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陜西師范大學 歷史文化學院,西安 710062)
廢封建為郡縣是中國歷史上地域管理制度的一個重大轉變,因而也是中國古史研究的重要課題之一。不可否認,目前的研究已經取得了大量重要成果,但對郡縣制演生過程仍然存在許多難以明了的細節問題。即就蜀地而言,有學者指出:“秦人兼并蜀地,是秦首次實現大規模的領土擴張,為后來統一中國事業的成功奠定了最初的基礎。”[1]蜀地入秦的歷史意義既如此重大,然而,學界對該地入秦之初的管理體制卻存在不同認識。筆者不揣淺陋,試就此問題略陳管見。
對于蜀地入秦之初的管理體制,古代學者的意見即存在差異。唐人李善注《文選》引揚雄《蜀王本紀》曰:“秦惠王討滅蜀王,封公子通為蜀侯。惠王二十七年,使張若與張儀筑成都城。其后置蜀郡,以李冰為守。”[2]75蜀郡是在廢除蜀侯國之后設立的,且未言張若為蜀守之事。同樣出自唐人手筆的《元和郡縣圖志》“劍南道上”的說法是滅蜀后“封公子通為蜀侯,于成都置蜀郡,以張若為守”[3]765。蜀侯國與蜀郡二元并立,且認為張若為第一任蜀守。前輩學者的主流意見與《元和郡縣圖志》一致,以任乃強先生為代表,他認為:“惟滅蜀后守相并置則可定。”[4]130即蜀地同時存在三位大員:蜀侯、蜀相、蜀守。蒙文通先生說:“秦既置蜀相,又且置蜀國守,這在當時的制度上也很特殊。”對此,他的理解是:“秦漢對少數民族的政策,和對內地不同,雖設置郡縣,但邑君侯王仍然存在。蜀侯、蜀相之外又置守,也就是這個緣故。”[5]58可見,蒙先生也認為侯、相、守三者并置是秦滅蜀之初即采用的統治手段。譚其驤先生說:“惟據常璩《蜀志》,則(陳)壯誅后公子惲及綰又相繼為蜀侯,其時蓋國郡并置。”[6]2林劍鳴先生說:“巴蜀歸秦后,秦惠文王遣自己的兒子公子通為蜀侯,命陳莊為蜀相,又派張若為郡守。”[7]240顯然都與任先生的看法一致。此外,童恩正先生認為:“秦仍將原蜀王之子封為蜀侯,維持了原蜀國的行政系統,僅派陳壯為相,以張若為蜀國守,而并沒有立即置蜀郡。”[8]143童先生雖然不認為蜀國、蜀郡并置①,但在侯、相、守三大員共存這一點上,又與任、林之說相同。楊寬先生的說法較為特別,他認為:“秦伐取蜀在前二年(按:指前316年),封原蜀王子弟為蜀侯在是年(按:指前314年),殆先使陳莊為蜀相治理,至是年始選定原蜀王子弟公子通為蜀侯。蓋‘戎伯尚強’,對少數族采用羈縻政策,仍以蜀為屬國,改封蜀王子弟為蜀侯,并設置守、相以監護之。”[9]519如此說來,最晚在前314年,蜀地必已設守,至于秦滅蜀的前316年是否設置蜀守,楊寬先生并未明言,只說“殆先使陳莊為蜀相治理”。不過,在前314年這個時間點上,楊先生對蜀地行政管理結構的認識與任、林諸家是相同的,他們之間的認識差異或許僅僅由于對兩年間的歷史細節關注程度不同所致。要之,楊先生對侯、相、守同置起始時間的論述仍不出滅蜀之初這個階段。
也有另一種相對微弱的意見認為:“滅蜀后,初貶蜀王為侯。至秦昭襄王六年(前301),蜀侯輝(暉)叛,被誅后,乃廢封侯置相,設郡置守。”[10]2毛曦說:“秦統一巴、蜀后并不是如某些學者認為的那樣隨即開始在該地推行郡縣制度,而是經過了一個過渡時期。”[11]242孫華認為:公元前285年,秦國誅殺最后一任蜀侯,“從這以后,秦國才在蜀地置郡”,張若也在此年擔任蜀守[12]。這幾種說法都將封侯置相與設郡置守看做一個前后相繼的轉折,若如此,則秦滅蜀之初只設蜀侯和蜀相,未立蜀守。這個認識與唐人李善的看法盡管存在著郡守人選的差異,但就侯國、郡縣前后相繼這一制度變化過程而言則是一致的。
