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中央吹響了新一輪司法體制改革的號角,實現司法獨立已箭在弦上。然而,刑事司法不同于民事和行政司法,實行司法獨立亦不能消除導致司法腐敗的根源,難以顯著降低冤假錯案的發生率,改變不了司法不透明的局面,很難拉近判決結論與民眾正義觀的距離,因而無法顯著提高刑事司法的公信力。提高刑事司法公信力有賴于實現司法民主,但現行人民陪審制重象征意義而輕實際效果,陪審員只“陪”不“審”,沒有發揮分權制衡的功能,因而必須改革。有關人民陪審制改革的三種方案中,陪審團制更有利于提高刑事司法公信力,應當成為人民陪審制的改革方向。
關鍵詞:司法公信力;司法獨立;人民陪審制;陪審團
中圖分類號:DF639文獻標識碼:ADOI:10.3969/j.issn.1001-2397.2014.02.02
十八屆三中全會吹響了中國進一步深化改革的號角,決定在多個領域啟動大范圍的改革,司法體制改革是本輪改革的重頭戲之一。人們持樂觀的態度期待著這一改革的到來,希冀它能為解決國人深惡痛絕的司法腐敗開出良方,以恢復司法公信力。中央之所以要啟動新一輪司法體制改革,主要原因是現行司法體制仍然存在諸多頑疾,諸如錯案頻出、司法腐敗、地方保護主義等一系列影響司法公正的現象導致司法公信力顯著下降有學者研究發現,近年來我國司法公信力在下降,上訪數量在上升。(參見:彭小龍.人民陪審員制度的復蘇與效果:1998-2010[J].法學研究,2011,(1);朱景文.中國訴訟分流的數據分析[J].中國社會科學,2008,(2).),以致當遇到矛盾時,民眾無奈地選擇找熟人、上訪,而不愿意尋求司法救濟。尤其是進入新世紀以來,隨著中國社會的快速轉型,社會矛盾呈迅速上升的趨勢,各個領域的風險都在增加,而司法作為解決社會矛盾的專門通道,本系化解社會風險的主戰場之一,但如果司法的公信力不高,人們不相信通過司法可以得到滿意的“答案”,那么司法不僅難以化解現代社會中其他領域的矛盾和風險,而且司法自身也可能會產生這種現代性風險。因此,本輪司法體制改革的重心應著眼于提高司法的公信力,其意義不僅在于為化解其他領域的風險鋪路架橋,也在于避免自身的風險。刑事、民事、行政并列為我國三大司法領域,而導致刑事司法公信力下降的原因有別其他兩大司法領域,故當下的一些改革措施可能有利于提高民事司法和行政司法的公信力,但可能對提高刑事司法的公信力沒有顯著的功效。正因為如此,本文僅以如何提高刑事司法公信力為研究對象,試圖對刑事司法改革的路徑作些思考。
一、司法獨立能提高刑事司法的公信力嗎?本輪司法體制改革的重頭戲是司法去地方化、去行政化,實現司法獨立。從2012年10月的《中國的司法改革》白皮書,到2013年9月最高人民法院發布的《關于切實踐行司法為民,大力加強公正司法,不斷提高司法公信力的若干意見》,再到十八屆三中全會審議通過的《中共中央關于全面深化改革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都是以司法獨立作為司法改革的焦點。一時間,司法獨立成為人們熱議的話題,人對司法去行政化、去地方化的效果寄予了極大的期待。的確,司法地方化和司法行政化是我國司法領域長期存在的痼疾,地方黨政部門掌控著司法機關的“人·財·物”,左右著辦案法官、檢察官的手腳,過多的干預導致司法機關難以形成“自由意志”,司法工作者不能獨立自主處理、裁決案件。因此,從總體來看,實現司法獨立有利于提高司法公信力[1]。然而,在刑事司法領域,司法去地方化、去行政化卻不一定像在民事、行政司法領域那樣具有回春草一樣的奇特功效,因為實現司法獨立并沒有革除影響刑事司法公信力下降的主要根源。
在筆者看來,導致刑事司法公信力下降的根源主要有四個方面:其中第一個是冤假錯案頻出。佘祥林案、浙江叔侄強奸案、趙作海案等一件件鮮活的重大冤案,強烈地刺激著民眾樸素的神經,使得人民群眾對司法的公正性產生了根本的懷疑。那么導致冤假錯案的原因何在呢?何家弘教授用中國刑事司法的十大誤區作了回答:(1)根據口供查找證據的偵查模式;(2)來自上級的“命案必破”、限期破案的壓力;(3)辦案人員先入為主地認為嫌疑人就是罪犯,偏重有罪證據的收集;(4)不當地解讀科學證據,如將試用期的科學證據視為成熟期的科學證據;(5)變相的刑訊逼供;(6)片面地順從民意;(7)徒有形式的相互制約,制約不足配合有余;(8)法庭審判形同走過場,下審上判,未審先判,判者不審,審者不判等;(9)騎虎難下的超期羈押,補充偵查已無能為力,判也難放亦維;(10)由于擔心放縱罪犯,故導致疑罪從輕盛行。[2]不難發現,在這10個導致冤假錯案的原因中,只有第8項與司法獨立有聯系,其他的原因都與司法獨立關系不大。因此,實現司法獨立可能會減少冤假錯案的發生,但不可能顯著降低這類現象的發生率。
