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國對外直接投資的回顧與展望

馮 華

(山東大學 管理學院，山東 濟南 250100)

開展對外直接投資，不僅是我國企業尋求新市場、應對貿易壁壘、發揮比較優勢、獲取先進技術和信息的戰略選擇，也是我國經濟發展在全球一體化中的必然趨勢。[注]薛求知、朱吉慶：《中國對外直接投資與“走出去”戰略:理論基礎與經驗分析》，《復旦學報》(社科版)2008年第1期。改革開放以來，我國的對外直接投資經歷了幾個發展階段，每個階段都有其獨特的特點，尤其是國家“走出去”戰略實施以來，我國對外直接投資不僅發展迅猛，并且進入了一個新的發展階段。

一、我國對外直接投資的發展歷程

(一)我國對外直接投資的不同發展階段

我國對外直接投資開展較晚，1979年8月在國務院頒布的《關于經濟改革的十五項措施》中提出了在國外辦企業發展對外投資的方針政策，開始了對外直接投資的發展道路。[注]楊青、吳瓊瓊：《中國對外直接投資的現狀、問題及對策分析》，《經濟縱橫》2013年第3期。改革開放三十多年來，我國對外直接投資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根據商務部和國家統計局的數據，[注]商務部、國家統計局：《2012年中國對外直接投資統計公報》，中國統計出版社2013年版。1992-2012年間中國對外直接投資流量由1992年的40億美元，發展到2012年的878億美元。筆者根據對外投資流量和國內外政策環境的變化，將我國對外直接投資的發展歷程劃分為四個階段，即萌芽階段(1979-1991年)、初步發展階段(1992-2001年)、高速發展階段(2002-2008年)和穩定增長階段(2009-至今)。

1.萌芽階段(1979-1991年)。

這一階段的我國對外直接投資存量規模很小、增長緩慢，對外直接投資流量均未超過10億美元。早在改革開放之初，我國政府就已經開始出臺一系列對外開放政策，但在對海外投資方面的政策有限，加之忙于恢復本國經濟而嚴重缺乏資本，政策偏向是支持資本的流入促進經濟的發展，因此對外直接投資處于較低水平，增長比較緩慢。[注]李曉峰、仲啟亮：《中國對外直接投資發展現狀的實證分析》，《戰略決策研究》2012年第3期。1985年以后，我國政府開始意識到對外投資在促進經濟體制改革、穩定行業發展、增強企業競爭力中的推動作用，先后制定了對外直接投資審批管理辦法等規章制度。1987年，國務院正式批準企業開展國際化經營，加快了中國企業對外直接投資的步伐。這一階段政府和企業都很重視對外直接投資，不斷的健全和完善多種對外投資的規范性政策和制度，并確立了對外投資的業務流程和機制。與此同時，不少大型有條件的國有企業積極開展對外投資和跨國經營。[注]趙囡囡、盧進勇：《中國對外直接投資現狀、問題及對策分析》，《對外經貿實務》2011年第12期。

2.初步發展階段(1992-2001年)。

這一階段我國對外直接投資在投資數量、行業和投資區域等不同方面開始全面發展。尤其是在1992 年，中國企業對外直接投資出現轉折點。鄧小平“南巡講話”和黨的十四大提出了建立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的目標，促進了經濟體制改革，極大地推動了企業對外直接投資的發展。粗略統計，初步發展階段我國平均每年投資海外的企業約有280 家，對外直接投資區域也擴大到了120個國家和地區。投資行業涉及到加工裝配業、進出口貿易、工程承包、交通運輸、咨詢服務、百貨商店、旅游業、林業、礦業、漁業等。

3.高速發展階段(2002-2008年)。

這一階段是我國對外直接投資高速、持續增長的階段。在中國GDP 規模不斷擴大和外匯儲備迅速增長的背景條件下，一方面我國政府提出了“走出去”戰略，鼓勵中國企業國際和國內兩個市場資源開展對外直接投資；另一方面，我國加入WTO為企業迅速走向國際化發展道路創造了條件，中國企業開始走向國際化大舞臺。隨著中國企業的不斷壯大和先進企業制度的建立，中國企業開始逐步將“邊際”產業對外轉移，將“上游”產業引入國內，進行國內產業結構調整。2008年全球金融危機為我國對外投資戰略提供了發展契機，引發中國企業海外并購的高潮，通過并購方式大大促進了中國對外直接投資的發展。在金融危機當年，中國對外直接投資量達到559.1億美元，同比增長110.9%，并購金額占當期對外直接投資流量的一半。