通觀以上兩種截然相反的論斷,對滅蜀之初蜀侯、蜀相的并置實際上并無多大實質上的異議,存在爭論的要害惟在蜀守一節。而三員同置論之所以能夠提出,其主要依據就在于《華陽國志·蜀志》(以下簡稱《國志》)的這樣一段記載:“周赧王元年(前314),秦惠王封子通國為蜀侯,以陳壯為相。置巴、蜀郡,以張若為蜀守。”[4]128后來的《元和郡縣圖志》大概正是依據《國志》為說,后世學者亦深受其影響,侯、相、守并置說遂有漸成定論的趨勢。盡管《國志》系張若為蜀守的時間于公元前314年,但論者往往不大計較這一點,而將此時間前推至“司馬錯伐蜀,滅之”的公元前316年。從這一年開始,蜀地侯、相、守同置,而張若就是蜀守。以這個判斷為基點,再結合《史記》之言:秦昭王三十年(前277),“蜀守若伐楚,取巫郡,及江南為黔中郡”[13]213,于是便有了任乃強先生如下一番推論:“秦自惠文王滅蜀,任張若為蜀守,至昭襄王三十年(公元前三一六——二七七),凡四十年②,未易其守。”[4]134
類似的推論也出現在林劍鳴先生的論述中:“張若從公元前三一六年任蜀郡守,直到公元前二七七年調任黔中守為止,在蜀郡守任內共四十年。”[7]馬非百先生搜集有關張若的史料,除了依據《史記》、《國志》以外,又加了一段按語:
元材案:《蜀王本紀》云:“秦為太白船萬艘,欲以攻楚。”……其后昭王三年,司馬錯果率巴蜀眾十萬,大船舶萬艘,米六百萬斛,自巴涪水浮江伐楚,取商於地。三十年,張若復由蜀東下,攻取巫、笮及江南地為黔中郡。然則,張若守蜀任內之政績,尚有練兵、造船、積糧等大事,不僅僅修城筑池而已。[14]304
馬先生將諸事連綴起來,實際上也是認可了張若一直擔任蜀守的說法。在某種程度上,張若任蜀守40年之說與蜀地三員同置說具有內在的一致性。因為二說的時間起點都是在公元前316年。承認了前者,必然會導出后一個結論,而接受了后者,也很容易將張若任蜀守的時間前推到滅蜀之年。本文對蜀地管理體制的考察即以對此兩說的檢討為切入點。
既然張若守蜀凡40年的結論是以《國志》為基本依據的,那么我們首先就來看看該書對從滅蜀之初至秦昭王三十年的相關記載是否可靠。
有論者曾指出:“《國志》亦未可為信史也。”[15]82這種質疑適用于《國志》對滅蜀之初至秦昭王三十年諸事所做的系年。比如:“(周赧王)六年,陳壯反,殺蜀侯通國。”任乃強指出:“《秦本紀》在赧王四年。”[4]128還是在“六年”條下,《國志》又說:“秦遣庶長甘茂、張儀、司馬錯復伐蜀。誅陳壯。”任乃強指出:“《秦本紀》在赧王五年。”[4]128盡管任先生對此表示理解,認為:“始皇元年以前各書紀年皆紛歧不一,與干支不合,難定孰是故也。”[4]128但四、六年之間相差兩年,似乎就不是“差謬一年”可以解釋了。
又《國志》對周赧王七年的記載:司馬錯“浮江伐楚,取商於之地,為黔中郡”[4]128。《史記》未有此事,并且以當時情勢觀之,《國志》所記亦非實。赧王六年,“張儀死”[13]734。而張儀在世時曾經代表秦國許諾楚王:“故秦所分楚商於之地方六百里”還給楚國[13]1723,可見秦國在赧王七年前已經據有商於之地。直至周赧王十年,“秦昭王初立,乃厚賂于楚”[13]1727。秦楚兩國關系一直比較緊張。由于秦國失信,引起兩國交兵,“秦大敗我軍,斬甲士八萬,虜我大將軍屈匄、裨將軍逢侯丑等七十余人,遂取漢中之郡”,又“戰于藍田”,楚軍大敗[13]1724。可以說,在此一時期,楚國焦頭爛額,在與秦國關系尚未改善且又處于弱勢的情況下,根本不可能奪回商於之地。赧王七年的秦國既然本就占據著商於,《國志》卻說是年“取商於之地”,這豈不是很矛盾嗎?此外,商於之地與漢中東南部毗鄰,與黔中之間尚隔著巫郡(楚國所置),距離并不近便,何以“取商於之地,為黔中郡”呢?這又是一個難解之處。對此,只能以《國志》在剪裁綴合史料的過程中出現了偏差來解釋。