現代法學齊文遠:提升刑事司法公信力的路徑思考——兼論人民陪審制向何處去導致刑事司法公信力下降的第二個原因是司法腐敗。司法是公正的最后防線,然而從2005年發生的阜陽市中級人民法院十余位大多為副院長或庭長級別的法官受賄窩案,到2006年湖南省高院前院長吳振漢受賄600萬被判死緩,再到不久前上海法官集體招嫖事件被曝光,屢禁不止的司法腐敗正在嚴重侵蝕著這道防線,從而動搖了人民群眾對司法可以維護正義的信念。需要指出的是,司法腐敗對司法公正的破壞有兩種表現形式,一種是司法工作者腐敗后人為地制造冤假錯案,另一種是利用自由裁量權在量刑中做手腳。前一種方式較為顯眼,容易被發現,因而數量相對較少,后一種方式則比較隱蔽,不容易暴露,因而較為普遍。最近發生的云南官員強奸幼女案可以清晰地表明司法工作人員是如何利用后一種方式破壞司法公正的。2013年8月下旬,云南省XX縣國家干部郭XX見到路邊玩耍的幼女王某某,遂起歹念,將其抱到自家臥室實施了奸淫。一審法院認定,郭的行為構成強奸罪,且因奸淫幼女而應從重處罰;但法院同時認定,被告人認罪態度較好,能主動交代犯罪事實,所以判處其有期徒刑5年,且不支持被害方的民事賠償請求。被害方以量刑明顯偏輕為由,請求XX縣人民檢察院抗訴,但被檢察院拒絕。該案經媒體報道后,引起了社會廣泛的熱議和質疑,昭通市人民檢察院以審判監督程序提出了抗訴。經云南XX縣法院再審,被害方通過民事和解獲賠15萬元,郭XX被改判為有期徒刑8年[3]。對一審法院明顯畸輕的判決和檢察院拒絕抗訴的行為,網民普遍懷疑存在徇私枉法。對這種利用自由裁量權徇私枉法的情形,法官可以以認識偏差、價值標準有異進行辯護,所以很難認定為錯案,不易追究責任。這個案件告訴我們,在我國法官的自由裁量權較大,司法系統內部的監督又往往流于形式,而中國是個熟人社會,當事人可以通過普遍聯系的原理或近或遠地與司法工作人員取得聯系[4],于是司法腐敗、徇私枉法難以避免。之所以司法腐敗成為腐敗的重災區,不是因為司法工作人員比其他人員更愛錢財,更貪女色,而是因為他們掌握著可供“權錢交易、權色交易”的公權力,易于成為“錢色”之類的糖衣炮彈的目標,而人性的弱點又使他們難以抵擋這類誘惑。現實告訴我們,司法腐敗猖獗的根源是司法權力過于集中,司法系統內部的監督效果不佳;而實現司法獨立不僅不能消除司法權力過于集中、內部監督乏力的問題,相反可能更加削弱司法權力的外部制約,更便于某些司法工作人員利用權力尋租,因為司法去行政化后,上級領導的干預就會減小,司法工作人員的權力就更大。
造成刑事司法公信力下降的第三個原因是司法不透明。正義應當以讓人看得見的方式來實現,但我國現行刑事司法被高度壟斷,讓人覺得刑事司法是司法系統內部的神秘活動,只能遠觀其高墻和大樓,即便是被冠以“公開審判”的庭審環節,也給人有名無實之感。第一,現在的司法機關草木皆兵,設置了層層關卡,戒備森嚴,讓人難以靠近。第二,盡管存在人民陪審制度,但該制度被學界戲稱為只具有象征意義,刑事司法實質上仍然是不肯讓他人介入的專業槽。第三,所謂的“公開審判”被各種形式所掩蓋,參與旁聽的多是不愿參加的人大代表,政協委員或公務人員,真正想關注案件的群眾很難進入法庭旁聽,所以給人一種作秀之感。由于司法活動成為司法機關高墻內的神秘活動,在百姓眼中案件審判就是司法系統的暗箱操作,所以公眾就會懷疑,如果司法活動沒有貓膩,為什么不愿讓民眾參與,不敢公開?加之讓民眾覺得匪夷所思的判決此起彼伏,更增添了民眾心中的疑慮。不僅如此,當面對質疑時,司法機關要么難以自圓其說,要么把公眾視為白癡加以愚弄,要么干脆擺出一副蠻橫的樣子不予回應,這些表現能讓民眾相信司法嗎?司法活動的這種現狀,即便司法工作人員秉公辦案,公眾也會產生懷疑。不必詳言,司法去地方化、去行政化并沒有打開司法系統封閉的大門,也沒觸及法院、檢察院的高墻和戒備設施,因而也不可能揭開籠罩在刑事司法活動外面的那層神秘面紗,最終也很難消除普通百姓對司法的懷疑。
造成刑事司法公信力下降的最后一個原因是司法裁判脫離民眾的樸素正義情感。從較遠的劉涌案、邱興華案,到較近的許霆案、李昌奎案,之所以民眾對一些案件的判決普遍不滿,案件之所以會一波三折,與法院的裁決脫離民眾的樸素正義觀念不無關系。法律特別是刑事法律不是立法者主觀臆造的東西,而是社會共同意志的結晶,是樸素正義觀念的升華。造成法院判決與世俗觀念相左的原因是法官精英化、司法封閉化與法律世俗化之間的矛盾,“任何公平和正義都是具體的體現并驗證于社會生活之中的,因此,對事實的判決和法律適用都不可能完全壟斷在職業法律家的手里,也需要平民視角和常識判斷加以考量。”[5]換言之,刑事司法不能由法律家壟斷,因為對刑法的解釋不能局限于邏輯推演,同時還應有經驗的判斷。然而,一方面,我國司法工作人員的精英化程度在提高,長期的職業培訓和特定工作環境易于使他們形成思維定式,難免導致他們的是非觀和價值標準與現實脫節,與普通民眾的距離越來越大;另一方面,盡管我國有人民陪審制,但如后所述,陪而不審的現實沒有將民眾的判斷注入司法。“如果把裁判權完全交給法官,司法專斷或者法官出現怪癖的現象就難以克服,這就需要集體決策的機制加以防止。”[6]不言自明,司法獨立與法官精英化、司法封閉化沒有太大的聯系,實現司法去行政化與去地方化也不能改變司法裁決脫離現實脫離人民群眾的問題。
