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曉鋒
2013年3月2日,筆者偶遇少林寺武僧團在藏經閣東側的練功房內進行春季考功,遂用手機拍攝了上圖。
按照少林寺方丈釋永信的說法,少林寺武僧團的前身是少林僧兵,而少林僧兵的歷史則可以追溯到唐朝。
清人洪亮吉在《登封縣志》中說,唐太宗告柏谷塢少林寺上座書載:“法師等克建嘉猷,同歸福地,擒彼兇孽,廓茲凈土,今東都危急,旦夕殄除,并宜勉修茂功,以垂令范。”席書錦在《嵩岳游記》中也認為少林僧兵自唐始。顧炎武在《日知錄》中說,裴■《少林寺碑》稱:“志操、惠■、曇宗等,唯曇宗拜大將軍,余不受官,賜地四十頃。”此少林僧兵所起。
明朝是少林僧兵發展的頂峰,史書碑刻上記載的月空、周友、周參都是當時赫赫有名的僧兵頭領。那時候的少林僧兵是成建制的。號稱“天下對手、教會武僧”的周友立過三次最高戰功。在寺內口口相傳的歷史中,少林僧兵的頭領還包括大章宗書(小山),他曾先后三次領旨掛帥出征。
清朝雖然沒有了“少林僧兵”這一稱呼,但碑刻上出現了“武僧守備”的字樣。民國時期,少林寺當家和尚恒林出任少林寺保衛團團總,帶領少林僧兵英勇出擊,保衛一方平安,贏得了周邊縣區民眾的敬仰。
文革結束后,少林寺當家和尚行正為了少林宗風的傳承夙興夜寐。到了1979年,少林寺僅有13名僧人,且除了永乾外其他全部年老體衰,大家日常糊口都很艱難,接待日本客人來訪穿的僧袍都要從白馬寺借來。雖然日子拮據朝不保夕,但真正讓行正憂心忡忡的并不是生計,而是后繼無人的難題。為了改變這種狀況,行正首先想到的是武術,他知道武術不僅能夠改善生活,也可以聚集人才。這一年,他委托少林寺的皈依弟子、人稱“少林活拳譜”的永齋(郝釋齋)進寺開辦一個武術班。永齋帶著一個兒子、一個徒弟來到少林寺西獅子館(現在客堂西邊),在幾間破窯洞里成立了少林寺武術隊。少林寺向前來學習武術的學員每人每月收取3元錢的學費,永齋和兒子、徒弟則分文不取、義務授拳。很快,還俗武僧永祥回到少林寺,也成了武術隊的教頭。在農民窯洞住宿、在少林寺磨房(現在歡喜地所在位置)吃飯的少林寺武術隊,很快就發展到了20多人。這些學習武術的青少年平時演練武功,農忙時也幫助寺院收種。3元錢的學費現在看來雖然很不起眼,但是當時對于少林寺的復蘇和僧人生活的改善卻有相當的幫助。永梅、永國、永川、永信等人來到少林寺出家時,少林寺正是憑此才有余糧接納他們。行正規定,單純學武的要收費,愿意入寺為僧的全部免費。
《少林寺》電影上映后,少林寺的游客多了起來,行正就組織人出售一些旅游紀念品,使少林寺在經濟上對武術隊的依賴降低了,少林寺武術隊隨即承擔起了培養僧人武功的責任,收費隨即停止,這期間偶爾也會有一些武術表演,也只是純粹為了使少林寺的香火能夠傳承培養和吸納新人。
1987年行正圓寂,永信接手少林寺武術隊,并于1989年將少林寺武術隊更名為少林寺武僧團,永信親任團長。同年6月,永信帶領少林寺武僧團在海口亮相,精彩的表演、濃郁的武學文化贏得了滿堂彩。少林寺武僧團20多年的輝煌由此奠定。
永信帶領少林寺武僧團期間,有兩個亮點足以名垂少林歷史:一是1992年漢城奧運會期間,少林寺武僧團應邀訪韓;一是1993年少林寺武僧團跟隨永信,以“中國嵩山少林寺佛學文化訪問團”的名義訪問臺灣。前者是少林功夫首次在世界性舞臺上的亮相,后者則是兩岸宗教交流的破冰之旅。
榮耀少林史冊的少林僧兵有一個特點,就是組成人員并非都是出家僧人。明朝嘉靖癸丑年(1553年)趕赴松江戰場的少林武僧月空,帶領的是一支由百余人組成的僧兵,經過很多學者考證,這支隊伍中只有月空一人法名可考,換句話說其他成員大多數都不是出家僧人。同樣是在明朝,立過三次奇功的武僧周友擁有僧俗弟子一千余人,其中大多也不是出家僧人。在號稱“習學演武,名播四海,武亞諸方”的武僧周參的靈骨塔上,“俗侄周增祿”幾個字赫然刻在正前方的塔銘上。
為什么少林僧兵不是全部由出家人組成的?
