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藍色的桔梗花

顧鷹

“你從小就沒有爸爸……”

“可是，爸爸不是正在家里做我最愛吃的藍莓醬嗎？”

“你的媽媽剛剛死了……”

“可是，媽媽，您不是活得好好的嗎？”

“你是一個可憐的孤兒……”

“媽媽，什么叫孤兒啊？”

“哎呀，你這個傻孩子，怎么什么都不懂啊！孤兒就是既沒有爸爸媽媽，也沒有兄弟姐妹，還沒有親戚的孩子……”

“可是，咱們家除了沒有兄弟姐妹，別的都有啊，有您，有爸爸，還有爺爺奶奶外公外婆叔叔伯伯姑姑阿姨……”小狐貍扳著手指頭認真地數著。

“哎呀，你這個傻孩子！”狐貍媽媽搖著頭直嘆氣，“你什么都別問了，也什么都別說了，你只要跟著媽媽說就行了。媽媽說一句，你就跟著說一句，把這些話牢牢地記在腦子里，知道了嗎？”

“嗯。”小狐貍聽話地點點頭。

“你從小就沒有爸爸……”

“你從小就沒有爸爸……”

“哎呀，你這個傻孩子，真是傻到家了！”

“哎呀，你這個傻孩子，真是傻到家了！”

“這句不用學的。”

“這句不用學的。”

“……”

狐貍媽媽被氣得沒辦法，一屁股坐在地上，使勁地揉著胸口，“呼哧呼哧”直喘粗氣。

“媽媽，您生病了嗎？”小狐貍擔心地望著媽媽。

“哎呀，你這個傻孩子，讓媽媽說你什么好呢？媽媽沒事，你乖乖地跟著媽媽學說那些話吧。”

“嗯。”小狐貍聽話地點點頭。

“我從小就沒有爸爸……”

“我從小就沒有爸爸……”

“我的媽媽剛剛死了……”

“我的媽媽剛剛死了……”

“我是一個可憐的孤兒……”

“我是一個可憐的孤兒……”

“好心人，請你們行行好吧，請收留我住下吧！”

“好心人，請你們行行好吧，請收留我住下吧！”

小狐貍說完這句話，想了一想，問：“媽媽，您是不是不要我了？”

“哎呀，你這個傻孩子，媽媽怎么舍得不要你，媽媽是想讓你過上好日子……別說了別說了。來，繼續學……”

下午，狐貍媽媽坐在小河邊，一邊曬著太陽，一邊在石頭上搗著一株天藍色的桔梗花。

淡藍色的汁液在石頭上緩緩地流淌著。

狐貍媽媽小心翼翼地收集起那些淡藍色的汁液，把它們放到一個小罐子里，然后在爐火上慢慢地熬著，最后熬出了一滴濃稠的藍色汁液。

狐貍媽媽把那滴濃稠的藍色汁液小心翼翼地滴在小狐貍的腳底心，又對著小狐貍的腳底心足足吹了100口氣，然后，她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前前后后，仔仔細細地察看。

最后，狐貍媽媽終于滿意地點了點頭：“唉，總算是大功告成了！”

小狐貍的腳底心一下子長上了一顆藍色的痣。

狐貍媽媽反復地叮囑小狐貍：“一定要保護好這顆痣，千萬不能把它弄沒啦！”

“媽媽……”小狐貍不解地望著她。

狐貍媽媽沒有理會小狐貍，只是小聲地嘀咕著，好像在自言自語：“知道媽媽為什么用桔梗花的汁液做印記嗎？桔梗花的花語是‘永恒的愛。為了你，媽媽可是什么辦法都想盡了，什么壞事都能得做出來。跟著爸爸媽媽生活在冷冷清清的大山里，實在太辛苦了，你應該走出大山，多學點東西，跟著人類去享受一點人間的樂趣……”

說著，狐貍媽媽把一面小鏡子塞到小狐貍手中：“快瞧瞧，多漂亮啊！”

小狐貍看見鏡子中有個俊俏的小姑娘，疑惑極了：“媽媽，這是誰啊？”

