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這路上（外二首）

曾冰

我只是覺得

我所擁有的半個人生

從此可以

行走在這路上

野草多么謙卑

干凈的藍天和沃野

多么侈華

群山的影子

一矮再矮

風跑過來

風不是向我跑過來

風抱住一棵樹

另一些樹

仍在奔跑

一朵枯萎的野菊

仍在堅持著她的微笑

似乎還可以

再原諒我一個冬天

我只是覺得

我好像變了一個人

一個像自己前世的人

一群螞蟻攔住了去路

我可以等，耐心地

目送它們回家

還有二十二道彎

還得七上八下

可我不覺得遠

夕陽在林中散步

撿菌子的人

也順便撿到了金子

我只是覺得

再過一會兒

我就可以卸下沉重的偽裝

沖一個達觀溫暖的老人

喊一聲媽

媽媽，我餓了

不僅僅是米飯的問題

藍花大土碗的問題

與熏臘肉燉雞蛋無關

媽媽，神馬都是浮云——

你一定不會明白這話是什么意思

媽媽，我餓了，這么說

你就不會不明白

媽媽，又是一個春天

土地的脹痛已經壓迫到我的心

白云成朵，天空像一塊碩大的淤青

倒映在臉上，不怕冷的你

一定還怕我哭

我的心思無人能懂

我只能用微笑表達疼痛

好多糧食正在浪費

我卻吃不飽，我餓

媽媽，自從你把我生下來

我就病了，離開你的身邊

就開始病態的懷舊

有食物相伴的我仍然很餓

有美酒相伴的生活仍然漂泊

媽媽，我見過一瀉千里的麥浪

觀瞻過格格們的香床

有一天，我在北京，在武漢

被一輛的士排泄在人流中

肚子就空了，咕咕的叫

直到聽出斑鳩在竹枝上的誦讀

有一些道理，你一直沒有教我

生活就是一個個大漏洞，填不滿

你所撫養過的那個我已被拐賣

如今被一座小城抱養，受到的虐待

也能散發出幸福的光芒

媽媽，我害怕聽見冷水燒開的聲音

雞鳴狗叫的聲音，月光擦拭亮瓦的聲音

日子并不欠收，五湖四海卻只有

字典不能解釋的饑餓一詞

媽媽，你不知道，我仍然需要你的乳汁

仿佛只有在你的子宮里我才能夠

安睡，你能不能再生我一次

媽媽，你把我生下來

我一直朝前走，我的遠方好遠，好遠

永遠在我的身后

風吹了三天三夜

風，吹了三天三夜

風吹著哨子，樹在做操

房子跟著跑了三天三夜

最后又跑回了原處

風，吹了三天三夜

一群狂奔的狼

嚎了三天三夜

有的在墻上撞死

有的在電線上絞死

有的從山崖上摔死

也許，只為夢中的草原

風，吹了三天三夜

風如果不懂得愛

就不會讓你明白什么是冷

就不會痛得讓萬物都跟著喊叫

更不會在山野攤開

那么大一張雪白的紙——

在一棵梅樹上

寫血書

責任編輯 徐海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