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縉《文毅集》誤收詩二首略考

劉競飛

(長春師范大學 文學院，吉林 長春 130032)

解縉《文毅集》誤收詩二首略考

劉競飛

(長春師范大學 文學院，吉林 長春 130032)

解縉《文毅集》的成書過程十分復雜，其中錯訛甚多。謹以國內孤本元刻《趙子昂詩集》為主要依據，考證出《文毅集》中的《送鎦若齋》二首非解縉所作。

解縉；趙孟頫；《趙子昂詩集》；《送鎦若齋》

清文淵閣四庫全書本《文毅集》①卷六有題為《送鎦若齋》的七言詩二首[1] 1236冊，674。其一曰：

社燕秋鴻各自飛，我來君去若相違。西湖西畔梅如雪，應有林逋待子歸。

其二曰：

萬柳千花拂酒旗，南陵北苑草離離。居庸關下泉幽咽，又是東風欲去時。

檢乾隆年間沈德潛序本《解文毅公集》②，此二詩亦以同題存于同卷內。

然按“萬柳千花”一詩，李蓘《元藝圃集》[2]卷4、顧嗣立《元詩選》[3]二集卷25、曾燠《江西詩徵》[4]卷91、張豫章《四朝詩》[5]卷78均作薛玄曦作③，且題目均為《春盡北行留別吳大修撰》。以四對一，則此詩作者終成可疑。

薛玄曦，字玄卿，號上清外史，河東人，生于1287年，卒于1345年，在元代曾名動一時，揭曼碩稱其詩“老勁深穩，如霜松雪檜”。薛氏曾著有《上清集》，惜不睹其集原貌，故不知此詩是否收入其中。又考上述四集的編纂者，除李蓘外，均為清人——即含李蓘在內，四人生年亦均晚于解氏，故四集雖然將此詩歸為同一作者，但還不能借此斷定此詩的作者絕非解縉。

偶檢元刻本《趙子昂詩集》，乃獲得決定性的證據。

《趙子昂詩集》七卷，元至正元年(1341)建安虞氏務本堂所刊，國家圖書館與日本靜嘉堂文庫各藏有一套④。傅增湘《藏園群書經眼錄》[6]冊5，1307-1308：

“《趙子昂詩集》七卷，元趙孟頫撰⑤。元至正元年辛巳建安虞氏務本堂刊本，……每卷標題大字占雙行，第三行題“宜黃后學譚潤伯玉編集”……目后有“至元辛巳春和建安虞氏務本堂編刊”陰文一行。卷一五言古詩，卷二五言律詩，卷三五言絕句，卷四七言古風，卷五七言律詩，卷六七言絕句，卷七六言。鈐有‘張厚坤藏書印’。

又曰：

“此書絕罕見，惟《儀顧堂續跋》載之，云比《松雪齋集》多《有所思》、《望美人》等詩十余首，今考之信然。書目錄后牌子題至元辛巳春和，考前至元辛巳乃十八年，其時子昂方廿八歲，又五年程鉅夫薦于世祖乃得進用，與集中往還諸人年代不相應，則非前至元可知。其后至元六年為庚辰，次年辛巳正月朔改元至正，今此刻題至元辛巳春和，蓋地僻未奉詔書，故猶存舊號也。”⑥

另外，其他一些資料中也提到《趙子昂詩集》：

《皕宋樓藏書志》[7]卷96：

趙子昂詩集七卷元至元刋本

【元】趙孟頫撰 宜黃后學譚潤伯玉編集

案：此元刊元印本，每葉二十二行，每行二十一字，目后有“至元辛巳春和建安虞氏務本堂編刊”一行。

《書林清話》[8]卷4：

建安虞氏務本書堂至元辛巳十八年刻《趙子昂詩集》七卷，見陸《志》、陸《續跋》。

“萬柳千花”一詩便存于《趙子昂詩集》第六卷中，題《春盡北行留別吳一修撰》。與《文毅集》和上述各集所載不同者，除去標題，便是務本堂本將“南陵北苑”寫作“南陵北宛”。《趙子昂詩集》的刊刻早于解縉出生20余年，由此可以推斷“萬柳千花”一詩定非解縉所作，所難斷定者，唯其為趙氏、薛氏何人所作爾。吳一修撰或吳大修撰究為何人一時難考，而趙氏與薛氏的生年又有重合，此詩為何人所作，姑存疑于此。

“社燕秋鴻”一首，問題似較簡單。此詩不僅見于務本堂本《趙子昂詩集》卷六，復見于四部叢刊所影元刊本《松雪齋文集》卷五，二本均題名為《送王月友歸杭州》。“若相違”，二本作“苦相違”；“林逋待子歸”，二本則作“親朋待子歸”。

