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二十年來國內莎劇修辭研究綜述

謝春輝， 謝世堅

(廣西師范大學外國語學院，廣西桂林541004)

威廉·莎士比亞(William Shakespeare，1564—1616)是英國偉大的戲劇家和詩人。他的戲劇作品被世界文壇公認達到了歐洲文藝復興時期的文學頂峰，具有強大的生命力、感染力和震撼力。在這位公認的語言大師的劇作中，修辭手法的運用比比皆是，因此，對莎劇修辭的研究自然而然成為了莎學的重要組成部分。

一、國外莎劇修辭研究概述

西方修辭源于希臘文化，亞里士多德的《修辭學》是西方古典修辭學的奠基之作;及至羅馬帝國時代，羅馬人依然把修辭列入教育的必要組成部分;到了文藝復興時期，修辭仍然保持著強盛的生命力。在當時的英國，修辭在學校教育中具有重要地位，修辭教育與其他西方國家相比，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1］。

西方學者的研究［2-4］表明，修辭在英國伊麗莎白時代文學中占有舉足輕重的重要地位。為了向世人證明自己的戲劇語言才華，莎士比亞在其早期戲劇中大量使用修辭格，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即使在他成熟的悲劇中，其宏大的詩性語言依然建立在修辭之上。正如維克斯所說:“莎士比亞的詩性語言被修辭浸潤著。”［5］莎劇中豐富的修辭現象吸引著不同時期研究者的注意力。在辭格方面，可能要數約瑟夫的研究最為全面［6］。約瑟夫按照辭格的邏輯構成，對傳統的100多個古典辭格進行重新分類，然后分別在莎劇中找到相應的例子。她的研究證明了莎劇中具有豐富的辭格，也證實了莎翁本人對古典修辭極為熟悉。另外一位莎劇辭格研究者斯珀金則較為關注莎劇中含有意象的比喻類辭格(明喻、隱喻和擬人)，藉此探索辭格在反映莎士比亞的性情和思想、創設莎劇主題和塑造劇中人物上的作用。她認為，莎士比亞在各個劇本中側重使用含有不同意象的辭格，如《哈姆雷特》一劇便充徹疾病的意象。這些疾病意象的頻繁使用，暗示了丹麥王國道德墮落的現象［7］。但是，也有學者對斯珀金這種從統計的角度來研究意象的方法的可信度和實際意義持懷疑態度［8］。

克雷蒙采用了與前兩者不同的研究方法［9］。威爾遜認為，斯珀金和克雷蒙研究方法上的根本區別在于前者使用的研究方法是數據化的，更關注意象的內容;而后者的方法則是有機的(organic)，且更關注“一些意象或者一類意象在上下文、段落、演說或戲劇中的結構和意義”［10］，以及這些意象如何為戲劇營造氣氛、展示主旨和創設整體效果等。克雷蒙分析了莎劇不同時期的主導意象，證明莎士比亞對比喻意象的運用，經歷了一個由初始學徒式的模仿，到后期的修辭為我所用的過程。與克雷蒙相似，伊萬斯認為，辭格使用是莎士比亞給觀眾提供戲劇發展情節和角色性格特征的線索［11］。他以《羅密歐與朱麗葉》為例，將與該劇主題相關性較大的辭格逆喻(oxymoron)作為研究切入點，分析了逆喻在塑造朱麗葉性格上的作用。這種方法在莎劇辭格研究方法中較為普遍。如《理查德三世》中對“演員/觀眾”隱喻的使用［12］;《麥克白》中用對比(antithe-sis)來烘托氣氛［13］;《哈姆雷特》無論從結構、人物關系，還是語言上都存在著“雙重性”(doubleness)［14］等等。

以上研究均屬傳統意義上的修辭研究。進入21世紀，西方學者開始利用語言學的前沿理論研究莎士比亞的修辭。這方面的代表是萊恩［15］。萊恩的研究向人們展示了莎劇修辭語言包含的豐富認知性。他通過分析莎士比亞作品中比喻修辭的認知特性，回答了一個關鍵的問題:為什么莎劇人物在劇烈的內心情感沖突中能說出如此優美絕倫的詩性話語?他們在高度緊張的重要關頭說出含義如此豐富、復雜卻又清晰的話語，這里有心理上的原因——這些話揭示了人物的內心、性格及動機，更有修辭方面的原因——它們通過修辭手法運用了凝練的語言［16］。