需要說明的是,本文質疑司法獨立對提高刑事司法公信力的意義,并不意味著否定司法獨立本身。事實上,司法獨立不是不能提高司法公信力,而是其真正效果體現在提高民事司法和行政司法的公信力。在民事方面,長期以來,由于地方政府關心的是地方經濟,保護的是地方GDP和稅收,當涉及影響當地經濟的案件時,地方政府難免會有所躁動。在行政方面,當司法機關的人財物都由當地行政配置時,司法系統就會與當地的行政系統形成廣義上的“大家庭”。讓司法系統去審理“自家成員”與他人的糾紛,本身就有“拉偏架”之嫌,裁決結果也很難實現正義。當司法獨立后,司法機關就會脫離地方,成為與糾紛無涉的中立第三方,無論從形式上還是從實體上,都有利于提高民事司法和行政司法的公信力。另外,司法獨立也不是完全與刑事司法無關,前已述及,實現司法獨立可以在某種程度上提升刑事司法公信力,只不過程度有限而已。因此,司法獨立應當推行,但我們不能把它看成是提高刑事司法公信力的靈丹妙藥。
二、提高刑事司法公信力的路徑在何方?前述分析表明,錯案頻出、司法腐敗、司法不透明、裁判結果背離民眾的正義感,這四個方面是導致刑事司法公信力下降的原因。治病要針對致病的原因,故提高刑事司法公信力也要針對導致刑事司法公信力下降的上述原因。而在筆者看來,上述四個原因是互相關聯的,只要在刑事司法中真正實現司法民主,上述四個方面的問題很大程度上就可以得到緩解甚至消除。
首先,司法民主可以實現分權制衡。權力正如江水,如果得到合理控制,就可以用于發電、航運、灌溉,造福于人民;如果不加管束,就會摧毀船舶、吞蝕良田,危害社會。正因為如此,習近平總書記提出了“要將權力關進制度的籠子”。而刑事司法權由于事關人的生殺予奪,更不能不加制約地將這樣的權力僅僅交由法官來行使,因為誰也不能保證法官個個是圣賢,誰也不敢相信法官不會濫用權力。故而必須對刑事司法權進行限制。迄今為止,人類發明了兩種制約權力的方法:一種是用權利制約權力,另一種是分權制衡。讓公民參與刑事司法,就是讓公民分享一部分司法權,從而實現對法官司法權的制衡。這種分權制衡模式的效果在美國的環境公害治理中得到了驗證。美國的環境公害治理沒有采用單純依靠行政執法的單軌模式,而是在環境行政執法之外設立了“私人總檢察官”制度,讓公民通過環境公益訴訟的方式來補充和制約行政執法之不足,形成了公民執法與行政執法并行的雙軌模式。由于公民環境公權力的存在,環境執法人員就不能輕易用權力尋租,因而取得了較好的效果[7]。公民分享部分刑事司法權不同于不同司法機關分享刑事司法權,前者是一種外部的分權制衡,后者是一種內部的分權制衡。實踐表明,外部的分權制衡優于內部的分權制衡,因為司法系統內部的人員由于長期的工作來往,會形成熟人圈子,很難真正發揮制約作用。英美法系國家采用陪審團制,主要是一種外部的分權制衡;我國主要采用公檢法三機關分權,基本上是內部制衡,故兩者的司法公信力相對懸殊,我國的司法公信力不盡人意,英美法系國家的司法公信力相當較高。外部分權效果較好的原因是,參與刑事司法的公民來自社區,政治干預難以對他們產生實質影響,他們的意志難以為政府所左右;相反,公民普遍對公權力不太信任,因而有一種制約公權力的強烈動因,因而可以有效地制約公權力的武斷和恣意。由此可知,要提高刑事司法的公信力,僅有司法系統內部的分權制衡是不夠的,必須引入司法民主,實現外部分權制衡。
其次,實現司法民主有利于增進司法的權威。民主之所以廣受推崇,是因為民主可以集思廣益,避免偏見;民主可以體現共意,防止獨裁。在刑事司法中實現民主,在多個方面有利于提高司法權威。其一,可以避免法官的偏見,促進司法公正。陳忠林教授指出,對裁判做出決定的組織者如果是有法律背景的人,那么在基本是非問題上,我認為是有瑕疵的;法律是維護社會最基本的正義,但這個基本正義的標準不應該掌握在少數人的手里,不應是在少數掌握他人命運的人的手里,而應是命運被其他人掌握的人的手里[8]。法官受過多年的法律教育,長期從事法律工作,其觀念和價值標準難免脫離實際。如果實現了司法民主,加入了民眾判決,則職業法官的偏見就會被沖淡或避免。其二,可以防止法官專橫。