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不盡的燈火

不害怕你把我手里美好的東西

撕壞了 撕爛了 撕碎了

撕成一塊一塊 一片片 一絲一絲 一點一點

再如無所謂般扔還回來

因為即便如此我依舊想要感謝你

因為曾擁有的這些美好

都是你從前贈予我的

深秋的天空像一塊覆蓋大地的純凈的藍寶石。廣場上靜止的噴泉睜著碧澄澄的眼睛，凝望著這美好的天色。馬路兩旁楓樹的葉子，不知是否喝了過量的酒，紅的像一團火。

微微涼沁的風，吹過我的長發，鉆進我的脖頸，讓我不禁緊了緊衣領。我挑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不耐煩地看了看手機上的時間。他遲到的習慣愣是改不了。望著窗外來往的行人，出神地想象著他的樣子。許久不見，不知是瘦了，胖了，或是愈發符合年齡的蒼老了。

馬路對面出現了一個令我眼神聚焦的黑點。我凝視著，不肯放過任何一個它出現在我眼里的瞬間。黑點匆匆的移動，漸漸被放大，放大，直到能清楚的顯出他的模樣。推開這間店的木門，許是淡淡的咖啡香使他松開微皺的眉頭，四處張望，對接待生說：“有人等我。”

我伸長了手臂朝門口的方向揚起，他滿足的跟接待生指著我的位置，走了過來。

歲月終是沒有饒恕他的。即便可以被我原諒。我暗暗感慨。細長的皺紋嵌進了他的眉宇，眼眸是暗沉了不少。或是微微的發福讓剛剛走過一段路的他小口的踹著氣。

與我印象里的他確是變了不少。

“想喝點什么？隨便點。”他驕傲地說著。我將菜單還給服務生，不看他的臉，說道“老花樣”。等待的時間里，他不停詢問著我的近況，而我只是輕描淡寫地回答著，不愿多透露一些生活點滴給他，許多年亦如此。熟悉又有點陌生的電話鈴聲響起，我愣地去看自己的手機，卻先見他接了電話。那是我給他設置的鈴聲，好久以前的事。“我還沒忙完，事情處理完就回去。”放下電話，有些無奈的看著我。“急就先回去吧！”其實我很習慣這種情況。天色不早，他的家人在催了。

我推開椅子，先他一步站了起來，示意服務生買了單。我披上大衣先走了，把深黑色的背影留著他，像年輕時他給我的背影，也像他一樣不曾回頭。漫無目的地在愈漸漆黑的天幕下開這車，路燈隨著我開過的道路一順亮起。

突然想去看看那兒。便調了頭。到了門口，沒有再深入進去，靠著車門攏了攏衣領。秋夜的風開始悸動，吹起幾年未剪的長發，遮住了一邊的眼睛。另一只眼直直地盯著那一扇窗口。忽地，那扇窗發出了雪白的亮光，連著旁邊的一串微弱的燈光。我想，是他到家了，家人和燈光在迎接他。坐回車里，從后視鏡里看著身旁這條路，兒時坐在他肩頭往下看，總覺得這條路沒有盡頭，因為他總會扛著我走走繞繞許久。如今看來也不過是普通小區里一條普通的，短小的，回家的路。

手機忽然響起，我從大衣口袋里掏出來接通。“跑哪兒去了？還不來！讓我等著就算了，今天要來媽媽家吃飯你忘了嗎？”我還真是忘了件大事。急忙發動了車，深踩油門。沒有再回頭看一眼。一路上顧不得周圍的風景，見縫插針地在龐大的堵車部隊里流竄。停了車就往樓上跑，氣喘噓噓地進了家門。

我進來的瞬間，家里的燈亮了起來，客廳的，飯廳的，廚房的……“快進來！鞋在門口。”我看了看，這是雙新拖鞋，和媽媽腳上的那雙一樣。“不好意思，媽，今天去見了個人，耽誤了一會兒。”媽媽從廚房走出來，端著飯菜，看著我，笑笑。“你爸呢？”“啊？嗯……”

一大桌都是我愛吃的菜。說來也奇怪，媽媽這輩子沒人贊揚過她的廚藝，唯獨我。我不愛吃餐館里的東西，可是她做什么我吃什么，都覺得好吃。一晚上，媽媽不停地跟我們聊著她越長越大的寵物狗，聊著她又網購了幾件失敗的衣服，聊著她最近又和老朋友去了哪些地方旅游，聊著她看到哪些預防上班族工作病的方法，聊著該多吃什么少吃什么……

就這樣燈光亮了一夜。淹沒在萬家燈火。

每一扇窗后的每一盞燈都有一個關于愛的故事在其中燃燒，生生不息地沒有盡頭地燃燒下去，其上會承載越來越多的羈絆，越來越多的眷戀，越來越多的不舍……

一如你，也如我。才有如此之多燃不盡的萬家燈火。

張蔚，華中師范大學武漢傳媒學院漢語言文學2013級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