二、國內莎劇修辭研究的概貌

莎劇在中國的藝術生命始于清末，由翻譯界的學者引入國門。從20世紀初起，田漢(1922)、卞之琳(1956)、朱生豪(1957、1978、1997、1998)、梁實秋(1967)、孫大雨(1991)等翻譯大家陸續翻譯、改譯或重譯了莎士比亞的劇作，引發了國內莎學研究的熱潮。為探求更加準確并能傳遞出原作神韻、盡可能近似地再現原作文體和語體特點的譯文及譯法，國內莎學界衍生了一系列關于莎劇語言、修辭和翻譯批評的研究，用以探討莎劇的內容和藝術特點、譯本的風格與得失等。如孫法理通過wheel一詞的釋義及翻譯探討了暗喻、轉喻、提喻幾種修辭格的翻譯原則［17］。王佐良、何其莘提到，“莎士比亞和他的同行都善于運用修辭術，而當時來看戲的人也欣賞修辭術。”［18］這些研究者們認為，莎士比亞在他的作品里顯示了獨特的語言創造能力和善于操縱及發展詞匯意義的才能。莎劇中豐富的詞匯、生動的比喻、俏皮的雙關語等等，很大程度上起到了畫龍點睛的作用，烘托出莎劇的藝術效果，成為莎劇不朽魅力的源頭之一。由此，對莎劇修辭的研究逐漸成為國內莎學研究的一個重要方面。文獻檢索顯示，20世紀90年代以來，國內核心期刊上陸續發表了一些有關莎劇修辭研究的論文，共有41篇，其中涉及到翻譯研究的有11篇、矛盾修辭法3篇、對照1篇、修辭效果9篇、雙關語5篇、文學評論4篇、語體研究1篇、隱喻研究4篇、仿擬研究1篇、置換研究1篇、對偶排比研究1篇、悖論研究3篇、修辭理論研究1篇。以下擬從研究的對象、方法和理論基礎等方面概述國內莎劇修辭研究，把握研究的動態，探索該領域的研究趨勢。

三、研究對象

(一)對修辭現象的研究

當前國內多數莎劇修辭研究聚焦于對修辭現象的探討，且研究范疇趨向多層次化。首先，不少研究探討修辭現象的內部關系與范圍，研究如何通過語素甚至義素的選擇和調整，達到預期的修辭目的。陳素英以《威尼斯商人》為例，探討了莎士比亞如何巧妙地運用同音異義詞和同形異義詞，使之產生一語雙關的作用［19］;劉玉敏、潘明霞探討了莎士比亞在其作品中如何巧妙地運用詞義雙關和諧音雙關的修辭手段，從而產生了精彩的藝術效果［20］等等。這些研究基本是從積極修辭的視角出發研究辭格的本體結構、功能、分類、理論和應用等，如段慧如分析了莎士比亞雙關語的三大類別以及形成雙關語的兩大要素［21］;孫建軍等分析了莎士比亞劇作中矛盾修辭法(Oxymoron)的特殊修辭功能［22］等等。尚未有研究嘗試從消極修辭的視角出發研究莎劇修辭的辭規和辭風。其次，學者們探討了修辭現象的外部關系與范圍，研究情境、語境、文化背景、典型參與者、前提(預設)、含義、想象、信息、審美心理、民間禁忌、風俗習慣等因素如何發揮修辭作用。徐敏從隱喻的角度，分析英語習語所體現的文化內涵，并以《威尼斯商人》中家喻戶曉的吝嗇鬼Shylock為例，來說明習語性隱喻“as mean as Shylock”來自于文學作品，文學藝術作品是創造隱喻的搖籃［23］。

(二)對修辭應用的研究

當前國內莎劇修辭研究往往與文學評論、翻譯等領域結合起來，呈現出多元化、跨學科的發展趨勢。首先，將修辭視角引入當代文學研究領域。袁憲軍2006年在“莎士比亞研究與英語文學研究學術研討會”上提出，“To be，or not to be”的隱喻性反映了哈姆雷特的內心活動，這種充滿張力的詞語的隱喻性已超越了通常的“生與死”的解讀，其自主性使它顛覆了自身與任何特定釋義的確切聯系。其次，將修辭視角引入翻譯研究領域。陳琳2006年在由四川外語學院、電子科技大學和西南大學共同舉辦的“莎士比亞研究與英語文學研究學術研討會”上，通過對莎劇中雙關語的翻譯進行比較，探討了莎劇中雙關語翻譯的一般規律，總結出一套可行的雙關語翻譯策略;鄧欽竹在其《莎劇中置換修辭格翻譯探析——以〈仲夏夜之夢〉為例》一文中提出，置換修辭格的翻譯對表達莎劇風格、思想和文體方面有很大的影響，她以國內莎劇譯本中朱生豪的散文體譯本為例，對英語置換格的特征進行分析，藉此探討置換修辭格的翻譯方法等［24］;周曄在其《從〈哈姆雷特〉多個中譯本看文學翻譯中雙關的處理策略》中，借鑒Hill的三要素理論，比較研究了《哈姆雷特》多個中譯本，總結出雙關在文學翻譯中的可行性和基本策略［25］。她提出譯者要傳達雙關的雙重語境并保持連貫，關健在于鉸鏈的選擇和重構。