“外行參與刑事訴訟的設計是為了實現幾個不同的功能,但是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這些功能都基于一個單純的價值判斷——刑事訴訟程序的進行太重要了,以至于不能將這項權力絕對地交在政府官員(法官)手中”[9]。因為將這項生殺予奪的大權完全交到法官手中,一旦他們恣意和專橫,將會造成災難性的后果。其三,可以消除民眾的誤解和偏見。如前所述,民眾之所以不敢相信刑事司法活動,一個重要原因是刑事司法不透明。如果公民能直接參與刑事司法,社會公眾就可以直接參與到審判過程之中,就可以消除公眾由于不了解、不參與而產生的誤解和偏見。其四,可以拉近民眾與政府的距離。在美國政府成立之初,每38000名選民中就有一位屬于自己的國會議員。由于人口的增長,現在每一位國會議員代表著647000名選民,代表與選民之間的關系疏遠了17層。通過直接由人民之手做出判決,陪審團在公民與政府日漸擴大的鴻溝之間架起了一座橋梁[10]。中國實行間接選舉,且人口眾多,因此如果能讓公眾參與刑事司法活動,民眾對主權在民的感覺就會更直接更感性,這樣自然會增進民眾對國家權力的理解和遵從。
再次,實現司法民主有利于刑事司法的世俗化,使裁決結果更貼近民眾的正義情感。當今社會,價值觀念趨向多元化,社會形勢趨向復雜化,人們的訴求趨向多樣化。在這樣一個多元化、多樣化、復雜化的社會,要讓法院做出令社會大眾滿意的裁判,僅僅由法官組成的合議庭是難以勝任的,必須讓公民參與司法,實現司法民主。何家弘教授指出,如果公民參與刑事司法,就能為司法增添常識,融入社區價值,克服法官職業思維定式帶來的職業偏見,從而有利于普適正義的實現[11]。陪審制度之所以受美國人崇尚,一個原因就是美國人似乎更信任和他們一樣的普通公民的判斷和決定,而不太信任政府官員(即法官)所做的判斷,仿佛普通公民要比政府官員更為公平和認真[12]。刑法本來是世俗價值觀和行為標準的提煉和升華,刑事裁判自然要融入公序良俗。然而,法律知識的專業化發展使法律邏輯與生活邏輯不再總是那么默契,司法活動變成為普通民眾無法涉足的特殊領地。英國學者托克維爾曾批判道:法律家通過研習法律而獲得了專門知識,他們另辟一個專業,并形成一個特權階層。他們在執業中時時覺得自己優越,他們是一門尚未普及不可缺少的科學大師,他們經常在公民中充當仲裁人;而把訴訟人的盲目激情引向正規的習慣,又使他們對人民群眾的判斷產生一種蔑視感[13]。職業思維和特定的邏輯分析模式容易讓刑事裁決背離普通民眾的正義情感。可能有人會說,職業法官沒有脫離社會而生活在真空中,他們也是食五谷雜糧,也生活在普通大眾之中,社會普適價值觀早已滲透了他們的每一個細胞。的確,大多數職業法官來源于群眾,也生活在普通社會之中,但長期的職業訓練使他們變得更加脫離世俗的思維,產生了有別于普通公眾的社會認識,或多或少會將其職業上的偏見反映到審理的案件之中。陳忠林教授曾問過審理許霆案的法官:“如果你不是法官而是普通人,你會怎么判這個案子?”得到的回答是:“我已經當了十幾年的法官,我已經不知道普通人怎么思考了!”[8]294這一真實例子有力地證明,刑事司法需要注入普通人的常情常理,從而使法院的判決能在遵守法律的前提下注入人情,反映民意。
最后,實現司法民主可以避免司法獨立滋生的新風險。山雨欲來風滿樓,司法獨立已成不可逆轉之勢。司法獨立的一項重要內容是去行政化,意在改變廣為詬病的“審案的法官對案件沒有決定權,對案件有決定權的人不審案”的異象。司法去行政化就是要擴大法官或合議庭的權力,還權于法官或合議庭。這一改革措施看似解決了當前的突出問題,但可能滋生更大的風險。前已述及,當前司法腐敗猖獗的重要原因是司法權的制約不夠,司法獨立后對法官、檢察官的制約就會更弱。眾所周知,司法去行政化后,上級領導也不能審核、干預法官或合議庭的司法。那么,朝夕相處、經常共事的法官、檢察官就更易于勾結起來,對案件上下其手;司法判決將更易受到人情因素的干擾、司法公正必然面臨被侵害的更大風險。因此,正如英國人阿克頓所提出的“權力腐蝕人,絕對權力絕對腐蝕人”那樣,司法獨立后,如果沒有其他措施約束,司法領域的腐敗可想而知。而如果能讓公民真正參與刑事司法,像美國、俄羅斯、日本等國的陪審制或參審制一樣,讓隨機抽取的多名陪審員參與審判,則陪審員之間、陪審員與法官之間就很難像以往揭露出的法官受賄窩案那樣相互勾結起來。“陪審員與法官分享刑事實體裁判權,這就縮小了法官的權限,減少了事實認定中徇私舞弊的可能,遏制了司法審判中的長官意志或政治干擾,使圍繞在司法審判中的以權謀私、權錢交易、弄權瀆職等腐敗行為難有實現的通道。”[14]由此可知,從防范司法獨立潛在的風險來看也需要實現司法民主。
三、現行人民陪審制是否體現了司法民主呢?眾所周知,我國也規定了人民陪審制度,公民也可以參與刑事案件的審判。那么,我國是否實現了司法民主,公民參與刑事司法是否達到了上述效果呢?司法公信力下降的事實告訴我們,答案是否定的。