對周赧王三十年的記錄,《國志》亦有不合理的地方:“三十年,張若因取笮及楚江南地焉。”[4]129任乃強將之與《史記·秦本紀》秦昭王三十年的記載(見上節所引)相印證,這是有道理的。但通過對比,也可發現,僅在這一句話里,《國志》與《史記》就存在多處歧異。一是系年問題,若依《華陽國志》采用周王紀年的慣例,則此“三十年”當為周赧王三十年(前285年),亦即秦昭王二十二年。《秦本紀》此年記錄為:“蒙武伐齊。河東為九縣。與楚王會宛。與趙王會中陽。”[13]212張若未與其中。二是史實問題。若以秦昭王三十年當之,則兩書皆言及伐取楚國的“江南”地,事跡頗合。不過,《史記》進而說到設置黔中郡的問題,這在《國志》中并沒有得到反映,反倒是周赧王七年有“為黔中郡”的記載。前已論及“取商於之地,為黔中郡”不合情理,而這顯然是《國志》割取《史記》秦昭王三十年的記載所致。《國志》既將“為黔中郡”置于赧王七年,那就必然要求三十年時不能再次出現這樣的字眼。
蒙文通說:“秦滅蜀后,三封蜀侯,三個蜀侯又都被殺,這事真是可疑。在《史記》一書內,本紀和年表、列傳敘說此事既簡略,又處處矛盾顛倒,可能是司馬遷原來把這回事沒有弄清楚。常氏《華陽國志》依《史記》來寫,又略增加了些如《蜀本紀》之類的材料,但把秦封蜀侯的事還是說不清楚。”[5]56蒙先生有這樣的感受,其中一個很大的原因應當就在于常氏對《史記》等史料的不恰當剪裁補綴。雖然蒙先生此言針對的是《國志》所記述的蜀侯封殺之事,但不應忽略的是,蜀侯的三度封殺正處于秦滅蜀之后的40年間,我們完全有理由懷疑《國志》相比于《史記》所增加的材料是否可靠。而張若守蜀40年說恰恰是依據《國志》的獨家記述得出的認識,若是依據更早的《史記》,根本無法得出這樣的結論。
《史記》在記錄蜀地入秦初期的相關史事時并沒有提到張若其人。《秦本紀》:“(秦惠王)九年(前316),司馬錯伐蜀,滅之。”兩年后的公元前314年,“公子通封于蜀”[13]207。無論是伐蜀抑或守蜀,兩年的記載均未涉及張若。另據《戰國策》記載:“(秦惠王)卒起兵伐蜀。十月,取之,遂定蜀。蜀主更號為侯,而使陳莊相蜀。蜀既屬,秦益強富厚,輕諸侯。”[16]183亦不記張若其人參與其中。因為《戰國策》、《史記》均早于《國志》,從史料的可靠性上來衡量,后者記載戰國史事的可信度顯然要弱一些。
當然,這樣的論述方式有默證之嫌,懷疑的理由還不是很充分。因為《史記》、《戰國策》不述張若為蜀守的起始年,也有可能是記載疏略所致。面對這樣的質疑,接下來無可回避的問題就是:張若為蜀守40年是否合理?換句話說,在秦國擴張初期,讓一個人一地為守40年是否時間太長?
實際上,只要注意到秦惠、武、昭三王時期所任郡守的任職年限,就不難發現張若任蜀守40年是違背常理的。
一般而言,郡和郡守的出現是列國加強中央集權的主要表現,其要旨在于強化對新獲土地的控制權。因此,不會允許出現分封制那樣的某一家族或某一人物長期獨攬一地統治權的情形。伴隨著郡守的設置,各國中央往往還要建立起上計制、任免制等一系列制度與之相配合。至于對郡守有無任職年限的具體規定,因為史缺有間,尚無法明了。不過,以事實而言,秦國郡守總會在任職一段時間后被調往中央或其他地方,也就是說,秦國中央政府在行政管理實踐中并不允許一個人無限期地擔任一地郡守。這一點,秦國擴張初期幾位郡守的經歷可為證明。
出土的戰國兵器有“王五年上郡疾戈”、“王六年上郡守疾戈”、“王七年上郡守疾戈”[17]43-46。早在1947年,楊寬就指出:“王六年”戈“當是秦惠王稱王更元六年(前319年)的制作,疾即樗里疾,那年樗里疾正做上郡守”[18]405。后來學者不乏承其說者③。若如此,早在前318年,樗里疾已經是上郡守了。具體哪一年上任的,目前還難以知曉。上郡入秦在前328年,我們以最大值來計算,姑且將上任之年定在此年。當前312年樗里疾“助魏章攻楚”時,由于遠離上郡,應當已經卸任上郡守。那么,樗里疾任上郡守年限的最大值是17年。
