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手雕蜜餞

蒼夜+蔣奐國

來到湖南靖州，怎能不喝上一杯苗族阿妹親制的蜜餞茶？熱氣騰騰的茶水，散發(fā)出沁人心脾的清香。一彎翠皮白瓤的月牙狀瓜果依在杯口，其間雕刻著柔展雙翅的春燕，精致細膩，讓人一見傾心。

雖然名為蜜餞茶，但杯中泡制的并不是茶葉，而是湖南一絕——用柚子制成的雕花蜜餞。它盛產(chǎn)于靖州縣和綏寧縣，流傳于苗族和侗族之間，有著1000多年的歷史。每當遇到婚慶喜事、節(jié)慶佳日，或是遇到貴客來訪，當?shù)鼐用穸紩崆榈胤钌系窕垧T，獻出誠摯美好的祝福。

夏做冬吃

雕花蜜餞的吃法很有趣，一是直接食用，嚼起來香脆可口，甜蜜中伴隨著柚子的陣陣清香；還有則是用來泡蜜餞茶，又稱“百花茶”，經(jīng)水泡過的蜜餞會變得酥軟滑嫩，入口即化。這種“軟硬”兼施的吃法別有風味，深受當?shù)厝讼矏邸?/p>

關(guān)于蜜餞的由來，有個美麗的傳說。很久以前，一場突如其來的暴雨連下了三天三夜，淹沒了靖州城里城外。百姓們只能前往北坡一高地處避難。食物吃光了，人們就靠坡上的野茶、樹根充饑，苦不堪言。這時一位叫甜姐的侗家媳婦，在一棵樹下發(fā)現(xiàn)了一個未成熟的柚子，她摘下一咬，頓時滿口苦澀。甜姐順手將柚片放在蜂蜜罐中浸了浸，再一嘗，味道不僅甘甜爽口，還散發(fā)出陣陣柚香。就這樣，蜜餞問世了。

傳說固然美好，不過雕花蜜餞問世的真正緣由，要歸功于苗、侗祖先的智慧。靖州自古就盛產(chǎn)柚子，柚樹結(jié)果太多，柚子就長不大，于是當?shù)鼐用窬蛯⒁徊糠钟坠崆罢追Q“打果”。提前摘除的柚子皮厚瓤白，無法食用，為了不浪費勞作成果，苗族侗族的祖先們想出了一個妙招：把美好的生活景象雕刻進柚子，再通過糖漬，將其制作成香甜爽口的蜜餞。

每年六七月份，靖州村寨中便會出現(xiàn)一道奇景——“家家門前蜜餞香，婦孺老少雕花忙”。這時柚子剛好長到拳頭般大小，最適合雕琢。美麗的婦女三五成群聚在一起，坐于場坪之中，談笑于林蔭之下，手執(zhí)刻刀，在白生生的柚片上左右旋轉(zhuǎn)，一挑一削間，鴛鴦戲水、金雞報曉、雙鳳朝陽等圖案皆形之刀尖，躍然于掌上。

經(jīng)過白糖泡制后，蜜餞便可存放于瓷罐中，一直吃到過年。“夏做冬吃”，是雕花蜜餞的獨有特色。就算到了寒冬臘月，好客的苗家人依舊能端出一杯蜜餞茶，供客人品茗。

寄予蜜餞一份思念

在靖州縣，86歲的汪永珍是一位很有聲望的民間老藝人，她是湖南省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靖州雕花蜜餞”傳承人之一，自幼喜愛繡花、繪畫。年輕時更是當?shù)赜忻拿垧T“才女”。

雖然年事已高，但她并沒有停止雕刻蜜餞。遇見汪永珍時，滿頭華發(fā)的她正戴著老花鏡，在院落花草樹蔭的掩映下，專心地雕刻著手中的柚子片。老人用的工具長約10厘米，因刀刃部酷似柳葉形狀，所以被稱為柳葉刀。