從研究對象的角度來看，國內學者從辭格層面、翻譯層面、二語習得層面和社會學層面對莎劇修辭的研究均取得了一定的進展，在橫向上體現出多元化、跨學科的特點，在縱向上又趨向于多層次深入研究。總的說來發展態勢良好，但仍然存在一些亟待解決的問題，主要有:一是局限于傳統修辭學觀點，不能很好地進行多角度的闡釋;二是偏向于靜態的辭格研究，忽視了動態的修辭交際過程，尚未能深入剖析修辭交際過程背后的動態心理機制。

四、研究方法

修辭學的研究方法往往視研究對象而定。研究的對象不同、目的不同，對修辭學某一側面性質的揭示會產生差異。針對某一具體的研究對象，研究者們往往采用多種復合的方法，互補互釋，以達到預期的研究目的，使本體論和方法論形成一種高度統一的局面。如陳望道研究修辭基本規律既要歸納現象，又要推演未知，所以他既用描寫的方法，也用闡釋的方法。因此，很難孤立地說某一項研究使用了哪一種研究方法，我們只能從這些研究方法的特征上進行梳理。

(一)多樣性

修辭學研究的方法有很多，可以運用歸納法對修辭現象做客觀描寫;可以運用比較法揭示研究對象的區別性特征;也可以運用演繹法從已然的現象推演出未知的走向等。如王志偉在其《漢英雙關人文傳統對比研究》中提及莎劇中雙關語達3000多個，每部劇本平均78個，其中《愛的徒勞》中就有200多個雙關語［26］。他在語料分析的基礎上結合漢英文化的修辭學傳統，對漢英雙關語的歷史淵源、傳統嬗變和使用現狀等人文傳統進行了對比研究，凸顯了修辭研究方法的多樣性。

(二)層次性

修辭學的研究方法具有層次性，可分為宏觀的方法、中觀的方法和微觀的方法三次層級。每一層級根據視角的不同可以再次細分為不同的方法:根據對研究對象存在狀態的揭示，分為描寫的方法和闡釋的方法;根據對研究對象認識的方式，分為邏輯的方法和非邏輯的方法;根據對邏輯對象本質把握的角度，可分為自釋的方法和互證的方法;根據方法的覆蓋性，可分為學科的方法和普遍的方法等。如李士芹在其《從〈哈姆雷特〉三個中譯本看莎劇中修辭格的漢譯》中，對《哈姆雷特》的三個典型中譯本(卞之琳、朱生豪、梁實秋)中9種修辭格的翻譯效果進行了比較分析，指出了由于英漢語的差異造成的莎劇修辭格翻譯障礙，并提出翻譯莎劇中的修辭格時，譯者應加強對修辭格的鑒別，在準確把握原文的基礎上，結合漢語的表達特點，大膽創造，既傳遞原文效果，又平衡譯文的準確度和流暢度，使中文讀者與英文讀者得到同樣的閱讀感受［27］。在他的研究中，既有微觀的方法，又有宏觀的照會，凸顯了修辭研究方法的層次性。

(三)多維性

修辭研究可以借鑒吸收現代語用學、信息學、符號學、語境學的方法，也可以適當借用人文科學、社會科學乃至自然科學的方法。比如可以運用統計方法分析修辭現象，可以運用感悟和點評的方法分析文學修辭的內涵，可以吸收系統論的方法建構理論修辭學體系，也可以運用認知分析法對人們的修辭交際過程進行知覺、分析、判斷、評價等。聶珂、魏萬德嘗試借助社會符號學的方法，從語音、詞匯、句法和篇章層次找到補償，如運用音韻、比喻、仿擬及多種修辭格作為雙關語的補償譯法，打破雙關語不可譯的障礙，凸顯了修辭研究方法的多維性［28］。

從研究方法的角度來看，當前國內學者已有意識突破傳統修辭學研究方法的局限，嘗試在莎劇修辭領域內探索現代修辭學的研究方法，但存在一些比較明顯的問題:一是多數學者的研究方法能夠體現出趨于多樣性和多層性的特點，尚未能綜合運用跨學科領域的不同方法進行發展的、動態的、深層次的探討;二是在研究過程中對深層機制和發展過程的挖掘深度不夠，研究的廣度和深度有待進一步拓展。

