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中國”的影視是如何登上“小屏幕”的

姬小梅

2014年全國兩會，在回應關于國產劇不好看的說法時，全國政協委員、知名演員張國立說：“我現在也在追《紙牌屋》，常有人說國內劇不好看，如果我們能拍出《紙牌屋》這樣的劇，能通過層層審查嗎？”他呼吁，“對國內劇和引進劇采用統一審查標準，這有利于國內劇高水平創作。”

熱門美劇《紙牌屋》第二季在2014年2月回歸，據統計美國有66.8萬人收看，還引發美國總統奧巴馬的熱捧。而在中國，這一季第一集在搜狐視頻上播放超過350萬次。

在這一季《紙牌屋》中，“中國元素”幾乎貫穿始終：主線就是美國總統、兩黨政客、大企業家就中國政治獻金、對華關系乃至中日海洋糾紛進行交易和博弈。

乃至于中國黑客、操縱匯率等等，正是過去若干年美國指責中國、并被中國政府有力反駁的話題。

它們到底是如何得以出現在中國觀眾的“小屏幕”上的？事實上，據海外媒體報道，中國內地網監部門近期可能出臺新規，會對視頻網站購買的國外影視作品加強審核力度。沒有通過審核的影視作品擅自播出的網站，將會遭到警告、罰款、甚至是被勒令禁止經營視頻流媒體五年的處罰。

明確的管理規定與擦邊球

除了熱播的《紙牌屋》外，目前熱播的多部美劇中，“中國元素”并不罕見。如：

在《生活大爆炸》中，男主角謝爾頓因計算錯誤發現了一種新元素，結果被暗示為喜愛作弊、抄襲的中國科學家驗證；

中央電視臺部分播出的動作劇《尼基塔》中，不僅有中國特工登場，主角也會驚呼，神通廣大的特務組織不可能把犯人從中國帶走；

只有一季的《終極審判》中，中國派出高級官員勸說叛逃的美國核潛艇指揮官，將潛艇交給中國。這個人物在最后幾集始終出現；

至于《綠箭俠》，男主角的功夫就來自荒島求生的中國老軍人。

大體上可以歸納：在政治劇、動作片、律政片中，中國被表現為是一個強大、有威脅，具有濃重軍警色彩、比較嚴厲的國家；在生活劇、喜劇片中，中國和中國人則被描寫成有這樣那樣可以被插科打諢的愛好和習慣。

無論如何，如今“中國元素”在美劇中已經不是過去那種一閃而過的快餐、茶葉和背景畫。現在中國觀眾看到的美劇，也不再字幕組的簡單成果，而是看起來由商業網站運行的擁有一整套版權引進、播放的產品。

視頻行業從近年幾輪大的收購合并開始，各家視頻網站以版權投入為特征的“土豪”氣質越加明顯。視頻網站為了構建內容上的競爭壁壘，紛紛開始買斷內容版權。比如搜狐視頻，媒體版權預算從2012年的5000萬元提高到2013年的9000萬元，2014年還將再增加20%至30%。

不過，“對于從海外引進的這些內容，現在確實還是一個相對打擦邊球的。有一部分也許有音像許可，其實大量沒有。”樂視網高級副總裁高飛對《瞭望東方周刊》說。

樂視網是唯一一家在境內上市的視頻網站，也擁有自己的電視劇公司和電影公司。

雖然各家視頻網站在版權投入上做得足夠高調，但其中大多未取得過業界俗稱為“龍標”的《公映許可證》，也就是人們在電影院里看電影時、大屏幕上最開始出來的那一條金龍。

事實上，根據原國家廣電總局2009年發布的《關于加強互聯網視聽節目內容管理的通知》，網絡播出影視劇必須具備《電影片公映許可證》、《電視劇發行許可證》或《電視動畫片發行許可證》等證件，未取得相關許可證的境內外電影、電視劇、動畫片以及文獻影視片，一律不得在互聯網上傳播。

也就是說，引進劇要想真正合法播出，播放網站自身首先要取得信息網絡傳播視聽節目許可證，其次要有該劇的版權授權，另外在播出前要到廣電總局的審批部門進行審批，這些手續都完備了才可播出。

關鍵的自審環節

搜狐董事會主席張朝陽此前接受《紐約時報》中文網采訪時曾說，《紙牌屋》的引進和播出并未受到中國政府監管部門的任何事先審查，與美國播出的原片完全一致，未經任何刪節。

從某方面來講，在中國做視頻網站要比電影人、電視人的空間更大，至少在審查監管方面是這樣的。

在2009年原國家廣電總局發布對于網絡播出影視劇必須具備《電影片公映許可證》、《電視劇發行許可證》等證件的通知之后，該機構相關負責人在接受媒體采訪時，就此《通知》進行了解釋：在網絡上播出的影視作品，其網絡版權有總局專門的審批程序，與電視、電影院等大眾媒體相比，網絡播出的內容會有自身特點，“電視、電影院還是公共平臺，具有全民性，帶有公共服務性質。而互聯網注重個人，有網民的特殊需要。”