4.穩定增長階段(2009-至今)。

這一階段是后金融危機時代的穩定增長階段。金融危機雖然是對外投資發展的機遇，但也挑戰不斷。2009年，中國對外直接投資流量基本沒有增長，但存量仍增長了33.6%。金融危機之后，我國對外投資流量又出現了穩定增長局面。根據商務部《2012年中國對外直接投資統計公報》的資料顯示，在全球外國直接投資下降近兩成的大背景下，2012年中國對外投資量卻逆勢上揚創下了878億美元的歷史記錄，首次進入世界第三大對外投資國，以這樣的增長速度，2013年我國對外投資流量可能會突破1000億美元大關。[注]馬光明：《評后金融危機時期中國對外直接投資的逆勢增長——成因探析與趨勢預測》，《國際貿易問題》2011年第9期。

(二)我國上榜世界500強企業數量的變化

《財富》雜志每年會發布“世界500強”(Fortune Global 500)企業的排名，按銷售收入計算世界500強跨國企業，這些企業占據了全球貿易的一半和OFDI存量的90%，可以從一定程度上反映一個國家對外直接投資的發展進度。根據最新的2013年世界財富500強資料顯示，中國大陸(含香港在內，不包括臺灣)在全球外國直接投資中占有重要的地位，近20年里，中國大陸步入世界500強企業的數目出現了跨越式的增長，2000年上榜的只有9家企業，2010年則有46家企業入榜，而到2013年已達到89家。在“世界500強”的排行榜上數量已經超過了日本，僅次于美國的132家穩居第二。此外，通過對近10年來的中美“世界500強”上榜企業數量的對比可以發現，美國企業在世界500強中所占的比重正逐步下降，按目前的增長勢頭，2015年中國企業可能在榜單上趕上或者超過美國。截止到2012年底，中國1.6萬家境內投資者在國(境)外共設立對外直接投資企業近2.2萬家，分布在全球179個國家(地區)，年末境外企業資產總額超過2.3萬億美元。對外直接投資累計凈額達到5319.4億美元。“世界500強”中中國對外直接投資的企業數量越來越多，這從一個側面反映出我國對外直接投資的發展進程。

二、我國對外直接投資的主要特點

(一)從投資規模看，投資總量持續高速增長，但總體規模相對偏小

圖1 2002-2012年中國對外直接投資增長規模現狀

中國對外直接投資起步較晚，規模遠不及發達國家。1979-1991年，中國每年對外直接投資流量都在10億美元以下，1992-2001年對外直接投資年均值為29.5 億美元，發展較平穩。但是，從2002年開始中國對外直接投資進入高速穩定發展階段(如圖1)，2002-2012年對外直接投資高速增長，平均增長速度高達41.6%，連續 11 年保持增長勢頭，規模迅速擴大，年均值達到376.98 億美元。

雖然中國對外直接投資規模逐年擴大，但相對于全球來說，中國對外直接投資的總體規模比較小。2004年、2006 年、2009 年、2010 年、2011 年和2012年中國對外直接投資分別占全球對外直接投資流量的0.9%、2.72%、5.1%、5.2%、4.4%和6.3%，總體規模仍然偏小。截至2012年底，中國對外直接投資存量達5319.4億美元，為2002年的17.8倍，位居全球第13位，僅相當于美國對外投資存量的10.2%，英國的29.4%，法國的35.5%，德國的34.4%，日本的50.4%。

