擇性激勵(經濟功能)的副產品,人們支持和參與利益集團并非為了實現政治目標,而是為了獲得經濟利益[7]。
從公共物品中獲益的集團中的個人,與在整個社會中組織參與集體行動是相似的[5]43。集體行動中的個人行為邏輯同樣適用于集團行為本身,集體中有“搭便車”的個人,國家中也有“搭便車”的集團,“在一個社會中進行集體行動的典型組織,如果只代表一小撮人的利益,將很少或不會為增加社會利益作出自我犧牲;它們會通過獲取社會產品更大的份額而服務于成員利益,而不會考慮這會給社會總效益造成多大的損失”[5]44。此時,社會處于零和博弈狀態,這些“坐享其成”的組織就是“分利集團”(distributional coaliations)。
奧爾森認為,利益集團的實質在于最大限度地追逐特殊利益,它服務于其成員利益的唯一有效方式就是為其成員爭取最大利益,反過來,這又成為其有效性的基礎。從理論上講,利益集團既可以通過提高生產效率做大社會財富這塊“蛋糕”從而分享更多收益,也可以在“蛋糕”既定的情況下通過游說政府、壟斷等方式為其成員爭取更多的份額。與理性的個體行動的邏輯一樣,在缺乏選擇性激勵的刺激下,理性的利益集團更可能采取后者而不是前者。否則,理性的利益集團就缺乏足夠的利益刺激去為社會整體利益采取集體行動。因此,利益集團往往放棄做大“蛋糕”的努力轉而竭力從“既有的蛋糕”中分得更大的份額。
奧爾森由此得出震古爍今的邏輯與結論:集團和個人都有一致的行為邏輯,個人理性無法帶來集體理性,集團理性也無法帶來國家繁榮;集團的搭便車行為導致集團的分利性,而分利集團內在的保守性、壟斷性、低效性又導致社會經濟的衰退,因此,分利集團的興衰與國家的興衰呈負相關性;不同國家興衰成敗的差別在于各自社會的利益集團的結構差別;分利集團導致國家經濟衰敗。這就是奧爾森《國家的興衰》一書的核心命題。
那么,分利集團如何導致國家經濟衰敗?奧爾森認為,從資本積累、技術進步、人力資本等角度解釋國家經濟增負,都沒有追溯到問題的本質,都“沒有從最終本源上探索增長的源泉;他們雖然探索了河湖中的溪水從何而來,但沒有解釋為什么會下雨。他們也沒有解釋是什么阻塞了經濟進步的道路”[5]4。奧爾森認為,國家中存在“搭便車”的分利集團是這些國家增長停滯的根源,分利集團活動越猖獗,經濟績效越差,因此,分利集團是社會的“寄生蟲”。分利集團的排他性決定了他們謀求利益的唯一方式,就是通過尋租影響政府過程和政策導向,改變分配政策,從而為本集團瓜分更多的社會利益。他們的尋租手段主要包括設置準入門檻、補貼政策、政府特許權、樹立關稅和非關稅壁壘的貿易保護政策等,由此,穩定的社會將會因大量的分利集團而變得不穩定。分利集團憑借經濟排他性、壟斷性來破壞市場經濟的規則和秩序,加劇了市場失靈;分利集團猖獗的尋租活動擾亂了民主政治的程序和正義,又加劇了政府失靈。于是,一邊是亟待拯救失靈的市場,一邊又是業已失靈的政府,兩者的疊加必然加劇經濟惡化。顯然,在被分利集團左右的社會,必然面臨著實質民主的危機和國家經濟的衰退。
奧爾森將不同國家興衰成敗的原因歸咎為利益集團結構的差別,認為分利集團長期分利行為將導致制度僵化與社會無序,社會長期無序最終導致經濟衰敗。二戰后,發達民主國家,如英、美等國家長期穩定,使利益集團得到了廣泛而穩固的發展。利益集團抑制創新,從而導致制度僵化和經濟低效。一個國家的穩定持續期越長,利益集團也會隨之數量增多、范圍擴大、影響深遠,利益集團越穩固就越會導致經濟持續低效,分利集團發達之時就是國家經濟衰退之日。大英帝國的衰落和“英國病”由此得到一種解釋。那些剛剛結束戰爭、動蕩,以及改革進行中的新興政權將有良好的經濟增速預期。原因是動蕩的同時也清理了僵化的分利集團,而改革的推進則使自由穩定的法律秩序得以建立、產權得以保護、民主得以保障、經濟就自然實現快速增長,二戰后的德國即是如此。