這篇報道也提到，對于網絡版權，原國家廣電總局設有專門部門進行審核，頒發相應的許可證。因此，一些在電視屏幕或者電影院中，暫時無法獲得審批通過的影視作品也有可能在互聯網上進行播出，“比如最近就有四五十部在手機上播放的電影獲得了審批，和大眾媒體不同，一般小孩子不會用手機。”對于國外的影視作品，如果網站想引進播出，首先需要向知識版權商購買該作品的版權，然后通過總局的審批，獲得網絡播出許可。

換句話說，國外電視、電影如不進入中國的傳統電視、電影播出渠道，就可以“特殊”地出現在網絡中。

在全部流程中，自審是引進劇的最關鍵環節。

愛奇藝的公關經理劉丹接受《瞭望東方周刊》采訪時表示，愛奇藝的內容部有一個團隊專門負責自查，在北京、上海、重慶等辦公室都有駐扎，包括定期研究和學習最新的互聯網視聽相關規定。

高飛表示，“樂視網正在做的一個工作是內部對內容進行分解，現在國內電影電視沒有分級，我們想參考國外電視臺，比如說《來自星星的你》15歲以上才能看，我們也會做類似這樣的標記，給大家清晰的提示。對家長來說，只要做個很小的操作，選擇6歲以前的內容，我們就會把幼教的、親子動漫的內容全部篩選出來。”這項工作可能在2014年第二季度完成。endprint

談到其他的一些審查標準，高飛認為，“作為商業公司，可能我沒有辦法做得像他們那么嚴格。如果做成那樣，可能大家都會去看盜版，都會看亂七八糟的那些，其實體驗也不好。但又沒有起到完全屏蔽的作用。所以我們希望未來打分類標簽，把這個選擇權給用戶或者是一些未成年人的監管人，由他們來選擇相應的內容。”

2012年7月，原國家廣電總局和國家互聯網信息辦發布《關于進一步加強網絡劇、微電影等網絡視聽節目管理的通知》，規定網絡自制劇和微電影一律采取先審后播的形式。

但是與引進劇不同的是，目前微電影、網絡劇數量巨大，嚴格按照規定先審后播很難實現。

對于自制內容，樂視網現在采取的是備案制，在廣電部門都有一個備案的后臺。“你能看到我們現在節目前面都有一個節目概要，這些都會錄到廣電后臺里面，他們那邊在我們上線以后也會進行監測，如果到時認為你有問題，就會要求你整理或下線。”高飛解釋說。

“要命”的應急制度

在美國，現行電視分級制度是1996年由全國廣播電視聯盟、全國有線電視聯盟、美國電影協會共同制定的。分級信息會在節目開始時顯示在屏幕上，全部7個一級級別中的3個都需要家長指導和陪同觀看。

按照分級，在受到最大限制的17歲以上級別中，會含有形象的激烈暴力描寫鏡頭、激烈的色情內容、極度猥褻的語言。這類電視節目一般不會出現在免費公共電視頻道中，即使在付費電視頻道播放也多在深夜。

由于機頂盒等帶有存儲、回看功能設備的普及，美國聯邦通訊委員會規定2000年1月以后生產的一體式電視機或機頂盒都必須安裝分級芯片。

所謂一體式電視機，就包括今天在中國日漸普及的網絡電視。觀眾可以在晚飯后，全家靠在沙發上，通過預置在網絡電視的客戶端，收看與視頻網站一樣的內容。

越來越多的家庭也會用網絡電視盒連接電視，從而用更大的屏幕收看美劇。

總之，隨著網絡建設和技術進步，今天的網絡視頻已經不僅僅針對網民。

根據不同的研究報告，中國網絡電視劇觀眾人數約在3億至5億之間。

換句話說，即使家長在觀看某些色情、暴力情節時進行回避，并且控制孩子使用電腦，但不少孩子也可以用手持電視遙控器從自己家的電視上收看到類似鏡頭。

此類情況也出現在移動終端中。

有代表性的是，一些僵尸主題美劇，有啃食尸體、爆頭等鏡頭，即使對于成年女性也會造成很大心理沖擊。

在自審環節，視頻網站也會有一些取舍。一個典型例子是有三季正劇和一季前傳的《斯巴達克斯》，每集幾乎都有故意渲染過的斬首、武器貫穿胸部等暴力鏡頭，在經常出現的性行為片段中除了完全袒露的女性身體，還有同性性行為的情節。這部在網絡上受到極大關注的美劇一直沒有視頻網站正式引進。

除了自審，“事后”制度是第二個要點。相關通知中也指出“要完善節目內容管理制度和應急處理機制，聘請高素質業務人員審核把關”。

高飛說，樂視網目前接到的唯一一個被事后審查的引進劇是《罪惡黑名單》，“第三集就全部看不到了。”

高飛說，自己以前在其他網站工作時也遇到過事后審查，比如有些韓劇涉及違背史實的歷史問題，就直接刪減掉了。

美劇被“挨刀”的情況不是在國內才有。《老友記》第八季第三集播出時，正值“9·11”事件后兩周，劇中人物調戲機場安檢保安的片段被刪掉。

具體情節是：安檢設備上有個標語，“不準開攜帶炸彈的玩笑”。主角說，“嗯，我會非常嚴肅地攜帶炸彈”。看到要被保安帶走，主角又辯白說，“難道這個標語不應該是寫成‘嚴禁炸彈嗎？”

不過從公開信息看，目前還沒有因為過度色情、暴力內容而被警告、刪減的網絡引進劇。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