圖2 2004-2012年中國對外直接投資流量在各大洲的分布情況

圖3 2004-2012年中國對外直接投資存量在各大洲的分布情況

(二)從投資區位看，投資區域分布廣泛，但分布不均，大多流入避稅區域

我國對外直接投資全球覆蓋率較高，國際投資拓展較為迅速，到2012年中國對外直接投資遍及6大洲的179個國家(地區)，占全球國家(地區)總數的76.8%，2012年又新增了對巴勒斯坦和庫克群島的投資，但亞洲和拉丁美洲是中國對外直接投資流量和存量最為集中的區域。圖2、圖3為2004-2012年我國對外直接投資流量和存量6大洲的分布發展情況。[注]劉宏、趙曉敏：《中國對外直接投資的現狀與問題研究》，《國際貿易》2012年第11期。通過圖2可以看出亞洲是我國最主要的投資區域，從2004年開始一直處于增長狀態，到2012年流量達647.85億美元，是2004年的21.5倍。其它洲中也有不同程度的增長，除亞洲外，拉丁美洲一直以來備受我國投資的青睞；但最新數據顯示，2012年以來投資流量有所減少，相比之下投資歐洲和北美洲的流量越來越多，但投資流量總體規模比較小。通過圖3我們可以看出中國對外直接投資存量在六大洲都有很大的增長，其中亞洲遙遙領先，拉丁美洲、歐洲、北美洲、非洲和大洋洲分別居于2-6位，但對外直接投資在亞洲存量要遠遠高于其他洲。

圖4、圖5為2012年中國對外直接投資流量在各大洲的分布情況。我們可以清晰的看到，最近一年我國對外直接投資分布情況，2012年中國在亞洲和拉丁美洲的投資流量分別為647.85億美元和61.70億美元，兩者占總流量的80.8%。2012年末中國在亞洲地區的投資存量為3644.1億美元，占68.5%，主要分布在中國香港、新加坡、哈薩克斯坦、緬甸、韓國、蒙古、中國澳門、巴基斯坦、柬埔寨、印度尼西亞、泰國和日本等，其中中國香港占到亞洲存量的84.1%。拉丁美洲投資存量為682.1億美元，占12.8%，主要分布在英屬維爾京群島、開曼群島、委內瑞拉、巴西、阿根廷、秘魯、厄瓜爾多和墨西哥等。中國在亞洲和拉丁美洲的累計投資存量達到4326.2億美元，占年末存量的81.3%，但是覆蓋的國家(地區)數量僅占40.2%。

圖4 2012中國對外直接投資流量在各大洲的分布情況

圖5 2012中國對外直接投資存量在各大洲的分布情況

表1是2012年中國對外直接投資流量前12位的國家或地區，可以看出我國對外直接投資在中國香港的流量占了全年的58.%，其它國家和地區均少于5%。中國對外直接投資主要是分布于亞洲，或者說主要分布于避稅港中國香港，顯示出我國的對外直接投資發展極不平衡，具體的原因有很多，這跟中國的文化及不同國家的環境和政策密切相關。總起來看，我國對外直接投資還具有廣闊的發展空間。

表1 2012年中國對外直接投資流量前12位的國家或地區[注]商務部、國家統計局：《2012年中國對外直接投資統計公報》，中國統計出版社2013年版。

(三)從投資主體看，有限責任公司和股份有限公司混合制企業發展迅速，國有企業占比逐年下滑，但投資流量和存量仍占很大比重

近十多年來，受加入WTO和國家“走出去”戰略等相關政策的影響，我國對外直接投資的主體由國有企業主導逐漸向多元化發展，其中有限責任公司和股份制的混合所有制企業異軍突起發展迅猛，而國有企業不管在數量上，還是在投資存量上的占比都持續減少，截至2012年末，中國對外直接投資者達到1.6萬家，從境內投資者在中國工商行政管理部門的登記注冊情況看，境內投資者為有限責任公司的占62.5%，較上年提高了2.1個百分點，是中國進行對外直接投資最為活躍的群體；國有企業占9.1%，較上年下降2個百分點，私營企業和股份有限責任公司分別為8.3%和7.4%。2012年末非金融類對外直接投資流量777.3億美元，其中國有企業占46.6%，有限責任公司占36.2%，股份有限公司和股份合作企業各占5.4%。在非金融類對外投資存量中，國有企業占59.8%，較上年下降2.9個百分點，與2006年的80.1%相比下降了兩成，而有限責任公司占26.2%，較上年增加了1.7個百分點，股份有限公司占6.6%。2006年末、2008年末、2010年末、2012年末，在中國對外直接投資存量中的國有企業比重依次為 81%、69.6%、66.2%和59.8%，所占比重持續下降。[注]商務部、國家統計局：《2012年中國對外直接投資統計公報》，中國統計出版社2013年版。