第一,現行人民陪審制重象征意義而輕實際效果。通過考查全國人大常委會2004年制定的《關于完善人民陪審制度的決定》(以下簡稱“《決定》”),以及隨后最高人民法院單獨或聯合其他部門頒布的一系列相關規范性文件,結合人民陪審制的運行實踐,一些學者發現,人民陪審制的政治象征性意味較濃。例如,有人指出,人民陪審制近年來受到重視的原因是滿足政治需要,意在體現“司法民主”的象征意義,至于陪審是否起到實質作用,立法者并不在意[15]。有人認為,人民陪審制盡管被披上了華麗的外衣,但政治造勢的意味較濃,司法作秀的意思較重,聽起來悅耳,卻無法承擔它被寄予的厚望[16]。有人通過考查我國人民陪審制的由來及發展脈絡發現,自清末以來,立法者真正在意的是人民陪審制的有無,對陪審制的具體運作情況并不關心。國家可以容忍成本昂貴的、不完善的、甚至沒有真正實施的陪審制,卻決不能允許在立法層面完全抹殺陪審制的存在,陪審制是國家不能離棄的一塊金字招牌[17] 。綜上可見,既然國家設置人民陪審制意在追求象征意義,不太在意其實際效果,那么人民陪審制就很難承載司法民主的功能。
第二,現行人民陪審制不可能真正實現分權制衡。縱觀世界各國現行陪審制,其首要目的就是實現司法民主,實現分權制衡。然而,我國的人民陪審制卻遠未達到這一目標。特別是我國人民陪審員的選任沒有采用西方的隨機抽取制,代之以特邀、單位推薦、內部招聘等方式來實現,以致人民陪審員大多是高校教師、人大代表、政協委員、各級干部。例如,在北京1541名陪審員中政協委員有47人、人大代表有94人;從來源來看,來源于黨政機關的有599人,來源于企事業單位的有713人,來源于其他單位的有229人;從學歷層次來看,大學本科以上的占1069人,大專學歷的占356人,高中以下的僅有106人[18]。這些數據表明,我國人民陪審員基本上沒有體現司法民主。再從陪審制的實際運作來看,關于人民陪審員參加陪審的總體效果的社會調查中:有多達92.5%的法律人士(書中注:包括檢察機關工作人員、律師、司法局工作人員等)認為,人民陪審制效果一般和沒有效果[19]。陪審員參與審判注重的是形式,發揮的主要是坐坐臺子,掛掛名字的作用,使名義上的3人合議庭變成了實質的獨任庭或2人合議庭,表面上看似限制司法權,實則強化了法官的強司法權。換言之,絕大多數人民陪審員都是“來打醬油的”,他們參與案件審理僅僅是走過場,幫助法院完成案件陪審率的任務;人民陪審員不可能對案件產生實質影響,法官也不希望人民陪審員左右案件的判決。正因為如此,人民陪審員參與審判對國家與民眾之間的緊張程度并未起到某種消解作用,因為在這種陪審模式下,人們看不見檢察權、審判權這種生殺予奪的大權是如何動作的,不會化解人民對司法不公的懷疑。
第三,現行人民陪審制不可能實現司法世俗化。人民陪審制在實際運作過程中呈現出三個特點:一是充當陪襯。這不僅是因為他們專業知識的欠缺和審判經驗的先天不足,更是因為職業法官在合議庭中具有不可變更的強大優勢,陪審員難以真正將自己的意志上升為判決。二是精英化。一方面,由于全國人大常委會頒布的《決定》對人民陪審員的入選資格設置了較高的門檻,最高人民法院發布的相關規范性文件中要求吸納有法律知識的人員為人民陪審員,于是一大批高校法學教師取得了人民陪審員的頭銜。三是兩極化。在數量有限的陪審員中,一部分陪審員上升為陪審“暴發戶”,一年陪審數百件案子,而很大一部分陪審員降格成了“榮譽陪審員”,從不參與案件的審理。山西省5年任期陪審案件最多的陪審員共陪審600余件,浙江省陪審案件最多的達720件,廣西壯族自治區陪審案件最多的達453件,北京市更是多達單人1年最多陪審近千余件案子;從未陪審案件的陪審員,在天津市點32.4%。在江西省占14%,陜西省占9.1%,北京近1/3。(參見:廖永安社會轉型背景下人民陪審員制度改革路徑探析[J]中國法學,2012,(3):150-151;北京市高級人民法院政治部教育培訓處課題組關于北京法院人民陪審工作情況的調研報告[J]法律適用,2012,(2):97)人民陪審制的這種現狀,使大眾觀念仍被擋在門外,常情常理常識仍難進入司法,職業偏見仍然會大行其道,裁判結果難以承載民意。