這要從戰爭和佛寺之間的遙遠距離說起。出家人四大皆空,很多人習慣于不問塵事。少林寺雖然積極入世,但僧兵畢竟只是整個僧團的一小部分,不管是為了香火的傳承,還是為了佛教的發展,少林寺不可能也沒有必要把大多數僧人組織起來。
永信帶領的少林寺武僧團也遵循了這樣的傳統:以僧人為核心,有意吸納武功好的俗家佛教徒。“光大少林文化,弘發利生”是永信的初衷,也正是出于這樣的發心,登封本地的武術名流,只要他們吃齋念佛、懂得佛門禮儀,就有可能被永信選中參加少林寺武僧團的臨時性出訪。
為了區別于一般的武術表演團體,永信非常注重對武僧團成員的佛教儀軌培訓。如1993年動身前往臺灣之前,永信邀請法師對這些初入少林寺武僧團的成員進行了長達一個月的封閉式的佛禪知識培訓。需要特別指出的是,在這一次出訪中,受戒出家的僧人占了相當的比例,除永信外,還有圣和、延王、萬恒等。當年的少林寺武僧團并不是一個固定的團體,人員也不固定。
到了1998年,各種條件成熟之后,永信著手組建專門的少林寺武僧團,隊員相對固定,日常生活和學習也固定在同一個地方(即嵩陽書院東側,也就是現在的少林慈幼院),學佛修禪、焚香念經成為少林寺武僧團的日常生活。成員的來源也并不局限于登封各個武術學校,而是面向全國,其入門條件有三,信佛、功夫好、形象好,當然也得有機緣,進入少林寺武僧團后吃穿住行等一切開支均由寺院承擔。少林寺武僧團總人數保持在120人左右,即三個表演隊、一個后備隊,每隊30人左右。這種建制應該是參考了1828年清廷大員麟慶在少林觀武時的武僧規模,當時的盛況如今還畫在少林寺白衣殿的壁畫上,上面參加表演的武僧人數正好30人。
1999年永信升任方丈,各種事務也日益繁多,曾經跟隨他出訪韓國漢城奧運會的弟子李國營(延的)接手武僧團,成為少林寺武僧團的第二任團長。
1999年,少林寺武僧團和英國藝術家合作,編排了全球首部功夫舞臺劇《生命之輪》。該劇一經推出,風靡歐美,少林寺武僧團由此開始了長期的全球巡演。2000年,少林寺武僧團與國內頂級藝術家合作,編排了旨在展示中國人眼中的功夫美學的作品《少林雄風》,再次成為國家對外文化交流的藝術精品。
少林寺對武僧團實行開放性的管理,雖然不斷有人離開,也不斷有新人進來,但整個武僧團的建制不斷完善,表演隊伍始終保持著相對的穩定。
2006年少林寺僧人延裕出任第三任少林寺武僧團團長后,對武僧團的管理做了一些改進。當時少林寺常住院新蓋了一批寮房,少林寺武僧團全部搬進寺院內,他們和僧人一起上殿、念經、吃素,過著和出家僧人完全一樣的寺院生活。
2008年,永信的另一位弟子延達出任少林寺武僧團第四任團長。
2009年,少林寺武僧團與比利時著名舞蹈家、英國雕塑家、荷蘭作曲家合作,推出了一臺探索藝術作品《箴言》(中文名稱后來改為《佛經》,最終定名為《空間》)。這部作品受邀參加了幾乎所有的歐美文化藝術節,一時間好評如潮。
同是2009年,少林寺武僧團和國內藝術家合作,推出了一臺表現武僧以武悟禪的功夫舞臺劇作品《快樂少林傳》,隨后又與香港藝術家合作編排了《快樂少林》。
2010年上海世博會,少林寺武僧團與多位參加過奧運會開幕式的中、澳藝術家合作,推出了一臺全新的多媒體功夫藝術作品《武僧傳奇》,上演后成為上海世博會期間觀眾人數最多、演出場次最多、最受歡迎的中國劇目。
2012年,參學韓國的少林弟子延體(1998年少林寺武僧團成建制組團后的首批隊員之一)回到少林寺,被委任為少林寺武僧團的第五任團長。
少林寺武僧團,這個以功夫表演為主要手段,發心弘揚少林文化的團體,自成立以來始終保持著佛門開放、包容的氣度,從不拘泥于某種教條,出家僧人同樣可以參加巡演,寺外資質好的人也可以源源不斷地進來,少林寺武僧團由于人員的流動而充滿活力,同時長期的耳濡目染也使一些成員走進戒壇,受完三壇大戒,補充到出家人的行列中去,成為少林寺僧團的新生力量。
參加《少林寺·生命之輪》的少林寺武僧團隊員,離開后大多去了美國。他們大多是1998年少林寺武僧團成建制組團后的首批隊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