如何走出經濟低迷,實現國家經濟繁榮?奧爾森對此有精辟的見地。既然分利集團的興盛是國家經濟衰敗的根源,那么,打破分利集團的壟斷就是破解制度僵化的密碼。奧爾森認為,從短期來講,統一管轄權(如歐共體)、國家自由貿易(要素自由流動)等策略有利于消除分利集團對經濟的影響。但是,假以時日,分利集團必然卷土重來。因此,從根源上打破分利集團的壟斷,需要破壞其發展的溫床——長期的社會穩定。那么,是否意味著政治動蕩、政治改革、社會革命、乃至戰爭才是瓦解分利集團的良藥?奧爾森并不如此推斷。他認為,雖然長期的穩定容易給分利集團提供沃土和營養,但這并不意味著需要將洗澡水和孩子一起倒掉。經濟的繁榮關鍵在于構建對分利集團進行有效制約的制度,但制度不會自我實施,需要借助政府之手得以實施。因此,政府權力才是經濟增長的保證,是經濟繁榮的必要條件。
問題是為什么有的政府能夠促進社會經濟發展,有的政府卻阻礙社會經濟發展呢?《權力與繁榮》一書回答了這個核心問題,論述了政府權力與經濟繁榮的內在關系,一句話,權力先于繁榮,更具體地說,政府決定經濟增長[8]Ⅱ。
奧爾森認為,經濟繁榮的必要條件一方面是需要對所有個人權利清晰明確界定并使之具有安全性,使合約能夠公正有效地執行。新制度經濟學者認為,國家的作用在于界定并實施產權。產權的一個主要功能是引導人們實現將外部性較大的內在化的激勵[9]。產權的界定是經濟活動的第一步,它起著一種宣示所有權的作用。同時,產權又是一種保障機制,它使得交易雙方能夠明確各自的權利、義務。國家公正有效的強制合約章程是保障個人權利的后盾,如果沒有政府的保護,個人所擁有的就僅僅是資財而不可能有真正意義上的個人財產[10]。只有當國家能夠清晰界定產權并有效實施強制時,人們才有動力去從事生產、投資和各種市場活動,經濟才能夠實現繁榮。否則,人們只有分利的動機,社會經濟必將陷入停滯。另一方面,不存在對私人權利的掠奪。分利行為就是民主社會中對私有權利和私有財產的最嚴重掠奪。在“霍布斯叢林”中,人人處于敵對、防范和掠奪的狀態,生命和財產毫無保障可言。人人自危的社會不可能出現經濟繁榮。只有政府權力才能保證私有權利神圣不可侵犯,政府的保護才是合法的保護。恩格斯早就說過:“國家是社會在一定發展階段上的產物;國家承認:這個社會陷入了不可解決的自我矛盾,分裂為不可調和的對立面而又無力擺脫這些對立面。而為了使這些對立面、這些經濟利益互相沖突的階級,不致在無謂的斗爭中把自己和社會消滅,就需要有一種表面上凌駕于社會之上的力量,這種力量應當緩和沖突,把沖突保持在‘秩序’的范圍以內;這種從社會中產生但又自居于社會之上并且日益同社會相異化的力量,就是國家”[11]。
國家只有實施維護經濟秩序、打擊分利活動的公正制度保障,才能降低交易成本;政府權力只有公平正義,人們才能安居樂業,才能放心參與社會經濟生產活動,才能真誠與人交易,才能促進經濟繁榮。當一個社會中廣泛分布著分利集團的時候,就意味著一部分人在掠奪另一部分人的合法權益。如果國家對此視而不見,必然使利益集團的掠奪變得更加肆無忌憚,帶來的危害不僅僅是普通民眾的利益受損,更會導致社會創新窒息、市場價格機制扭曲、社會經濟缺乏活力而趨于停滯。