還有“七年上郡守間戈”,王輝認為是秦昭王七年(前300年)[17]49-50,茲從之。此上郡守與上郡守疾之間有無他人相隔,亦未可確知。仍以最大值計,假設他在前312年上任。當秦昭王十二年(前295)時,他已被“上郡守(向)壽”[17]50所取代,任職年限最大18年。至于上郡守壽的任職年限,由于他的上任時間必在秦昭王七年到十二年之間,而這段時間已經被計入到上郡守間的任職年限內,不當再計入上郡守壽的任職年限內。因此,這里暫且把秦昭王十二年視為上郡守壽上任之年。至秦昭王二十五年(前282),又有“上郡守厝”[17]60,則上郡守壽任職期限在13年左右。關于上郡守厝,除了“二十五年上郡守厝”戈,文物還有“二十七年上郡守”戈,王輝認為兩戈指涉的上郡守“應為同一人,其人很可能就是秦之名將司馬錯”[17]61。值得注意的是,秦昭王四十年時,出現了“上郡守”,王輝說:“陳平以為當讀作起,即昭王時名將白起④,這自然也有可能,不過字既在疑似之間,也難于肯定。”[17]71“”字雖然無法隸定,在字形上也與“”頗為相像,但畢竟不同于“”,應當不是指司馬錯。如此一來,司馬錯任上郡守最多16年。那么上郡守呢?文物有“二年上郡守冰”戈,王輝認為“以定在莊襄王時為宜”[17]81。秦昭王四十年到莊襄王二年(前248),時差為20年,這就是上郡守任職年限的最大值,他也是所有已知上郡守中任職最長的。
從上郡入秦的前328年到前248年的80年間,有名可查的上郡守有六位,上郡守冰已跨入莊襄王時期,時代比較晚,此處不計。其他五位郡守的任職平均年限為16年,最長者也不超過20年。
除了上郡,秦惠王后元十三年(前312)設置了漢中郡,首任郡守為何人,史書不詳。不過,秦昭王十三年(前294)“任鄙為漢中守”[13]212,即便此年以前的漢中守一直未更換,首任漢中守任職也不過19年。任鄙死于秦昭王十九年,任漢中守最多7年,因其不是正常調離,與其他郡守不具有可比性,可以不計。秦昭王時期還有蜀守李冰,對其任職年限有多種看法。任乃強認為“可能是接替張若”,“估計至始皇統一時(前二二一)或猶在任也”[4]134。果如此,則從公元前277年到前221年,李冰竟然任蜀守56年還不止,這實在令人匪夷所思,可能性微乎其微。據馮廣宏考證,“李冰當在公元前273年或稍后為秦昭王任命為蜀守。他在公元前245年或稍前調往上郡,在蜀任職近三十年。”[19]前已談到,前248年時,李冰已是上郡守,這樣,李冰任蜀守的年限不超過26年。這個數值要略大于上郡守的任職年限。
需要指出的是,以上推算大多依據出土文物,歷史上在這段時期內實際任郡守的人數很可能要超過上面所列舉的。如此一來,前面述及的各郡郡守之間未必就是前后密切銜接的歷史過程,中間可能存在某些缺環。因此,秦惠、武、昭三王時期郡守的任職年限實際上要比上面推算的短一些。至此,我們可以得到這樣的認識,即便都以最大年限來計算,秦國最初幾位郡守的任職年限都沒有超過26年的。比較而言,張若任蜀守竟長達40年之久,這顯然是過長了。
另外,通觀諸位郡守的身份,樗里疾是秦惠王之弟,向壽是昭王母親宣太后外族,與昭王少相長。司馬錯任上郡守之前屢立戰功,任鄙在秦武王時即以勇力聞名,“至大官”。如果學者以上郡守為白起的推論成立的話,那么,此上郡守也是戰功顯赫之人。上郡守間、蜀守李冰在任職前表現如何,史無明文,不可考矣。但這基本不妨礙對郡守任職資格的判定:非秦王族,即大功臣。由此亦可見郡守職責之重。張若在滅蜀之前名不見經傳,如果承認他任蜀守長達40年的話,以古人的一般壽命來衡量,他任職時年齡也就二三十歲,一旦滅蜀,穩定局勢乃當務之急,任命他來擔任蜀守,能否堪此重任,還要打一個大大的問號。
一些歷史跡象也難免令人對秦滅蜀之初張若是否擔任蜀守產生疑問。秦國的郡守握有兵權,也不乏帶兵出征者。假如張若確實在最初就擔任蜀守,那么,他就應對蜀地局勢的穩定負責。然而,《史記》記載的蜀地入秦初期發生的多起重大事件中,根本就見不到蜀守這個職官的身影,更何談蜀守張若其人。在初次分封蜀侯的時候,《史記》并沒有張若擔任蜀守的記載。秦惠王十四年(前311),“伐楚,取召陵。丹、犂臣,蜀相壯殺蜀侯來降”[13]207,此處也沒有牽涉蜀守張若。在平叛時,“秦使甘茂定蜀”[13]2311。那么,蜀守何在?按照正常邏輯,蜀地出現動蕩,張若身為蜀守也應當對此負一定責任,但秦武王元年(前310)“誅蜀相壯”,對張若并不見有何追究。秦昭王六年(前301)時,又有一位蜀侯反叛,“司馬錯定蜀”[13]210。當蜀侯再次發生反叛時,蜀守張若又去了哪里呢?竟然又需秦中央派兵前來平叛。這當中顯然存在種種難以解答的矛盾。
