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志棟
(南昌大學 中文系,江西 南昌330031)
少數民族語言不同語種對于數量名結構的選擇不同,體現出很大的差異性。本文著眼于“語序”這一標準,對中國境內少數民族語言定語范圍下的{數-量-N}與{數-N}結構共存的情況進行考察,進而獲得差異性背后的共性規律。
在考察的108種境內少數民族語言中,{數-N}與{數-量-N}結構共存的語言數量分別為:

※上表數據中各語型數據通過計算{數-N}與{數-量-N}結構共存的數量與各語言類型語種的總量獲得。
在108種少數民族語言中,{數-N}與{數-量-N}結構共存的數量占到41.7%。下面通過對具體語種的考察,看在兩種語序共存的情況下會有怎樣的語序分布。
在考察的語言中,{數-N}與{數-量-N}結構共現時體現為一種為有標記語序,一種為無標記語序②。

※表中“×”表示該種語序為無標記語序,“√”為有標記語序。
以上無標記指在該種語言中該種語序為基本語序,而有標記則指該種語序的出現需要一定條件或者使用的范圍很窄。
如景頗語
可數名詞直接同數詞結合

景頗語的量詞不發達,只有不能具體計數質料名詞多以能夠說明容積或體積的名詞或動作詞作量詞用。

蒙古語
數詞直接修飾名詞為常用語序

量詞來源于名詞活用和借用。

傣語

名詞一般不直接與數詞結合,除了親屬稱謂的會與數詞直接結合

京語
除數量詞作定語位于中心名詞之前,其他修飾語都位于中心名詞之后。

一般名詞只受數量詞修飾,不能直接受數詞修飾;有些親屬稱謂名詞和具有量詞作用的名詞,可以直接受數詞修飾;單音節時間名詞具有量詞的作用,只受數詞修飾。

表六顯示在兩類語序分布共現時,各語族內部仍然表現出較強的一致性,呈對稱分布。
SOV型語言中:
當無標記語序為{數-N}結構時,漢藏語系與阿爾泰語系構成無標記語序的對稱分布,即:

而共現時的有標記語序同樣呈現對稱分布,如圖:

SVO型語言中:
各語族的無標記語序為[數-量-N]結構時,整體語序同SVO型語言{數-量-N}結構的基本語序相同,而共存的有標記語序則呈現對稱分布:

VSO型語言中:
無標記語序與整體基本語序類型相同,有標記語序則體現為[數-量-N]結構。
綜合以上三種語序類型{數-N}、{數-量-N}結構共存時的語序分布可以獲得這樣一個軌層分布:
中國境內少數民族SOV型、SVO型、VSO型語言中,與{數-N}結構共存的{數-量-N}結構的語序傾向性為:

據此我們可以獲得這樣一條共性:
當基本語序為{數詞-N}時,共存的{數-量-N}結構語序為[數-量-N]或者是與之相反的語序[N-量-數]。
當然以上共性在中國境內少數民族語言{數-N}與{數-量-N}共存時會有傾向性。反例也存在于SOV型語言中的門巴語、倉洛語、景頗語、格曼語、達讓語、義都語、崩尼-博嘎爾語、崩如語中。
同時結合表六與上圖,我們發現一個很有意思的現象,SVO型語言中{數-量-N}結構的無標記語序為[數-量-N]結構正好是VSO型語言中的有標記語序,而{數-N}結構正好相反。
Greenberg(1966)共性6:
所有以VSO為優勢語序的語言,都可以把SVO作為可能的或唯一的一種替換性基本語序。
這條共性同樣適用于{數-量-N/數-N}短語內部。VSO型語言中很多語種沒有量詞,當量詞出現在整個詞類系統時,就按照SVO型語言{數-量-N}結構的語序分布。
1.少數民族SOV型語言
在考察到的57個語種里,很多語言的量詞并不豐富,或者量詞從漢語中借入,或者借用自名詞。這也是表六中{數-N}結構成為以上語言基本語序的原因。量詞的不豐富是直接原因,又由于語言的接觸與借入可以豐富表達,在需要表達精準的情況下才會選擇使用量詞。這也符合經濟性動因即陸丙甫(2010)“越常用的形式越傾向于簡短”。
中國境內少數民族SOV型語言中{數-N}{數-量-N}共存的情況下,主語位置更傾向于使用{數-N}結構,而賓語位置則都可,但大部分情況下以使用{數-N}為常。例如:{數詞-N}與{數詞-量詞-N}都可以位于賓語位置。


2.少數民族SVO型語言
少數民族SVO型語言大部分語言量詞十分豐富,因此使用{數-量-N}結構基本為無標記語序,而{數-N}結構為有標記語序。兩種結構的共存與句法位置的選擇沒有太多聯系,因為考察的10種語言{數-N}結構出現的情景非常特殊。例如:
傣語:親屬稱謂詞和人稱詞可以直接與數詞結合。

標語:不帶詞頭的序數詞放在名詞后,帶詞頭的序數詞放在名詞前。

水語:基數詞只能修飾少數時間名詞、處所名詞、親屬稱謂名詞。

布朗語:固有數詞一到三有些特殊變化,即ti?31“一”加前加成分ka?31,lal35“二”、loi35“三”加中加成分la?31后,可表示各種事物量,在這種情況下不再加量詞。同時數詞修飾名詞語序也很靈活,凡數詞與名詞直接結合的,數詞在前用簡略形式,在名詞后則用慢說形式(數詞一、二、三有快說慢說之分)。③

京語:有些親屬稱謂名詞和具有量詞作用的名詞,可以直接受數詞修飾;單音節時間名詞具有量詞的作用,只受數詞修飾;方位名詞則不受數詞或數量詞修飾;序數詞可以直接修飾名詞。


布興語:當數量為“一”時,可以不用數詞只用量詞修飾名詞,作定語。

回輝話:數詞不能直接修飾名詞,但是像ta11tsit24ta11sia?32“一些”、“一點”等表示不定數的數量,可以直接跟名詞結合。順序可前可后。

3、少數民族VSO型語言
少數民族VSO型語言大部分語言缺少量詞,因此在該種語型中{數-N}結構更多時候為無標記的常規語序,而{數-量-N}為有標記語序:
{數-量-N}結構大多出現于賓語位置,而{數-N}結構出現的位置沒有傾向性。例如:

通過對108種少數民族語言“數名”結構與“數量名”結構共存于一種語言的考察我們獲得這樣一條語序分布傾向性:當基本語序為{數詞-N}時,共存的{數-量-N}結構語序為[數-量-N]或者是與之相反的語序[N-量-數]。同時,二者共存的句法分布位置在不同語型中體現出一定的選擇性:(1)在SOV型語言中,{數-N}結構不受句法位置的限制,而{數-量-N}更多選擇出現在賓語位置。(2)SVO型語言中{數-量-N}出現位置比較靈活,{數-N}使用較少,且出現環境有限。(3)VSO型語言中{數-N}結構的出現不受句法位置的限制,而{數-量-N}結構更傾向于出現在賓語位置。
【注 釋】
①本文用[]、{}兩個符號來自陸丙甫、應學鳳2013《節律和形態里的前后不對稱》中的運用。即曲線括號表示組合,方括號表示排列。如{名-定}組合概括[定-名]和[名-定]兩個排列。當排列中兩個成分都用聚合性詞類表示時,核心用粗黑字體標示,如{N-A}派生出的兩個組合為[N-A]和[A-N]。
②25種語言的基本語序不是[N-數-量],但是[N-數-量]在整個SOV型語言中出現的頻率仍然很高。
③《布朗語簡志》(民族出版社,1986,第一版)P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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