第四,現行人民陪審制難以防止司法腐敗。從理論上講,民眾參與審判給司法注入法官所不可預測、左右的因素,法官的權力受到限制,法官的腐敗可能在一定程度上被抑制。然而,由于我國特殊的司法環境,人民陪審制事實上難以實現這一價值目標。原因有三:其一,人民陪審員是常任制而不是隨機抽選制,且總數較少。在美國,由于陪審員的資格標準較低,所以有一個龐大的陪審員隊伍,且陪審團是在開庭前隨機抽取。這一機制有效地防止了陪審員被“俘獲”的可能。而在我國,陪審員總數量較小,如北京市只有1541名陪審員,且這些陪審員被分配到各個法院的具體業務庭。這樣,每個業務庭中只有有限的幾個陪審員,他們與法官長期共事,從相識到相知,使他們礙于情面不會反對法官的意見。其二,在合議庭中人民陪審員基本上是少數派,無法與法官形成抗衡之勢。由于陪審員在專業、經驗上的先天不足,加之身處“客場”,使之在合議庭中處于弱勢。為了扭轉陪審員的這一弱勢地位,國外法庭中陪審員的數量通常比法官多。例如,在英國,由1名法官和12名陪審員組成法庭;在美國聯邦司法系統中,原則上也是由1名法官與12名陪審員組成法庭;法國重罪案件一審由3名法官和9名陪審員組成法庭,二審由3名法官和12名陪審員組成;德國地方法院的參審制由1名法官和2名參審員組成;在俄羅斯,陪審法庭由1名法官和12 名陪審員組成;在日本,由3名法官和6名裁判員組成法庭,或者1名法官和4名裁決員組成合議庭[20]。相比之下,在我國人民陪審員的數量大多只有1名,比法官的數量少。這樣一種結構不僅在少數服從多數的表決原則下難以勝出,而且在心理上難以讓他們堅持己見。其三,由于人民陪審員采用常任制,使其成為事實上的編外“法官”,普通法官經常被“俘獲”的現象也會在他們身上再現,所以仍然難以保證司法公正。簡言之,現行人民陪審制度不可能發揮防止司法腐敗的作用。
四、人民陪審制度應向何處去?人民陪審制自1998年復蘇以來,盡管適用范圍在提高,在立法和司法上也在不斷改進,但對這種制度的批判之聲如前所述仍然不絕于耳。新一輪司法改革的序幕拉開后,鑒于人民陪審制的上述弊端,這一制度必將再次被推向風口浪尖,其未來顯得撲朔迷離。
(一)對人民陪審制未來的不同態度
在批判人民陪審制的過程中,學界對該制度應何去何從提出了不同的方案。
1方案一是廢除人民陪審制
一些學者認為,現行人民陪審制無論是從現實樣態、作用與功能上來看,還是從價值追求、實施效果上來看,都與國外的陪審制度相去甚遠,已經蛻變成為一個有名無實的擺設,剩下的僅僅是一個好聽的名稱,因而應當予以廢除。例如,吳丹紅博士從三個方面論證了沒有必要保留人民陪審制:(1)司法民主不需要人民陪審來體現。很多人對民主存在誤解,認為普通公民直接參與決策才是民主,其實民主可以通過代議制方式來實現。法官由人民代表大會選舉或者任命、法院院長要向人民代表大會負責并報告工作、審判向社會民眾公開、訴訟由雙方當事人充分參與、合議庭實行少數服從多數原則等,這些都體現了民主。(2)不需要人民陪審制也能實現司法公正。如果諸如審判公開制度、辯護制度、上訴制度、錯案追究制等措施能得到普遍遵守,可以有效地避免不公正的裁判;如果法官在審判過程中已無公正性可言, 人民陪審員也不可能改變這種狀況。(3)人民陪審員不能滿足司法實踐的“需要”。司法專業化使許多人難以勝任陪審員職責,人民陪審制可能影響訴訟的效率,即使是專業問題,也可以通過專家證人的形式解決[16]。陳桂明教授也認為,陪審員是否能代表公眾參與訴訟值得懷疑,陪審員的民主意義只能是象征性的;陪審員保障審判公正的作用是十分微弱的,我國的人民陪審制失去了陪審制度的本意,沒有實際存在價值[21]。張德淼、周佑勇兩位教授則認為,陪審制反專業化,由外行操縱司法權柄,判案易受感情左右,有舞弊行為不便追究,特別是在民眾法律意識淡薄或欠缺的條件下,取消陪審制是理所當然的[22]。總之,一些學者認為,在制度修補難以奏效甚至產生負效應的情況下,廢除人民陪審制不失為明智之舉。
2方案二為參照英美法系國家的做法以陪審團制替代人民陪審制
由于現行人民陪審制難以實現陪審制的應有功效,為了使實然回歸應然,理論界和實務界的一些有識之士借鑒英美法系國家的陪審團制,提出了用陪審團制取代人民陪審制的設想。在實務層面,河南省法院系統率先啟動了陪審團的嘗試。2009年2月,河南省高級人民法院首次組織人民陪審團審理了梁紅亞死刑上訴案,開啟了陪審團在中國的破冰之旅。隨后該院制定了《關于在刑事審判工作中實行人民陪審團制度的試點方案(試行)》,決定在河南法院系統開展人民陪審團試點工作。截至2010年 5月,河南全省已有122個法院組織人民陪審團審理了復雜、疑難案件361件,其中95%的案件實現了服判息訴,案件適用范圍已由刑事審判領域擴充到民事審判和行政審判領域,人民陪審團成員庫的人數已增加至15萬人[23]。緊隨河南法院之后,陜西省法院系統也開始引入人民陪審團。自2010年10月份正式開始試點以來,陜西全省法院“人民陪審團”的試點工作不斷深化,取得了良好效果。截至2012年4月底,全省法院系統共采用“人民陪審團”的方式審理刑事、民事案件共計814件[24]。