鑒于上述疑點,筆者認為:初封蜀侯那一段時期,張若并沒有擔任蜀守。如此一來,所謂張若擔任蜀守40年的說法也就難以為信了。
如果認為張若守蜀長達40年,那自然就會得到這樣的結論:秦國滅蜀之初對蜀地采用了守、相并置的管轄方式。正如任乃強所言:“惟滅蜀后守相并置則可定。”“守”即蜀守,“相”即“蜀侯之相”,再加上蜀侯,則蜀地共有三主。這種管理體制是戰國歷史上僅見的一例,因其迥異于常制,任乃強對此也不乏疑惑:“然則蜀侯何為而設?又何為屢以反叛誅而不廢其國耶?”不過,他又解釋說:“蓋當時郡縣制度初創,如何治理,尚在摸索。屬地廣遠,求制度能與相適應,不能免于紛更。”[4]130此論不能說沒有道理,至少任先生揭示了秦對蜀地管理的“摸索”性質,這一點對我們很有啟發。
作為秦國擴張進程中攫取的第一塊比較封閉、獨立性較強的區域,秦國在摸索蜀地管理體制的過程中,應當不至于草率行事。為了更有效地管控這一地區,秦國決策者定然會仔細研判形勢,推出穩健、審慎、縝密的政治策略。如果對蜀守、蜀相并置說不假思索的話,我們也可以將守、相并置的做法看作秦國“摸索”地方管理體制的結果。然而,無論從制度發展的長時段趨勢來看,還是從秦國自身的歷史經驗來看,守、相并置的做法都顯得跨度過大。
我們注意到,直到秦統一時,當時的秦廷上下對國家管理方式的考慮仍處于兩個極端,一派說“請立諸子”,另一派主張“皆為郡縣”[13]238-239。以秦始皇“又復立國,是樹兵也”的思維觀之,退一步說,假如他真的立諸子,為加強約束,必當如漢初那樣為皇子侯置相。也就是說,在秦漢之際,政治人物在進行制度設計的時候,侯、相是一組固定搭配。針對某個地區,或者分封諸侯,為之置相,以加強監督;或者不進行分封,僅派遣太守進行管理。這兩派意見的對立,恰恰反映了直到始皇時代,政治精英們依舊認為侯相體制與郡縣體制構成對立關系,兩者涇渭分明,無法融合。進入漢代,諸侯王⑤的權力日漸被剝奪,國相實際上已演化為郡守的角色,這才在一定程度上實現了兩種體制的交匯。即便如此,漢代也沒有出現過在一個王國內同設國相、太守的情形。可見地方管理體制演變的漸變性和長期性,它不是出于某個人的想象,而是在種種現實考慮下結合已有統治形式而形成的。考慮到這一點,那就很難認同,在先秦時期兩種體制遠未融合的情況下,在蜀地這一個封國內既有相又有守。
就秦國自身的統治經驗來說,在滅蜀前后,秦國分封大體有兩種:一種只封一縣;另一種則地域廣大,下轄若干縣。后一類與蜀侯之封在區域管轄的架構方面具有一致性,因而也具有較強的可比性。《史記·商君列傳》:“衛鞅既破魏還,秦封之于於、商十五邑,號為商君。”商君之封下轄若干城邑,這與蜀地之封當商鞅末路之時,先逃魏,又入秦,其中應當有些許時日,但其仍然可以“走商邑,與其徒屬發邑兵北出擊鄭”。如果商君封地同時還有一個郡守的話,必有所防備,何能讓商君回到其封地收聚徒屬呢?此為封地不同時置守的例證之一。另有秦昭王時的魏冉之封,封于穰(屬后來的南陽郡),“復益封陶”[13]2325。《史記·范睢蔡澤列傳》記載,“秦相穰侯東行縣邑”[13]2403。昭王時期秦國郡縣制度已普遍推行,行縣本是郡守的責任,穰侯為何屈尊而為?這里的“東行縣邑”似應理解為視察分封給自己的縣邑。如果封地設守的話,穰侯又貴為秦相,國事繁忙,似不必對行縣之事如此親力親為。魏冉不憚暫置政務,而忙于照顧個人私利,也說明受封者擁有對封地的實際控制權。如果秦國又設守管理的話,那實際上就會架空受封者,秦國這種表里不一的做法又如何實現其激勵軍功的本意呢?因此,秦國的分封并不同時設守,當更合于歷史實情。在這一點上,再結合侯相體制與郡縣體制在制度史上的對立,筆者認為,在秦國已設置蜀侯、蜀相的背景下,不會再設置蜀守。