(四)從投資方式看，跨國并購是對外直接投資的主要形式

自從我國實行“走出去”戰略以來，并購一直是我國對外直接投資的重要形式，并且越來越占據主要地位，這與發達國家對外直接投資方式的發展過程及趨勢相類似。[注]劉宏、汪段泳：《中國對外直接投資現狀與特點研究：2008-2009》，《國際金融》2010年第10期。我國跨國企業的并購發展迅速，表2列出了2004-2012年中國對外直接投資的并購情況，我國企業的跨國并購金額從2004年的30億美元，發展到2012年的434億美元，9年間上升了近15倍，尤其是2004-2008的4年間從30億美元跳躍到302億美元上升了10倍有余，在2008年金融危機肆虐的非常時刻，在全球并購金額下降了34.7%的情況下，我國跨國企業卻逆勢上揚，在并購市場中吸引了全球的目光。2012年中國企業共實施了并購項目457個，實際交易金額434億美元，兩者均創歷史之最。并購涉及采礦、電力生產供應、文化娛樂、制造、交通運輸、建筑和金融等十大領域，其中采礦和能源類并購較多，這與我國經濟的快速發展亟需大量自然資源息息相關。我國政府實施的“走出去”戰略，鼓勵企業海外并購發展，尤其是在資源緊缺的領域，這樣的投資符合國家的整體利益，也為企業帶來豐厚的利潤。近年來，影響比較大的案例有很多，例如中國五礦以約17億美元的價格100%收購OZMinerals公司主要資產，此次交易將有效增加我國鋅、銅、鉛等主要有色金屬礦產資源的儲備；中海油21億美元收購OPTI；中國石化72.4億美元收購Addax；工商銀行423.1億港元收購非洲最大銀行——南非標準銀行的20%股權；吉利汽車18億美元收購沃爾沃，邁出了中國企業海外并購豪車的第一步，等等。

表2 2004-2012年中國對外直接投資并購情況[注]商務部、國家統計局：《2012年中國對外直接投資統計公報》，中國統計出版社2013年版。

注：2012年并購金額包括境外融資部分，比重為直接投資276億美元占2012年流量的比重。

(五)從投資行業看，行業門類齊全，但投資相對集中，以自然資源和勞動密集型行業為主

中國對外直接投資現階段的行業分布呈現多元化的發展趨勢，截至2012年末中國對外直接投資覆蓋了國民經濟所有行業類別，其中存量超過100億美元的行業，有租賃和商務服務業、金融業、采礦業、批發和零售業、制造業、交通運輸業/倉儲和郵政業以及建筑業等，上述七個行業累計投資存量4913億美元，占我國對外直接投資存量總額的92.4%。由此可見，我國對外直接投資的行業分布相對比較集中，需要進一步擴大不同行業投資額度。總體來看，我國對外直接投資行業主要分布在服務和能源類行業，主要以自然資源型和勞動密集型行業為主。2012年投資行業中除采礦業外，對其他行業均實現了不同幅度的增長，比重較高的行業有租賃和商務服務業占30.4%，同比增長4.5%；采礦業15.4%，同比下降6.2%；批發和零售業占14.8%，同比增長26.4%，金融業投資首次超過百億美元，同比增長65.9%，占11.5%；制造業同比增長23.1%，占9.9%。而對發達國家美國的直接投資，從投資的行業分布來看，集中在制造業和金融、保險、房地產業，特別是金融、保險和房地產業等第三產業部門所占比重持續上升。

三、總結與展望

綜上所述，雖然在國家實施“走出去”戰略和相關優惠政策的鼓勵下，我國的對外直接投資經歷了十幾年的高速發展，并在2012年全球經濟復蘇乏力的情況下逆勢上揚取得了可喜的成績。但是，我國對外直接投資依然面臨著總體規模偏小，需要繼續擴大再發展；投資區位不均，以亞洲及香港地區居多；國企仍然主導對外投資，但狀況有所改善；跨國并購取得顯著成績，需要繼續保持；投資行業門類齊全，但投資相對集中。

未來應當抓住金融危機后跨國公司全球戰略調整的時機，在經濟全球化過程中主動調整我國對外直接投資戰略。對外直接投資的發展重點不在于追求更高的增速，而在于正確處理好投資規模、速度與結構、質量、效益等的重大關系，推動和促進產業的轉型升級，改善和提升企業整體素質，努力提高技術創新能力、國際競爭力和可持續發展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