在理論層面,一些學者也倡導用陪審團制取代人民陪審制。例如,劉加良博士認為,陪審團制可以理順合議庭與審判委員會的關系,倒逼合議庭行之有效地說理,以提高復雜案件司法裁判的可接受性,對合議制的不足起到有效的補正作用,可以提高群眾決策的質量,最大限度地體現司法民主[25]。再如,陳忠林教授曾以全國人大代表的名義提出議案,建議中國引入陪審團制。總之,在我國理論界和實務界,有相當一部分學者支持用陪審團制取代人民陪審制。
3方案三是參照大陸法系國家的參審制改造人民陪審制
針對人民陪審制的弊端,絕大多數學者傾向于參照德國和日本的參審制改造人民陪審制。例如,高尚老師認為:我國陪審制與美國的陪審團制的民主理論基礎不同,兩者的融合存在著文化背景的障礙,我國目前的司法狀況不適合實行陪審團制度,因而我國不宜采納英美法系國家的陪審團制,而應該走類似于日本的第三條路[26]。再如,李擁軍教授認為,應當改變以法院為主導的人民陪審管理模式,代之以人大或司法行政機關為主導的管理模式;擴大陪審員的來源,消除“陪審專業戶”現象;通過制度保障陪審員真正參與到案件的審判中來,徹底改變只“參”不“審”的現狀[27]。李擁軍教授雖然沒有直接說參照大陸法系的參審制改造人民陪審制,但根據他的改革方案,改革后的人民陪審制與大陸法國家參審制非常接近。之所以很多的學者支持向大陸法系的參審制靠近,是因為我國的人民陪審制本身就是參審制,改革比較容易推進,而英美法系國家的陪審團制與我國現行人民陪審制差別較大,且中國的法律文化與英美法系國家的法律文化有較大的差異,盲目引進可能會有水土不服的風險。
(二)筆者之管見
筆者不贊成廢除人民陪審制,認為應用陪審團制取代人民陪審制。首先,前已述及,陪審制不僅具有政治意義,更具有實際意義。陪審員參與刑事司法可以實現分權制衡,預防司法腐敗,拉近判決與社會的距離,減弱國家與民眾之間張力,是提高司法公信力不可或缺的舉措。近年來,隨著改革的深入,人權觀念的提升,諸如收容遣送制、勞動教養制等不合理的制度已被或將被廢止,似有骨牌效應之感。人民陪審制作為陪審制的一種,盡管也存在這樣或那樣的缺陷,甚至衰落到僅剩符號的象征意義,但不能像上述制度一樣徹底廢除,因為國外的實踐表明,陪審制對促進司法公正、讓裁決貼近現實發揮了不可替代的作用。利用民眾力量制約司法,促進司法公正,是當今世界通行的做法。時下,我國刑事司法公信力日漸下滑,司法系統與普通民眾之間的對立情緒有增無減,人們對司法的誤解不降反升。在這樣一種形勢下,人民陪審制不僅不能廢止,反而應當加強,應當通過改革讓其發揮應然的作用。
其次,大陸法系國家的參審制難以徹底扭轉人民陪審制的現狀。人民陪審員畢竟不同于職業法官,法律也并非完全是世俗的東西,在參審制中,陪審員與法官享有完全相同的權利與義務,既認定事實也適用法律。如果按某些學者的建議,讓陪審員的數量超過職業法官的數量,則裁判結果很可能就由普通民眾決定,這無異于回到了遠古時的眾民審判;如果讓陪審員的數量少于法官,就會再次患上只“陪”不“審”的老毛病。很明顯,參照大陸法系國家的參審制改革方案,會陷入兩難的困境。另外,參審制的陪審員任期穩定,在長期的工作中,陪審員會與法官建立良好的關系,抵擋來自各方的壓力必然減弱,制約法官的作用自然會降低;參審制的陪審員成了事實上的法官,自然也可以像法官一樣利用審判權尋租[28]。簡言之,在中國這個熟人社會和特有的法律文化中,參審制很難真正發揮實際作用。
最后,中國司法有必要也完全可能引入陪審團制。其一,陪審團更能體現真實的民主,更有利于增進民眾對刑事司法的理解,增強民眾對司法的信賴,有助于改變國民的統治客體意識之感,進而增加國民對國家和社會的責任感。就解決當務之急而言,陪審團制在促進司法公正、制約法官權力等方面的實際效果遠遠超過參審模式,更有利于快速提高司法公信力。其二,陪審團主要負責事實方面的認定,因而可以避免普通人在法律知識上不足的缺陷,可以發揮其社會經驗豐富的特長。其三,從國際發展來看,盡管陪審團在民事訴訟中已經衰落,但在刑事方面陪審團制仍顯示出勃勃生機。陪審團不僅仍然在英美法系國家盛行,在大陸法系國家,俄羅斯、西班牙分別于1993年和1995年恢復了陪審團制。2007 年韓國也主要吸收英美法系的陪審團制頒布了《關于國民參與刑事訴訟的法律》[29]。這些說明,陪審團不是英美法系國家的專利,審判制度不僅可以作為英美法系國家的自由守護神,并且也可能在大陸法系國家顯示出其迷人的魅力[30]。其四,河南法院系統、陜西法院系統有關陪審團的試點,盡管仍然存在一些問題,但已經取得了較好的效果,用實踐證明陪審團制也能在中國落地生根。