與“吳一修撰”或“鎦若齋”一時難以確定身份不同，王月友一生行跡不難查考。方回《桐江續集》有《王一初名字說》，戴表元《剡源集》有《送王月友游華陽洞序》，二文均涉及此人，知其為宋元之際著名文士，并曾和眾多名士交游，而對其生平記述最詳盡者則為趙孟頫《有元故徴士王公墓志銘》，茲引錄片斷于下：

公諱泰來，字復元，姓王氏，其先大名人，宋三槐文正公之后。……至元十五年冬，世祖皇帝遣使中外，廣延茂士，于是浙西宣慰使游公首薦公，公以疾辭。明年春，上再命御史中丞崔公趣征上道，又辭不起。二十三年春，侍御史程公鉅夫、中書通事舍人帖木兒不花奉旨顓召兩人，其一人儒學提舉葉李，遂與偕見。上歡甚，館于集賢院。……歲中，葉公拜尚書左丞，將授公以官。時與葉公議，語一不愜，竟拂袖起曰：“無辱我！”于是力乞歸，得告。翰林集賢諸老與時之焜焜于朝者咸賦詩餞之，還居錢唐，自號月友處士。二十九年春，上命今丞相高公征爪哇，遣使召公為輔行。命下，平章政事阿魯渾撒里公為請，以老病免。[9]卷8

按至元二十三年為公元1286年，趙孟頫以是年十一月應召入朝，而于次年春抵大都[10]39-42。校以《王公墓志銘》中所記王公行跡以及詩中“我來君去”之語，三者正相吻合。有此參證，言“社燕秋鴻”一詩確為趙孟頫所作，當足可信。

《四庫全書總目》在論及《文毅集》成書時說：

“縉字大紳，吉水人。……縉所著有《白云稿》、《東山集》、《太平奏疏》等書，歿后多散佚。天順初，金城黃諫始輯其遺文為三十卷，后亦漸湮。嘉靖中，同邑羅洪先復與縉從孫相輯成十卷。《千頃堂書目》又載有《似羅隱集》一卷、《學士集》二十卷，今并未見。此本十六卷，則康熙戊戌其十世孫悅所補輯也。”

由此可知，《文毅集》的成書過程較為復雜，曾經多人輯補，故其中難免產生錯誤，以上所舉，恐唯一斑爾。

時間條件有限，未能精校全書，偶將所見，綴補成文，冀有益于學者。

[注 釋]

①明代解縉著。解縉(1369-1415)，字大紳，吉水人，洪武二十一年進士，官至翰林學士，為明代前期著名文人，傳見《明史》卷一百九十四。

②此書前題敦仁堂藏板，有沈德潛(乾隆丙戌)、黃諫(明天順元年)以及羅洪先(嘉靖壬戌)等人的序，藏上海圖書館。

③《元藝圃集》稱其字，題薛玄卿。

④參看黃仁生《日本現藏稀見元明文集考證與提要》(岳麓書社2004年版)。刻本之外，據“日本所藏中文古籍數據庫”顯示，尚有寫本二部，分藏于日本東北大學和公文書館，然未知據何底本。

⑤趙孟頫，字子昂，吳興人，乃宋宗室之后，元代著名詩人、書畫家，生于1254年，卒于1322年。

⑥作者謹按：傅氏此處所言“張厚坤藏書印”與《趙子昂詩集》所多詩的數目均有出入。“張厚坤”當作“張坤厚”，有原書印鑒為證。張坤厚(1757-1807)，名興載，華亭人，《蒲褐山房詩話》 卷四十三有其小傳，《石渠寶笈》卷十“元趙孟頫鮮于樞合卷一冊”中所提到的“張坤厚”未知是否便是此人。此處錯誤或因排版所致，但學者每有沿引錯誤者，故于此注出。至于《趙子昂詩集》所多詩的數目，傅氏在乙丑七月二十七日為該書所寫的跋中則聲明是一百四十一首，經作者查證，此數目是正確的。

[1]解縉.文毅集[M].清《文淵閣四庫全書》本.

[2]李蓘.元藝圃集[M].清《文淵閣四庫全書》本.

[3]顧嗣立.元詩選[M].清《文淵閣四庫全書》本.

[4]曾燠.江西詩徵[M].清嘉慶刻本.

[5]張豫章.四朝詩[M].清《文淵閣四庫全書》本.

[6]傅增湘.藏園群書經眼錄[M].北京:中華書局,1983.

[7]陸心源.皕宋樓藏書志[M].清光緒《十萬卷樓叢書》本.

[8]葉德輝.書林清話[M].《郋園先生全書》本.

[9]趙孟頫.松雪齋文集[M].《四部叢刊》本.

[10]任道斌.趙孟頫系年[M].鄭州:河南人民出版社,1984.

2014-02-13

劉競飛(1976- )，男，吉林長春人，長春師范大學文學院講師，博士，從事中國古代文學、中國文學批評史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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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95-7602(2014)04-0078-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