更為重要的是,在蜀地同置守、相,勢必造成多頭管理的情形。這或許可以用兩職分工不同來解釋,即蜀相主要監督蜀侯的行為,而蜀守主要管理軍政事務。但這個解釋并不是通行無礙的。前已言及,假如蜀守存在的話,由于其負責軍政事務,就穩定蜀地局勢而言,他應當首先負責才是,何以叛亂發生后由蜀相來頂缸,蜀守似乎置身事外呢?更進一步說,戰國時期的郡守是軍事長官而不是地方行政首腦[20],雖說進入戰國后期“郡的職能也逐漸由軍事向行政、司法等方面擴展”[21]461,郡守一職自然也會日益向行政首長轉變,但對于秦國來說,蜀地成為與郡相當的一級政區之時,尚處于秦國郡制產生的最初階段,且蜀地剛剛入秦,若設蜀守的話,此職責必然仍以“軍事長官”為特色。在此情況下,蜀守自當成為穩定蜀地的第一責任人。然而,事實卻是秦國將動蕩歸罪于蜀相,其不合理之處是十分明顯的。
如果嚴格地從蜀相被誅的史實出發,我們只能說蜀地入秦之初不存在多頭管理的可能,秦國對該地的管理唯有侯國置相的體制。這個體制既符合先秦至于漢代郡級區域管理體制的變遷大勢,也合乎秦國自身的歷史經驗,更可以化解所謂守相同置體制所包含的內在矛盾,從而更為合理地反映歷史真實。
現在看來,將侯、相、守三員同置視為秦對蜀地管理體制“摸索”的成果,很可能是在真理面前又邁出了一大步,造成了認識的偏差。實際上,秦國給蜀侯配備蜀相,這便是秦國決策層的“摸索”的結果。
有學者指出:“在國家政治體制中,戰國時期的相居相當重要的位置,甚至可以視為國家的代表。”[22]238不過,有一點需要注意,這里所謂的相都是戰國七雄在本國的中央層面上設置的,東方六國的中央政府從來都不為本國境內的封君設置相這一職位。秦國在奪取蜀地之前,也不曾有過類似做法。但秦國奪取蜀地后卻史無前例地設置了蜀相,這一措施應當有這樣的含義:秦國對蜀地的控制并不穩固,驟然實行郡縣制可能會遭遇強烈抵制,因而對蜀地進行羈縻管理,至少在政治姿態上,要給予蜀侯較大的政治自由度。比照當時只有列國中央置相的情形,我們可以說,秦國為蜀侯置相,確實做出了這種政治姿態,因為這一舉動具有在名義上認可蜀侯國與秦國本部政治地位對等的色彩,兩國都有配備國相的資格。但秦國又絕不甘心蜀侯攬權,必然要對之進行牽制,設置蜀相,根本目的即在于此。蜀相代表了秦國的意志,而非蜀侯的意志。這與七雄自身置相的根本性質不同。因此,蜀侯國并不是一個真正獨立的國家。
通過設置蜀相這一舉措,秦國既要讓蜀侯國享有獨立之名,使秦國自身的侵略者角色得以淡化,從而提升政治道義;同時又要不損害秦國對蜀地的實際控制權。秦國在考慮對蜀地采用何種管理體制時的審慎與糾結,不難體會。也是從這個角度來衡量,筆者認為秦國為蜀侯置相,這個舉措就是秦國“摸索”地方管理體制所邁出的一大步。至于設置蜀守,那應當是經歷了侯相體制下蜀地政局的多次反復,最終認識到侯相體制存在缺陷,遂終止這一體制,而代之以郡縣體制,從而跨出了制度發展的又一大步。
論述至此,還要附帶提及蒙文通先生對守相并置的解釋。蒙先生雖然感覺到這個體制“很特殊”,但又以漢代西南地區“很多縣既有縣令,又還有邑君”的情形來解釋這種現象[5]58。此論以后世情形來說明前代,未必合于先秦實際。再者,不應忽略的是,縣令和邑君并存的體制發生在縣這個行政層級上,與所謂蜀相、蜀守并置體制并非同一個層次,不能簡單地拿來比附。蒙先生還舉出了秦并天下以后將越王勾踐之后“廢為君長,以其地為閩中郡”[13]2979的史例,但越人君長并非只有一個,見于記載者即有無諸、搖兩位,而閩中郡守卻只能有一位,也就是說,這些君長的封邑處在閩中郡范圍內,實際上類似于縣,越人君長與閩中郡守亦不在一個行政層級上。因此,此例仍然無法用來證明同一行政層級上郡國并行的合理性。
否定了張若守蜀40年以及蜀地入秦初期守相并置體制,接下來需要回答的問題就是秦國對蜀地的管理體制究竟經歷了怎樣的變化?張若究竟何時擔任蜀守?對《國志》中張若“城成都”等行為的記載該如何理解?
