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冉
(安徽大學文學院,安徽 合肥 230039)
六安方言的舒聲促化
岳冉
(安徽大學文學院,安徽 合肥 230039)
文中列舉了六安方言中單字促化和詞句促化現象,總結了其單字促化的原因是上古長入聲遺留、訓讀、以及區別意義產生的第二讀音,而詞句中的促化原因是受了輕聲、急讀雙重作用以及連續變調的影響。
六安方言;舒聲促化;原因
舒聲促化現象大多出現在晉語區,賀巍、張光明、邢向東等一大批學者在上個世紀末就開始注意到晉語區的舒聲促化現象,繼而在21世紀研究日益興盛,但是江淮官話的舒聲促話現象很少有人涉及,特別是皖屬的江淮官話區,而事實上,江淮官話舒聲促化現象卻不少見。本文就將重點討論六安地區舒聲促話現象以及原因。①本文例字來自《方言調查字表》。
1.1 根據《漢語方言調查字表》調查出六安方言有12個舒聲促化的單字。如下:

上述的12個舒聲促話字也可以分為兩種類型:
一,只有一個讀音,即入聲讀音。這類字不管是在單字還是詞語句子中使用中都是入聲讀音,與其他入聲字無異,例如“爸帕嚇續咳隸鼻廁復涮”。
二,多音字,其中有一音讀為入聲字。這類的字雖然存在舒聲、促聲兩種讀法,但是這兩種讀法有區別意義的作用,例如“蝦還”。

調查六安方方言的詞匯時,出現很多只在詞匯或句子中才會出現的入聲促化現象。通常這一部分字有兩種讀音,單字時讀舒化音,詞匯或句子中讀促化。例如:


①②的字在詞語中做詞綴,促化改變了詞性變成無意義的詞綴;
Ⅰ-Ⅹ其舒音比較常見,但是在某些特殊的詞語中才會促化,這里的促化沒有什么規律,通常是口語中常用的詞匯促化的頻率要高一些。其中Ⅰ-Ⅳ是前字促化,Ⅵ是中間促化,Ⅶ-Ⅹ是后字促化;不管在什么位置促化,其意義和語法地位沒有改變。
(1)-(5)是在句子中出現的舒音字促化現象,句子中的促化現象比較穩定。
對于舒聲促化也有很多作者對這一現象做過很多研究,根據六安方言的舒聲入化兩種現象,分別討論:

2.1.1 上古遺留下來的長入聲。郭錫良《漢語古音手冊》中提到“蔗、廁、鼻、秘、泌、髻、勵、裕、訴”這幾個字在上古讀為入聲。王力先生認為:上古漢語分長短入,長入在中古變為去聲,這些字是上古漢語在現代方言中的遺留。這也可以解釋為什么這類字在現代方言中入化分布范圍很廣,并且大多數有舒聲促化現象的方言這些字都被促化。一般來說日常生活使用頻繁的字很容易保留較古的音,而這類在中古為“舒聲”的字,到現代漢語卻“入化”,看似打破了這一定理,但是從上古音來推測,這恰恰是保留最古音的有力證明。
在六安方言中的蔗[t?ei53]、秘泌[mbi?53]、髻[空]、勵[nd?53]、裕[??y53]、訴[s?53]沒有保留上古長入聲。在六安方言中“嚇續隸鼻廁復”只有入聲一個讀音。在郭錫良《漢語古音手冊》中,這幾個字的上古和中古音為:
嚇(古)曉鐸;(廣)呼格切 曉陌開二入宕
續(古)邪屋;(廣)似足切 邪燭合三入通
隸(古)來質;(廣)郎計切 來齊開四去蟹
鼻(古)并質;(廣)毗志切 并至開三去止
廁(古)初職;(廣)初史切 初志開三去止
復(古)并覺;(廣)房六切 并屋合三入通
從郭錫良的研究可以看出,這些字在上古的韻部均是入聲韻,甚至在《廣韻》中有些還保留著入聲韻。按照邢向東的說法“長入聲的字正是由于讀音較長,然后把韻尾塞音丟失,變為第三種舒聲(去聲)”[1],所以在切韻時代的入聲漸漸舒化,而六安方言中這些長入字有一部分仍然保留入聲。保留長入聲的現象不僅出現在以合肥、六安等為代表的江淮官話區,還出現在以大同、忻州、方山為代表的晉語區。
2.1.2 訓讀誤讀成入聲字
帕(古)滂魚;(廣)普駕切 滂溤開二去假
涮(古)山元;(廣)生患切 山諫合二去山
在郭錫良《漢語古音手冊》沒記錄“爸、咳”兩音,“爸”是在近代新出現的字,可能本字是“伯”,借“伯”的音新創了“爸”的寫法,所以音隨“伯”入化;“咳”:在ke35音只記錄了“殻殼”兩字,且都是“(古)溪屋;(廣)苦角切,溪覺開二入江”,而在現代漢語中此三個字的字音音同,這也導致六安方言中“咳”也隨“殻殼”的音讀了。
“帕”原本也是舒聲字,至于為什么讀為入聲?可以從諧聲偏旁考察。“帕”是形聲字,以白作為聲符,而“白”字本身就是入聲字,而漢語大多數以“白”為偏旁的字也大多讀入聲,例如“伯柏迫拍帛”,那么“帕”在語音演變的過程中越來越傾向入聲的讀音,因此最終也促化了。
“涮”上古與中古音都是舒聲韻,所以六安方言中讀為“入聲”不是遺留古音。六安沒有這個音,而六安方言中“涮”與“刷”同音,實際上這兩個字都有“用水洗”的意思,所以在讀音時也把這兩個字混讀成一個音,這就導致了“涮”字的促化。
2.1.3 區別意義產生的第二讀音
這類字的音在六安方言中為兩個讀音,即為多音字:一個音為常見義的音,也就是本身上舒化音,這類音通常是在韻書中有記載;另一個音是不常見的,在韻書中沒有記載,可見這些的本音原本即為舒聲字,且舒聲字為本義。至于另一個促化的產生,明顯是詞匯增加了引申或增加了其他的意義,暫時找不到其他字來代替,只能改變讀音來指代意義,促化也是音變的一種形式。例如:
蝦(古)匣魚;(廣)胡加切 影歌開口一平果
還(古)匣元;(廣)戶關切 匣刪合二平山
“蝦”普通話讀為兩音:①[?iA55],是“蝦”繁體字;②[xA55],蝦蟆,也做“蛤蟆”。《廣韻》:胡加切,影歌開口一平果。這顯然是指第一種讀音,而[xA55]音就是后起的,在六安方言中大多人在讀“蝦蟆”時,讀為[xA55],實為“蛤”的音。“蛤”《廣韻》:古沓切,見母合韻入聲字。這里“蝦”字取的是“蛤”的另一音,盡管不是取自《廣韻》中的讀法,但是身為形聲字的“蛤”,另一音雖然在《廣韻》沒解釋,但還是為入聲,所以在六安方言的讀音中就將“蝦”誤讀為“蛤”字為入聲。
“還”普通話讀為兩音:①[xuan35],②[xai35]。《廣韻》:戶關切,匣刪合二平山。即指的是第一種讀法,對于第二種讀法在《廣韻》中還未有說明,那么顯然這種讀音是后起的。而六安方言的促化也明顯是對普通話中[xai35]音的促化。

2.2.1 輕聲和急讀導致的舒聲促化。溫端政(1986)提出“舒聲促變可能與急讀和輕讀有關”[2],鄭張尚芳(1990)提出“入聲收喉塞的方言中,舒聲清讀字容易增生喉塞從而促化”[3],所以大多數促化現象是從句子中產生的,六安方言中很多促化現象也是如此,但是值得注意的是:六安方言中的促化現象還未使字音獨立出來,其單字讀音依舊是舒化讀法。
輕聲將聲調趨向入聲調,但這里輕聲并不是輕音,通常促化是因為輕聲重讀,又因輕聲的短促,而使輕聲音趨向入聲調;急讀將韻母趨向入聲韻,急讀時主要元音向央元音靠攏,所以在舒聲促化的過程中容易產生了[?]的入聲韻。輕聲與急讀是形成促化的雙重保障,所以在六安話在“促化”的形成二者缺一不可,通常是同時完成的促化過程。所以這里的促化是有條件的,通常在句子中才會發生,因此還沒有形成多音字,單字調中仍然是比較穩定的舒聲韻。
六安促化現象的不穩定性,說明促化現象出現不久,且還沒有形成系統的規律。語言的省力和簡潔在句子中表現的更加明顯,近幾年出有兩種現象已經被越來越多的學者注意到了:一,詞語或句子的語音脫落和合音現象,這種現象在六安方言中不乏少見,例如“這樣”,“這么”……二,是發生促化,“促化現象”可見上述例字中的“他把支只”等。這兩種讀音在本地人看來沒有意義的差別,只是在說話交流過程中更加的經濟省力。所以,從現在語言的發展趨勢來看,不可避免地要簡化語言或簡化語音,這些都是不斷簡化過程中出現的手段。
2.2.2 連讀變調影響促化的產生
六安方言的連讀變調基本上可以總結:

根據以上連續變調規律,所以:
①高頭213-34→34-45;打謎325-34→213-45;冷和325-34→213-45;
②甘枝213-213→213-21;菩薩34-53→34-21;底下325-53→213-21;笑話53-53→53-21
③芝麻213-34→34-35;萵筍213-325→53-213;
在這里可以發現:一,連續變調使原本較長的曲折調變成較短的升調或降調;二,連續變調是原本居中的調值受前字或后字的影響,變成高升或低降。總之,六安方言的連續變調使這些詞語的聲調變得更加短促或急促,這也是舒聲促化的一個重要過程。我所列舉出來的字只不過是發展較快的,加劇了連續變調的影響,向前跑的更快,促化更加明顯了,那么很有可能受到連續變調的繼續加深,越來越多的字會促化。這也是語言內部的不斷調整省力的原則。
所以上述兩個原因是解釋詞語和句子中出現促化現象,其中(一)是解釋上述例字中的①-②和(1)-(5),(二)解釋Ⅰ-Ⅹ。
2.2.3 六安入聲系統的影響
六安方言本屬江淮官話,而江淮官話的特性是古入聲字今讀入聲,與其他六區官話分開。六安方言保留的入聲韻已經成為了入聲研究最重要的方言之一,六安方言入聲特點為:一,保留入聲調,六安方言的入聲調仍然為“入聲短促急收藏”,根據不同的入聲韻分為高入44和低入33兩種。二,入聲韻尾丟失。六安方言的[p][d][k]三個韻尾已經完全丟失了,入聲韻已經舒化,后沒有緊喉音[]。
六安方言的入聲在語音變化的長河中也不斷變化,最大的變化即韻尾丟失,甚至連緊喉音的丟失,這說明六安方言的入聲較古入聲差距仍然較大,也是在不斷舒化的結果。那么產生促化現象的阻力就減少了,只要使舒聲的聲調接近入聲,那么促化就很有可能會出現,而聲調又容易受到輕聲或變調因素的影響,所以促化現象在六安方言中出現就很容易了。
小結:越來越多的語言現象是從日常口語中出現的,這不得不引起我們的注意:詞語和句子在影響單字的語音上已經卻來越明顯了,我們也應該轉換思維,更加重視詞和句子的改變語音的作用。對于舒聲促化,許多學者認為:“舒聲促化導因于語流中的急讀或輕讀,語法上表現為虛字或附加,成分,功能上有時有別義作用,層次上或表現為文白異讀,地域上則多集中于晉語區。”[4]江淮官話地區出現這類現象,也是一個重要的發現,雖然語料仍然較少,但是已經引起我們注意了。
[1]邢向東.小議部分“舒聲促化字”[J].語文研究,2000,(2):59-61.
[2]溫端政.試論山西晉語的入聲[J].中國語文,1986,(2).
[3]鄭張尚芳.方言中的舒聲促化現象說略[J].語文研究,1990,(2).
[4]宋洪民.魯北三縣語調的“單調性”及其對“舒聲促化”和“準舒聲促化”的影響[J].語言科學,2006,(2):6-75.
ON THE TRANSFORMATION OF SMOOTH SYLLABLES IN LU'AN DIALECT
YUE Ran
(School of Humanities,Anhui university,Hefei Anhui 230039)
In this paper the transformations of single Chinese character syllables and syntactic syllables in Lu'an dialect are listed.The reasons for the transformation of single Chinese character syllables are summarized,including the entering tone of the early ancient Chinese characters,training reading and the second pronunciation for distinguishing meanings;The reasons in the transformation of syntactic syllables are from the influence of soft voice,training reading and continuous change of tones.
Lu'an dialect;transformation of smooth syllables;reason
H179
A
1672-2868(2014)02-0092-04
責任編輯:陳 鳳
2014-02-14
岳冉(1990-),女,安徽六安人。安徽大學文學研究生,研究方向:漢語音韻學、漢語方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