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產品價格政策遇十字路口

丁筱凈

“現在我國糧棉在流通環節存在的問題，我將其總結為八個‘居高不下’：糧棉庫存居高不下、國內外糧棉價格差居高不下、進口數量居高不下、加工企業經營成本居高不下、財政補貼居高不下、信貸資金占用居高不下、潛在風險居高不下和監管壓力居高不下。”3月7日，在全國政協會議農業界聯組討論中，中國農業發展銀行（以下簡稱“農發行”）行長鄭暉的一通發言讓在場的人沉默。

“我也很糾結。價格政策和補貼政策不作調整也難以維持，但是怎么調才能不傷及農民利益，不影響農民積極性，不使農業出現大的滑坡？” 中央農村工作領導小組副組長陳錫文說。

糧棉流通問題多

“在糧食安全方面，重視生產環節無可厚非，如果糧食種不出來，也談不上什么安全。”鄭暉說，“現在我國糧食流通、加工環節存在諸多問題，而且非常嚴重，如果流通和加工出現大問題，一定會影響糧食生產。”鄭暉對《民生周刊》記者表示。

近年來，國家逐年提高糧食最低收購價和臨儲糧食、棉花收購價格。但受全球經濟增長乏力影響，成品糧價格和紡織服裝價格持續低迷，造成了“麥強面弱”、“稻強米弱”、“棉強紗弱”等局面，許多糧棉深加工企業利潤出現較大萎縮，經營困難。據海南省農發行統計，全省在農發行開戶的糧油加工企業共182戶，其中虧損企業占60%，部分企業面臨破產倒閉。

當前，國內糧棉價格顯著高于國際市場價格。“自2011年國家實施臨時收儲政策以來，棉花的國內外的差價逐步拉大，差價最高達6000元每噸，近期基本維持在每噸差價4000元左右，國內的棉花價格甚至高于進口棉紗價格。”鄭暉表示。

1月24日，國內大米出廠均價為4044元每噸，較東南亞大米中國口岸完稅價高出了整整1000元；國內大豆收購均價為4691元每噸，較美國大豆中國口岸完稅價高出約560元。

巨大的內外差價刺激了糧棉的進口和走私行為。“國內外農產品價格差讓國內企業看到了盈利空間，想方設法地進口。現在的棉花關稅配額是89萬噸，這些配額半小時就分完了。即使分不到配額企業也會進口，因為就算加上40%的關稅，企業也能賺錢。不僅是棉花這樣，其他很多農產品也是這種情況。”農業部副部長牛盾表示。

一方面是進口數量大幅增長，另一方面是庫存大幅增長。

農發行開戶企業的糧食庫存占全社會庫存量88%，截至今年1月末，農發行開戶企業的糧食庫存創下歷史新高。雖然庫存總數仍是國家機密，但鄭暉透露，截至今年1月末，農發行糧食庫存比上一個歷史高點，2000年底的庫存量高出了3580萬噸。不斷增加的糧食庫存導致部分主產區倉容緊張，黑龍江省預計2014年秋季的糧食庫容缺口將達1500萬噸左右，湖南的倉容缺口預計達300萬噸左右。

在黑龍江的政策性糧食庫存中仍然有2010年度的糧食50萬噸，2011年度的糧食350萬噸。由于糧油市場疲軟，近年國有糧食拍賣銷售進度下降，糧食陳化風險逐年提升。

庫存高企的同時，我國糧棉倉庫老舊、管理不善等問題突出。江蘇省房齡達到20年左右的“蘇式倉”普遍存在于各糧食企業；湖南省上世紀80年代以前修建的糧庫達到了1143間。

農業政策面臨大的調整

“糧棉托市收購政策在保護農民利益、保障國家糧食安全等方面發揮了積極作用。但隨著托市收購價格持續提高，糧棉價格已陷入國內外倒掛、統銷倒掛的怪圈，并派生出農民不儲糧、國內企業不愿使用國內糧棉等諸多問題。這種扭曲市場經濟價值規律、不按市場機制配置資源的政策將很難持續。”鄭暉對《民生周刊》記者表示。

“現在我國糧食實現了十連增，但是不可能年年增產下去，增產的時間越長意味著離減產的拐點越近。拐點遲早要來，但無論如何要避免農業生產出現滑坡。”陳錫文說。

“自2004年施行稻谷、小麥最低收購價政策和玉米、油菜籽、食糖臨時收儲政策以來，這些農產品的最低價翻了一番。八個‘居高不下’與十年的政策是有關系的，在農產品價格偏高和十連增的背景下，我國當前農業形勢走到了非常重要的關口，因此需要進行一些大的政策調整。”

陳錫文表示，從改革開放三十多年的歷史看，如果政策調整得比較平緩，沒有傷及農民的利益，那么農業會繼續向前發展，會有更好的發展；如果政策調整的過程“彎拐得比較急”，傷到了農民的利益，那么就一定會讓農業產生比較大的“惰性”。

今年的中央一號文件《關于全面深化農村改革加快推進農業現代化的若干意見》提出要完善糧食等重要農產品價格并形成機制。提出要探索推進農產品價格形成機制與政府補貼脫鉤的改革，逐步建立農產品目標價格制度，在市場價格過高時補貼低收入消費者，在市場價格低于目標價格時按差價補貼生產者，切實保證農民收益。

今年我國將啟動東北和內蒙古大豆、新疆棉花目標價格補貼試點。“目標價格理論上是完美的方案，但到底怎么操作卻是一件非常難的事情。”陳錫文表示，“中國種地的農民大概有一億八千多萬戶，怎樣挨家挨戶補到農戶的手里？市場化的收購銷售，怎樣知道賣給誰？賣了多少？這樣的政策，如果沒有非常細致的方案確實保證落實，很難保證農民不會減收。”

（實習生陳小丹對本文亦有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