對于第一個問題,既然守相不可并存,那么,大體上說,蜀地的管轄體制應當經歷了從蜀侯國到蜀郡這樣一個前后相繼的演變過程。蜀侯始封于前314年,而廢侯之年,《史記》未明言。《國志》說:“(周赧王)三十年(前285),疑蜀侯綰反,王復誅之。但置蜀守。”此蜀侯綰不見于《史記》、《戰國策》,在無反證的情況下,當從《國志》。根據此條記載,則蜀侯之封結束于前285年,蜀守也置于是年。此后,蜀地置郡成為定制。
此外,還有一個細節需要注意。前316年秦滅蜀,而封蜀侯在前314年,之間的兩年是什么體制呢?司馬遷在自述家族淵源時曾談到:“在秦者名錯,與張儀爭論,于是惠王使錯將伐蜀,遂拔,因而守之。”《集解》引蘇林曰:“守,郡守也。”[13]3286-3287此說有些武斷,“因而守之”的“守”明顯作動詞來用,只是說司馬錯乘滅蜀之威,以軍事力量鎮守其地。至于當時是否有正式的蜀郡建制,司馬錯是否具有郡守之名,尚在疑似之間。不過,這只是名義問題,關系不大。以本質而論,由“因而守之”推論司馬錯對蜀地采取了軍事管制,這是沒有問題的。如此,秦對蜀地管理方式的演變過程為:軍事管制(前316年-前314年)—蜀相負責的分封制(前314年-前285年)—郡縣制(前285年及以后)。至于張若任蜀守的起始年代,應當不早于蜀地郡縣制確立的前285年。再根據《史記》中張若在秦昭王三十年(前277)以蜀守身份伐楚的記載,那么,前285至前277年間的某一年當為其始任蜀守之年的記載,更具體的就難以詳論了。
現在來看《國志》記載的張若其他事跡,主要有周赧王五年(前310)的兩項:“儀與若城成都”;“成都縣本治赤里街。若徙置少城”。兩事均不見于《國志》以前的現存文獻,無法反證其不實,目前條件下,我們只能暫且相信其自有依據。“儀”指張儀,張若與張儀共同筑成都城,這是有可能的,因為筑城是一項對政治能力要求不高的事務,張若完全可以較低的職位擔當筑城之責,這與司馬錯守蜀的記載并不沖突。張儀是與司馬錯共同滅蜀的,而張若與張儀共事,如此一來,可以判定張若早在滅蜀之初即已出現在蜀地。
如果認為此時的張若已經擔任蜀守,那么,對張若“徙置少城”之事很容易理解為郡守府的遷徙。然而,前已明辨張若不可能在前310年任蜀守,則上述理解顯然是不合適的。需要注意的是,緊接著“若徙置少城”,《國志》對成都的市政建設記載很詳細:“內城營廣府舍,置鹽鐵市官并長、丞。”“市張列肆,與咸陽同制。”并且這些話是以“成都縣本治赤里街”起頭的,將“成都縣……(張)若……內城……”連綴起來,仔細揣摩其中的微妙信息,此時的張若擔任成都令的可能性倒是更大一些⑥。唐人盧求《成都記序》:“惠王遂遣張儀、司馬錯從石牛道滅蜀,因封公子通為蜀侯,以陳莊為相。置巴蜀郡,遷秦人萬家實之,民始能秦言。以蜀令張若為太守。”⑦盡管盧求沒有明確說明置巴蜀郡的時間,但他提到張若擔任蜀郡太守之前的身份是“蜀令”,這還是有幾分合理性的。雖然“蜀令”與“成都令”還存在差異,但“蜀令”畢竟非“蜀守”,或許此“蜀令”就是“成都令”的另一種稱謂方式?