她用食指、中指捏住刀柄，刀身微微傾斜，在青皮白瓤的柚子片上穿、插、挑、削，幾分鐘的光景，一朵怒放的蘭花便躍然眼前。“用力要適度，不要過快、過猛，以免扎傷手指。”汪永珍輕聲細氣地說道，柚子皮硬瓤軟，雕刻時要掌握好力度，下手太輕、太重都不適合。要想找到感覺，反復(fù)練習才是唯一的途徑。

制作蜜餞，三種雕法最常見，平雕、浮雕、空雕。第一種是基礎(chǔ)入門，用刀輕巧，只要在柚子表面呈現(xiàn)出圖案即可；浮雕則相之較難，要運用陰紋浮雕與陽紋浮雕兩種技藝；空雕境界最高，是要在柚子片間進行鏤空雕刻，讓作品完全呈現(xiàn)出立體感。更多的時候，要結(jié)合三種技藝，才能雕刻出精美的作品。

“這個叫雕花蜜罐，也叫蜜壺。”汪永珍手里的雕花蜜餞造型獨特，外形猶如一個瓦罐，表面以翠皮為色，白瓤為底，勾勒出兩條翻滾的青龍，正在玩耍圓潤的珠子。龍頭處須、角畢現(xiàn)，周身鱗片層次鮮明，在陽光的照耀下，晶瑩剔透，美感十足。

經(jīng)汪永珍雕刻的蜜餞，形神兼?zhèn)洹Ⅴr活靈動，深受街坊四鄰喜愛。若逢哪家姑娘出嫁，她都要饋贈自己親手雕琢并象征美好祝愿的蜜餞。其實，雕蜜餞也是雕祝福，藝人往往將情感融入其中，傳達自己美好的期望。

汪永珍老人有兩位叔父曾于解放前隨國民黨部隊去了臺灣，兩岸互通往來后，遠在臺灣的“七叔”、“八叔”因年事過高，無法重返故鄉(xiāng)與親人見面。汪永珍每年都要精心挑選自家栽種的柚子，雕琢、制作一批蜜餞，用陶罐密封存放，托人捎帶或直接寄到對岸的親人手中。而身居海峽對岸的親人則把這些精雕細刻的茶點高放于物架上，將其視為精貴的藝術(shù)珍品，不舍得品嘗。

在汪永珍眼中，雕蜜餞不僅要用心，更要動情，將思念寄予其中才是雕花蜜餞的精髓所在。

與銅“為舞”

告別了汪永珍老人，我們又前往了綏寧寨市古鎮(zhèn)。作為一個商業(yè)化地域，雕花蜜餞是古鎮(zhèn)的頭號招牌，每位進入古鎮(zhèn)的游客都能享受到甜潤的蜜餞茶。

穿過一條鋪滿青石板的小巷，剛好碰到了幾位身著苗族服飾的婦女在腌制蜜餞。過程很是講究，柚子雕好清洗完畢后，要放入混有石灰的水中浸泡上3小時，因為石灰能使柚子肉質(zhì)緊湊，在過水煮時能保持原型。

可接下來的煮沸卻有些奇怪，鍋中要放上一個黃銅罐，令人百思不得其解。“放入黃銅在水中，可以讓蜜餞保持青翠光亮的本色，民間將這種做法稱為‘返青。”解答我們疑惑的叫于丁妹，她也是湖南省雕花蜜餞技藝傳承人，從事蜜餞制作已長達30年之久，“將柚子煮熟后，再經(jīng)過糖漬、翻曬烘烤等工序，雕花蜜餞就能入罐封存了。”

于丁妹介紹，除了用柚子做材料外，蜜餞還能用冬瓜、黃瓜、菜瓜、西紅柿、苦瓜等時令瓜果代替。比如用苦瓜能雕出水癩頭蛤蟆；西紅柿專門做海棠花；黃瓜可以做成仙人柱……根據(jù)以上原料做出的蜜餞，色、形、味都各有千秋。

“雖然現(xiàn)在制作雕花蜜餞的人沒以前多了，一些老藝人也相繼離世，但是我和我的姐妹們依然會堅持從事這門手藝。”面對現(xiàn)實，于丁妹倒很樂觀。對她來說，將充滿美好祝福的愿景全部傾注在雕花蜜餞里，是人生的一大幸事……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