五、莎劇修辭研究的理論創新

當前，修辭研究已進入一個跨學科、多視角的發展階段，成為一門跨學科的話語研究。針對該領域的多維性，已有研究者就如何更好地開發、利用和完善其理論基礎提出了新的要求。

(一)通過吸收當代語言學理論銳意創新

當代的研究者們意圖借鑒現代語用學理論、現代信息論和符號學理論、語境學理論以及認知語言學等理論，打開修辭研究的新領域。陸稼祥的動態修辭研究的開拓之作“生成修辭學”理論就明顯借鑒了美國喬姆斯基的“轉換生成語法”和雷可夫、麥考萊等的“生成語義學”理論，他嘗試用動態描寫的方法描寫其模式與規律，并在前人傳統成就和修辭創新實踐的基礎上加以開拓創新，由此大膽構建一個全新的理論體系。陳海慶從認知心理學的角度闡釋了莎士比亞是如何通過“對照”修辭方式的使用，犀利地刻畫了作品中人物的性格特征和心理狀態［29］。他在文中列舉了反映人物心理矛盾的語言對照、表現不同人物性格的語言交鋒對照、表現不同人物心理反應的語言對照和表現人物性格變化的語言對照，將麥克白夫婦犯罪前后的性格特征、心理狀態、思想變化描寫得淋漓盡致，從而為滲透作品的主題思想，完美地樹立起人物形象打下了堅實的基礎，締造了令人嘆服的藝術感染力。

(二)通過吸收哲學理論凸顯研究的哲辯性

修辭本身的矛盾性和復雜性決定了修辭研究不可避免地滲入了哲辯思想。陸稼祥提倡從矛盾分析法看修辭現象，認為內容和表達是修辭研究的主要矛盾，也是修辭學的核心內容。他援引馬克思分析矛盾的有關“正反題形態的變化過程”，運用信息論的觀點，通過對內容與表達的例析，提出了修辭的“兩個過程”理論，即修辭的“正面過程”和“反面過程”。通過修辭的正面過程可以獲知思想在前、表達在后，由此獲得一種新思想，修辭在言語信息傳遞的過程中起著極其重要的作用，稱為“剩余信息論”;從修辭的反面過程可以獲知，修辭手段只有同具體內容相融合，才能明確地表現出修辭效果和風格色彩，稱為“生成風格論”。陳建、許麗俏從主題、意識和人物等方面去探討作品中的悖論現象，意圖闡釋友誼、愛情、種族、社會、宗教等多方面因素的多重性和悖論性，以便于讀者能進一步理解莎士比亞思考社會問題時的正反對立的創作基調，從而窺視莎士比亞復雜的人生觀和社會價值觀［30］。

可見，國內學者對于修辭研究的理論創新方面已具備了初步的認識和構想，但在實踐過程中尚不能達到融會貫通。在當前莎劇修辭研究的范疇內，僅有少數研究者嘗試運用非修辭領域的理論和觀點來闡釋問題，如符號學的觀點、認知心理學的觀點等，但并不嫻熟，分析的廣度和深度都不盡如人意，有隔靴搔癢之感。

六、結語

當代修辭學呈現出學科交叉滲透的發展趨勢，因此當代修辭研究應該樹立一種寬廣的視野，摒棄語辭(包括辭格)中心論，根植于人們的社會交往活動中，把整個交際過程納入研究視野，要求研究者們在考慮其性質和范圍、方法和體系時應該多維多向多層多面地進行審視，既要有微觀的考察，也要有宏觀的觀照;既要有科學的描寫，也要有哲學的闡釋;既要有守常之論，也要有越位之思。只有這樣，修辭學才會在與社會的互動中伴隨時代成長。在這樣一個大背景下，國內莎劇修辭研究面臨著一項重大的考驗，即如何突破傳統修辭研究在詞和句上的束縛，援引跨學科領域的理論和方法，探討莎士比亞本人及其筆下的主人公們在修辭交際行為背后的動態心理機制。不可忽視的是認知理論的影響和作用，因為修辭本身具有認知的功能，用認知輔助修辭研究，兩者相輔相成，不可或缺。也就是說，對莎劇修辭現象的徹底闡釋不僅僅靠描寫，還需要從認知層次加以分析，探索交際雙方對各種語境信息的知覺、分析、判斷、推理、綜合等復雜的心理過程，揭示人們是在什么樣的社會心理因素網絡基礎上建構、理解話語的，以及人們處理各種社會心理信息與話語組織行為、話語認知行為的心理運作程式，修辭過程中各種語境因素認知的功能和時間秩序，向人們展示修辭交際的認知規律，揭示修辭行為成敗的認知成因。這既有助于解釋修辭方法的思維共性及其認知功能，也有助于人們在修辭過程中對各種修辭方法的調控。

當前國外莎士比亞語言研究的趨勢是利用語言學的最新成果研究莎士比亞語言(尤其是修辭語言)，以達到更好地解讀莎士比亞語言，同時進一步闡發相關語言學理論、印證乃至修正的目的［31］。在這方面，國內學者進行了有益的初步探討，但是研究如何深入開展，則需要我們做出更多努力。我們相信，把富有解釋力、潛力巨大的認知語言學理論應用于莎士比亞的修辭研究，前景應是一片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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