奧爾森進一步指出,即使國家維護經濟秩序、政府權力公平正義,也不一定能促進經濟增長,也就是說國家并非是經濟增長的充分條件,至多只是必要條件。巴里·溫加斯特說過:“國家需要足夠強大,才能具有足夠的強制力,去做它該做的事,即執行合同;但國家又不能過分強大,以至于它可以不受約束,濫用自己的強制力,任意侵犯公民的財產和權利”[12]。諾思的國家悖論也認為,國家的存在是經濟增長的關鍵,然而國家又是經濟衰退的根源[13]。奧爾森認為,即使產權得到清晰的界定和保護,具有選擇性的集團依舊分利之心不死。那么,如何才能既保障產權又抑制集團的分利動機呢?什么樣的政府是一種理想模式呢?奧爾森提出了強化市場型政府(marketaugmenting government)的概念。
強化市場型政府需要足夠權力去創造和保護個人的財產權利、并能夠強制執行各種契約的政府,不僅如此,它還必須受到約束而無法剝奪或侵犯私人權利,這就是“強化市場型政府”[8]Ⅲ。其最關鍵的特征是既有效又有限。
奧爾森認為,強化市場型政府產生的條件,必先形成共容利益(encompassing interests)。共容利益是指理性地追求自身利益的個人或某個擁有相當凝聚力和紀律的社會組織,能夠獲得特定社會總產出增長額中相當大的部分,同時會因該社會產出的減少而承擔重大損失,這就是擁有了共容利益。共容利益給相關的人以刺激,誘使或迫使他們關心全社會的長期穩定增長[8]Ⅳ。也就是說,通過將個人、集團、國家整合到共容利益中來,可以有效地約束“搭便車”和分利行為,可以實現集體行動,為經濟的長期繁榮奠定基礎。因此,在共容利益中,分利行為是非理性的,個人“搭便車”和集團分利行為都會構成對自身利益的極大損害。
如此看來,共榮利益似乎探尋到了經濟增長的本源。那么,什么樣的社會可能形成共容利益?奧爾森的回答是:民主政體,或至少是代議制政體。只有在真正的民主政體或代議制政體中,政府即使不是全民選擇的政府,但至少保證了政府在產生過程的自由競爭體現了民主。當選的政府獲得社會大多數人的擁護,代表著大多數人的利益。只有民主選舉產生出來的政府才能接受社會的監督,獨裁政體是做不到的。建立強化市場型政府最艱難的是政府的自我約束,從當今世界各國的情況來看,越是發達的市場經濟國家,其政府就越接近強化市場型政府,經濟則越是繁榮昌盛。
奧爾森的集體行動理論思路清晰,貢獻卓著。奧爾森否定了傳統集團理論的經典結論,認為個人理性并不會導致集體理性,若無選擇性激勵來抑制“搭便車”,集體行動便無法達成。只有在選擇性激勵的刺激下,集體理性才能被動員起來,但選擇性激勵同樣帶來了副產品——分利集團。集體行動邏輯同樣也是國家內部的行為邏輯。分利集團的分利性是造成國家經濟衰退的根源,分利集團的興衰與國家經濟的興衰呈負相關性。只有借助民主政府或代議制政府才能形成共容利益,構建強化市場型政府才能調和個人理性、集體理性和國家理性之間的矛盾,才能打破或者抑制分利行為,才能帶來經濟繁榮。結論是:權力先于繁榮,權力保障繁榮。奧爾森的邏輯如下圖所示:
梳理奧爾森的集體行動理論,我們發現,他的眼光最終回到政府與經濟的關系上來。他并不主張自由放任的小政府社會,而是希望建立強大而受限制的政府,主張有限度的政府干預。奧爾森的集體行動理論對中國改革不無啟示。作為一個超大型國家,中國漸進性的體制改革孵化了利益集團毒瘤,利益集團誘導并產生腐敗,形成社會分化并日趨嚴重,阻礙體制改革深化并手法翻新。有鑒于此,我們黨和政府就需要更加積極地進行制度創新并進一步深化體制改革。只有在反腐倡廉中重塑制度自信,在整肅黨紀政風中喚起民眾自信,在遵循市場規律中推進社會自信,在公平、公正的平臺上解剖利益集團,構建有限制、有效率、守規則、重民意的服務型政府,才能帶來經濟繁榮、國家昌盛。

奧爾森集體行動理論邏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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