筆者雖然贊成引入英美法系的陪審團制,但并不意味著要倡導照搬西方的陪審團制度,而是主張要根據中國國情對陪審團制進行適當微調。例如,我國應賦予陪審團量刑建議權。我國刑法的法定刑幅度較大,導致法官的自由裁量權較大。如何防止法官濫用自由裁量權是司法實踐中的一大難題,盡管最高人民法院力推量刑規范化,但操作起來還是存在諸多困難。引入陪審團制并授予其量刑建議權后,這一困擾中國司法界的重大難題將迎刃而解。事實上,不少采用陪審制的國家或地區也在不同程度地授予陪審團量刑權。在俄羅斯,陪審團宣告被告人有罪后,但認為值得從寬處罰的,其裁決對審判長處刑時具有強制力。陪審團不認為被告人值得從寬處罰,但審判長認為被告人值得從寬處罰的,也可以在量刑時從寬處罰。參見:《俄羅斯聯邦訴訟法典》第349條。在美國,亞拉巴馬州、特拉華州、印第安納州等州陪審團對死刑案件有量刑建議權,在佛蒙特州、阿肯色州、田納州等州,陪審團對不少重罪案件有量刑權。再如,為了改進陪審團制的效力,我國可以不采用一致裁決原則,而采用絕對多數裁決原則。
總之,就改革我國刑事司法制度以提高刑事司法公信力的路徑而言,我國的人民陪審制已不能僅停留于政治的象征意義,應向其實際意義回歸;而從實現司法民主、司法公正、防止司法腐敗、教育公民促進法治、提高民眾對司法判決的認同感等目標和功能來看,英美法系國家的陪審團制更值得我國借鑒。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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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inking on the Path of Enhancing Credibility of Criminal Justice:
The Future of Peoples Jury System
QI Wenyuan
(College of Criminal Justice, Zhongnan University of Economics and Law, Wuhan 430073, China)
Abstract:China has started a new round of judicial reform, which will improve judicial independence. However, criminal justice is different from civil justice and administrative justice. It is impossible for judicial independence to eliminate the root causes of corruption in the judiciary, and it is difficult to significantly reduce the incidence of unjust, false or wrong cases. Judicial independence cant change the situation of judicial opacity and narrow the distance between judgment and public opinion about justice. Therefore, it is difficult for judicial independence to significantly increase the credibility of criminal justice. Enhancing the credibility of criminal justice depends on judicial democracy. The peoples jury system stresses on the symbolism but look down actual results. Due to jurors only “accompany” no “trial”, the peoples jury system did not play their proper functions. Therefore, the peoples jury system must be reformed. The jury system is more conducive to improving the credibility of criminal justice, and should be the right direction of Chinas experiment.
Key Words: judicial credibility; judicial independence; peoples jury system; jury
本文責任編輯:周玉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