冤假錯案要“糾”更要“防”

胡飛 丁筱凈

“審結申訴和申請再審案件11.6萬件，依法提起再審 3萬件，對原判確有錯誤或因其他法定事由改判7415件，占生效裁判的0.09%，依法宣告825名被告人無罪。”

2014年的兩高報告交出了這樣的數據，向社會宣告，“尊重和保障人權，恪守罪刑法定、疑罪從無、證據裁判等原則，嚴格排除非法證據”。

去年3月26日，在檢察官張飚的努力下，浙江高院再審杭州“張氏叔侄強奸殺人案”，撤銷原審判決，張輝、張高平被宣告無罪。此后，全國又有4起重大冤假錯案相繼被糾正。4月25日，河南平頂山中院平反李懷亮殺人案；5月3日，福建高院平反吳章雄等5人爆炸案；7月2日，浙江高院平反蕭山五青年劫殺出租司機案；8月13日，安徽省高院平反于英生殺妻案。

5起案件，涉及其中的14名當事人，在經歷了十多年的牢獄之災后。終于等到了沉冤得雪的一天。

全國政協、湖南省人民檢察院檢察長游勸榮表示，“冤假錯案有一種毀滅性的力量，對公正而言，一個就能打倒一大片人心”。一系列的冤假錯案的糾正，正在考驗著司法機關的勇氣和決心。

責任追究

“看到那里人頭攢動，人們排著長長的隊伍領號，我心里酸酸的。”3月8日下午，全國政協委員、四川鼎立律師事務所主任施杰到位于北京市西城區月壇南街8號的國家信訪局走了一圈，對《民生周刊》記者如此感慨。

對于冤假錯案產生的原因，施杰認為濫用司法權，侵犯民眾權益，不正常立案、公訴和判決，這些都折射出現有司法存在的問題。目前施杰手頭至少有三件案件涉及領導干預，“這些情況是不可否認的”。

全國政協委員、中華全國律師協會會長王俊峰也認為，司法案件的復雜性，決定了要從多方面了解冤假錯案發生的因素。司法的獨立性被干預是產生冤假錯案的重要原因。“要從機制和體制方面反省，尋找原因。司法的審判要公開要透明，在程序法方面，要做到完全的執行。”

王俊峰提出，律師在防止冤假錯案當中扮演非常重要的角色。目前很多案件審理問題的出現，與沒有尊重法律的獨立性有關。據王俊峰統計，冤假錯案的發生，基本上都存在律師作用的缺位。“冤假錯案當中都沒有律師，或者律師作用受到限制，沒有充分發揮律師的作用。”

去年8月，中央政法委出臺首個防冤假錯案指導意見，要求法官、檢察官、人民警察在職責范圍內對辦案質量要終身負責，并建立健全冤假錯案的責任追究機制。

王俊峰認為，指導意見的初衷非常好，“尤其是過去一年來有關案件的重新審理，對司法公正和法制本身都很有意義”。

然而，針對案件的集體決策弊端，目前尚未有完善的責任追究制度。一位北京基層檢察院的工作人員對《民生周刊》記者表示，“糾正冤假錯案很難推行，冤假錯案很難在后期被發現，就算被發現，鑄成錯案往往有多方面原因，很難定位到底是誰的責任。目前的現狀是，就算有冤假錯案被糾正，也沒有人被追究責任”。

在今年的政協會議上，施杰提出了18件提案，涉及到法律顧問制度、未成年人保護、單眼視障人駕駛等許多方面。然而有一份提案，他并沒有正式提出來。這份提案是關于完善配套的冤假錯案追責機制和法官行為實施評判追責機制。“目前仍在反復琢磨，希望形成更為妥善的建議方案。這是個系統工程，并不是單獨的機構可以完成的。”

令施杰擔憂的是，今后可能會形成一個怪圈：如果不建立錯案追究機制，司法權會被任意濫用，強化司法人員的錯案追究機制，又會導致錯案糾正的難度增加。

第三方機制

“冤假錯案本身糾正是十分必要的，但是更重要的是，我們需要去探討，避免冤假錯案的發生，最大限度地減少冤假錯案的發生。”王俊峰認為，依法治國是戰略目標，但最重要的要看落實。

2013年修訂后的《刑事訴訟法》將排除的非法證據范圍從言詞證據拓展到了物證、書證，對于避免冤假錯案的發生有重要作用。

游勸榮表示，“不同的工作人員對證據的判斷是不同的。檢察機關在批捕時，做非法證據排除時，要經得起庭審、律師和人民群眾的檢驗”。

施杰對于引入第三方機制抱有很大的期望，他認為如果切切實實地落實到位，對于防范冤假錯案將起到重要作用。他在尚未正式拿出的提案中，提出這樣的建議：

“呼吁建立第三方專業機構，通過嚴格的篩選，選擇公道正義的專業人員，建立評判隊伍和咨詢專家庫。建立對案件質量評判機制，對訴求反應特別強烈的案件，交由第三方機構進行專業性評判。從而對案件是否存在錯判，提供基本參考意見。”

怎樣把權力關進籠子，施杰認為光靠司法機關自律是不夠的。同樣需要建立第三方專業機構進行監督，加強包括人大等社會各界對司法人員的監督。“內部監督有必要，但是不夠。目前，我們的制度設置并不完整，要進一步加強二審和再審，放寬再審申訴的受理。”

王俊峰也認為，要充分發揮各方面訴訟參與人的作用。“所有的案件都應該有律師的參與。”

王俊峰表示，“法制建設并不是那么簡單，向家長制的官本位宣戰，要有壯士斷腕的決心。推動現代法治的壓力和困難很大，一方面要加強各方面的監督，保證法律程序的準確。另一方面必須要嚴格跟傳統的不尊重法制的落后觀念作斗爭，跟官本位作斗爭。如果一個社會沒有明確的法律規則，不按照法制辦事，那么冤假錯案肯定就會越來越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