關于秦對蜀地的統治方式,筆者也注意到羅二虎先生的意見:“秦國在巴蜀地區采取了雙重的統治政策,一方面對于巴蜀的土著居民采取了基本維持原統治制度的‘羈縻’統治,冊封蜀侯和巴人君長等;另一方面又從秦國本土向巴蜀地區大量移民,并且在移民中實行郡縣制的統治。”[23]29-30這個說法很具有啟發性,對不同的群體采取類似于后世“胡漢分治”的辦法,應當說是比較合理的。但還需要指出一點,秦的地方管理自商鞅以來主要是中央直管縣,后來雖有上郡、漢中郡之設,但那是在沒有分封侯國的情況下采取的辦法。至于秦向蜀地移民,考慮到主要目的是依賴秦人加強對蜀地的防守,因此,秦移民必當分散于各個城邑中,依靠縣級政權對其加以管理即可。如果縣級以上又架設郡級機構,那么負責防務的還是蜀守,與蜀相負責制又出現了矛盾。因此,筆者認為,如果將羅先生“在移民中實行郡縣制”理解為在移民中實行縣制,可能更準確一些。也就是說,滅蜀之初,在相當于郡一級機構的層面上,設有傀儡般的蜀侯以及相當于蜀守的蜀相,其下則是主要由秦人主導的各個縣。就成都的戰略地位而言,它所擁有的秦國移民會更多一些,張若在筑就成都以后,出任成都令應當并不意外。
如果張若為成都令說能夠成立,張若的履歷就可以更清晰一些。他先是在成都以較低身份負責市政建設,因官卑職小,與蜀侯反叛事件沒有多少瓜葛,故而沒有被問責。當蜀侯廢黜的時候,由于張若曾經在成都有著突出政績,因此成為蜀守的絕佳人選。從這個意義上來說,所謂張若守蜀“凡四十年”說在一定程度上或許可以講得通,因為他不管是做縣令,還是被提拔為郡守,都是在蜀地任職,參與或主持著蜀地的防務⑧。不過,這個意義上的守相同置說與目前占主流地位的守相同置說存在本質的不同,因為后者是指在同一個行政層級上有國相又置太守,前者則不然。
注釋:
①童先生的論述也有自相抵觸的地方,比如在另一處,他說:“在秦滅巴蜀之初,由于巴蜀大小奴隸主的潛在勢力還相當大,而秦人的力量一時還難以全部控制這一地區,所以在行政制度上,不得不采取一種過渡的方案,即分封和郡縣并行的雙重政策。”顯然又認為蜀侯國與蜀郡同置。筆者認為,童先生的矛盾是由于無法確定“蜀守”的性質所致,因為一般而言,守是郡的長官。童先生既然認為守相同置,那么就應當認可蜀郡的設置,但他又因為無法理解蜀侯國與蜀郡并立的現象,于是便出現了有蜀守卻不設蜀郡的折中解釋。童先生的矛盾之處表明,我們有必要對地方管理守、相并置二元體制進行辨析。
②四十年這個數字是將從滅蜀到“封公子通國為蜀侯”的前314年這兩年也算在內了。如果嚴格地從前314年算起,則任乃強所得年數實際上是38年。任乃強先生大概是認為蜀地入秦伊始張若即擔任了蜀守,故而有40年說。但對最初兩年的失察基本不影響本文的論證,因此,本文仍以“四十年”為稱。
③對此戈年代的考訂,王輝認為“當以楊說為是”(《秦銅器銘文編年集釋》,第45頁),而李學勤則將其歸入秦始皇時期(《文物》1980年第9期,第30頁)。筆者以為楊寬先生的結論更有說服力。這三件戈年代相屬,且指涉同一人,實際上可以一體考量,陳平說此三戈“皆秦惠文君改元稱王時物”,與楊寬先生的意見具有一致性(王輝《高山鼓乘集:王輝學術文存二》,中華書局2008年版,第92頁)。
④北宋成書的《元豐九域志》卷八說“秦白起嘗為漢中守”,未言何據。王象之《輿地紀勝》卷一九○引《漢中記》云:“秦白起嘗為漢中太守。”《明一統志》卷三四的說法是:“秦白起守漢中。”清沈青崖《陜西通志》卷七三與《明一統志》同。
⑤這里不涉及列侯,因為漢代列侯相當于縣,與直轄于中央并且大略相當于郡的諸侯王不同。本文所提到的封君格外注意其下轄多縣的特征,強調其處于中央與縣之間的層級性質,只有這樣,才與本文探討的蜀侯國、蜀郡具有可比性,這一點務請留意。
⑥前310年是否存在“成都”之稱還是存在疑問的。有學者說:“‘成都’之名出現在秦漢之際,在秦漢以后才普遍流行起來。”(沈仲常、黃家祥《從出土的戰國漆器文字看“成都”的得名》,收入《巴蜀考古論文集》,第187頁)此說值得重視。但無“成都”之稱,也不妨礙這個地方的實體存在。本文所說的“成都令”是出于行文方便,暫且這樣稱呼。
⑦《文淵閣四庫全書》史部地理類都會郡縣之屬《四川通志》卷四十四。又見于明代周復俊《全蜀藝文志》卷三十,宋扈仲榮、程遇孫《成都文類》卷二三,明曹學佺《蜀中廣記》卷九六。
⑧之所以這么說,是以暫且承認張若在任蜀守前不間斷地擔任成都令為前提的。實際上,筆者對此亦持懷疑。因為從前316年算起,到前285年廢侯設守為止,張若任成都令達32年,這也是不可思議的任職時長,筆者認為可能性極小。比較合理的理解是:張若起初擔任成都令,后來可能曾轉徙他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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