“這就是你啊！”狐貍媽媽得意地笑著，“瞧瞧，媽媽的法術越來越厲害了是吧？”

“啊——”小狐貍尖叫一聲，慌忙扔掉了手中的小鏡子，“我不要變成這個樣子，我喜歡我原來的樣子！”

“哎呀，你這個傻孩子！你若還是小狐貍的樣子，怎么去騙人啊？”狐貍媽媽用手指輕輕點了一下小狐貍的腦門。

“可是，我們為什么要去騙人啊？”小狐貍委屈地扁扁嘴。

狐貍媽媽發現自己說漏了嘴，馬上閉上嘴巴，不說話了。

第二天天還沒亮的時候，小狐貍被狐貍媽媽送到了山腳下一戶人家的院子里。

小狐貍坐在院子中央，安靜地等待著。

狐貍媽媽從山腰上遠遠地望著小狐貍：“唉，這個傻孩子，這么冷的天，只是傻愣愣地呆坐著，也不知道跺跺腳、搓搓手，暖和暖和……”

天邊終于透出了一絲光亮，小院的主人該起床了。

“嘩啦”一聲，屋門開了，一個女人走了出來。女人看見院子中央的小狐貍，尖叫一聲，馬上跑進了屋子。緊接著，女人帶著一個男人，又奔出了屋子。

“你看，你看，就是她！”女人使勁地搖晃著男人的胳膊，她的身體和聲音一起在發抖，“真的是如意回來了吧？”

男人仔細地端詳著小狐貍，慢慢地向她靠近。

小狐貍一句一句地說著媽媽教她的話：

“我從小就沒有爸爸……”

“我的媽媽剛剛死了……”

女人聽著，開始抽泣。

“我是一個可憐的孤兒……”小狐貍繼續說著。

女人哭出了聲音。

“好心人，請你們行行好吧，請收留我住下吧！”小狐貍說著媽媽教她的最后一句話。

“如意，你不是孤兒，你的爸爸媽媽在這里呢！”女人把小狐貍摟進了懷里。

“如意，你終于回來了！”男人流著眼淚，把女人和小狐貍一起摟進懷里。

一個和小狐貍變的女孩長得一模一樣的小姑娘踢踢踏踏地走出了屋子：“爸爸媽媽，那是誰啊？”

“如心，你的如意妹妹回來了！”女人向小姑娘招招手。

“如意妹妹？真的是如意妹妹回來了？”如心連蹦帶跳地跑過來，抓起小狐貍的手，“如意妹妹，為什么你到現在才回家啊？你讓我們等得太久了，你讓我們想得太久了！”

如心拉著小狐貍的手，把她帶到屋子里。如心找出了家里所有的零食：“如意妹妹，這些都給你！”如心又打開了自己的衣柜，找出最漂亮的衣服：“如意妹妹，這些也給你！”

如心給小狐貍洗臉，梳好看的小辮，讀好聽的故事……如心快樂地忙乎了一整天。晚上，如心和小狐貍進了同一個被窩里，她在小狐貍耳邊悄悄地說：“如意妹妹，你回來了，我真開心！”

幾天后，一個陽光燦爛的日子，小狐貍來到山林里。按照約定，她坐在林中的第三棵紅松樹下等狐貍媽媽。

“好孩子，不好意思，媽媽遲到了。”狐貍媽媽氣喘吁吁地一路小跑過來，手中捧著一束天藍色的桔梗花。

“媽媽，您為什么要那樣做？”小狐貍一見到狐貍媽媽，就生氣地質問起來。

狐貍媽媽不理小狐貍的質問，急切地詢問：“快告訴媽媽，人類對你好嗎？你在那里住得習慣嗎？有沒有想爸爸媽媽？”

“您為什么要對我的如心姐姐施展迷魂法？”小狐貍繼續質問。

“你在說什么呀？”狐貍媽媽假裝聽不懂。

“您讓我的如心姐姐差點掉進水井里；您讓我的如心姐姐差點從屋頂上摔下來；您引誘我的如心姐姐進了山林，讓她迷路，差點丟了性命……您說您說，您為什么要這么做？”小狐貍氣憤地說著。

“哎呀，你這個傻孩子！我是你的親媽媽呀，你怎么可以這么跟媽媽說話呀？如心姐姐、如心姐姐，瞧你叫得那么親熱，好像她真是你親姐姐似的。你可別忘了，你是小狐貍，她是人，她怎么會是你的姐姐呢？”狐貍媽媽酸溜溜地說。

小狐貍才去人類家里生活幾天，就變成了這個樣子，這可怎么了得呀！

“如心怎么不是我的姐姐了？如心姐姐對我別提多好了，好得比親姐姐還要好！”小狐貍撅著嘴說，“我不準您傷害她！”

“哎呀，你這個傻孩子！”狐貍媽媽嘆了口氣，“我不都是為了你嗎？我把如心趕跑了，那兩個大人就會把所有的愛都只給你一個啦。再也沒人來跟你搶好吃的、好玩的，搶漂亮的衣服了，你應該感謝媽媽才是！”

“我才不要那樣呢！如心姐姐從來都不跟我搶東西，她只會把所有的好東西都留給我。和如心姐姐在一起，我才會覺得開心；您把如心姐姐趕走了，我就會一輩子都不開心，我就會一輩子不原諒您的！”小狐貍氣呼呼地說。

狐貍媽媽呆呆地看著小狐貍，眼珠子滴溜溜地直轉。

過了好久，狐貍媽媽才想起把天藍色的桔梗花塞到小狐貍懷里。小狐貍終于不生氣了，她和狐貍媽媽說了一會兒話，忽然想起一件事情：“媽媽，您為什么每次找如心姐姐時，都要讓她伸出腳底心給您看？”

“哎呀，你這個傻孩子！媽媽把你和如心變得一模一樣，像得連媽媽自己都分不清哪個是你，哪個是如心。所以媽媽在你的腳底心做了個印記，這樣就不會把你們兩個給搞錯了。”狐貍媽媽得意地說著。

小狐貍聽了狐貍媽媽的話，若有所思地點著頭。

又過了幾天，小河邊，背著一包漂亮襪子的老奶奶攔住了準備回家的小女孩。“小姑娘，這些襪子多漂亮啊，穿在你的小腳丫上最合適了，快試一試吧！”

“好呀！”小女孩笑嘻嘻地脫下鞋襪，故意在老奶奶面前晃動著白嫩嫩的腳丫子。

老奶奶看到光溜溜的腳底心，臉上浮現出一絲獰笑，眼神也變得惡毒起來。

“哈哈哈——”小女孩捂著肚子笑彎了腰，“媽媽，連您也上當了，看來您的法術真的是超級高明啊！”

“什么？你不是如心？”老奶奶馬上變成了狐貍媽媽，哭喪著臉說。

“對啊，我是如意！”小狐貍變的小女孩還是笑嘻嘻地說。

“你……你……你腳底心那顆藍色的痣呢？”狐貍媽媽著急地問。

“我把它給弄沒了。”小狐貍對著狐貍媽媽擠眉弄眼地扮鬼臉，“弄掉那顆痣可真是件麻煩事，費了我好大的勁兒。”

狐貍媽媽一聽，“哇”的一聲大哭起來：“哎呀，你這個傻孩子！這下子你可再也沒辦法變回小狐貍啦！嗚嗚嗚……”

從那以后，小狐貍就永遠地住在了山下的那戶人家里。

她和如心成了世界上感情最好的一對姐妹。

每天清晨醒來，姐妹倆都能在窗臺上發現一束天藍色的桔梗花。

“如意妹妹，你說這花是誰送給我們的呢？”如心總是問如意。

“我們干嗎非得弄明白是誰送的花呢？”如意調皮地笑著，“我們只需要感謝送花人的心意就夠了。”

如意的笑聲穿過窗戶，飄進山林，一直飄到了狐貍媽媽的耳朵里。

每次聽到如意的笑聲，狐貍媽媽就忍不住掉下淚來。而狐貍爸爸每次都這樣安慰狐貍媽媽：

“只要她快樂，何必在意她是人還是小狐貍，你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