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盛頓拒絕的是封建專制的“國王”嗎？

？眼關鍵詞？演華盛頓，專制君主，君主立憲

？眼中圖分類號？演G63 ？眼文獻標識碼？演B ？眼文章編號？演0457-6241（2014）03-0063-03

在高中的歷史教學中，喬治·華盛頓是一個十分重要的歷史人物。人教版歷史必修一《美國聯邦政府的建立》和歷史選修四《美國國父華盛頓》中都涉及他。眾所周知，華盛頓是北美獨立戰爭時期的大陸軍總司令、美國1787年憲法的主持者、美國的首任總統，他開創了總統連任不超過兩屆的先例。同時，華盛頓拒絕“當國王”的歷史事件在這兩課中都有涉及。但筆者發現二者在這一歷史事件上的表述有一定的分歧。

在人教版歷史必修一《美國聯邦政府的建立》課題導言中是這樣敘述該事件的：

1781年，在華盛頓的領導下，美國軍民打敗了最后一支英國殖民軍隊，贏得了國家獨立。華盛頓本人也獲得了崇高的威望。當時，有人寫信給華盛頓，認為美國也應該像其他國家一樣設一個國王，并鼓勵他當美國國王。

同時，結合歷史必修一《教師教學用書》對本課的解讀：

他的功績，不僅在于作為大陸軍總司令……還在于他拒絕了獨立之初一些人提出的君主立憲和稱他為國王。

由此，我們可以得出這里表述的“國王”是在君主立憲體制下的虛君制的國王，其政體本質還是在民主的框架下。

而在歷史選修四《美國國父華盛頓》一課也敘述了有人建議華盛頓當國王的事件：

軍事戰斗勝利了，華盛頓的威望如日中天。北美人民把他視為神明和救星，而軍隊中的一些人則蠢蠢欲動，準備將華盛頓推向國王寶座，華盛頓堅決反對封建專制制度，對此嚴詞拒絕。

由此可以看出，歷史選修四進行了另外一個語境的敘述，把“華盛頓拒絕國王寶座”，表述為“華盛頓堅決反對封建專制制度”。結合高中學生的歷史知識，學生們有可能會把這里的“國王”理解成與中國類似的君主專制制度下的“皇帝”。

那么，這里華盛頓拒絕的“國王”是什么性質的國王？我們該如何理解？是君主立憲制下的虛位君主，還是封建制度下的實權“皇帝”？下面，我們先來回顧下當時的歷史事實。

到了1781年，北美獨立戰爭的勝利已成定局。經過多年戰爭的洗禮，大陸軍已成為新生美國的中流砥柱，是一支最有組織性和富有戰斗力的力量。但當時的大陸議會還欠著一大筆士兵的軍餉和傷亡者的撫恤。軍官們覺得自己出生入死打了勝仗，卻讓一群養尊處優的文官給管著，居然還要不下錢來。在這種形勢下，1782年5月，劉易斯·尼古拉上校致信華盛頓。在信中他列舉軍隊遭受的種種不公，并指出“當時美國社會存在的種種弊端，將原由歸咎于共和制度”。①他說：

那種把我們從難以想象的困難中引向勝利的才能，那些得到軍隊普遍尊重和崇敬的品格，定能引導和指導我們在和平的道路上前進。有的人把專制與君主政體混為一談，覺得很難把它們分開。因此，我所建議的政體的首腦有一個顯然較為溫和的稱號，但是一旦其他問題都得到解決，我認為很有理由采納國王的稱號。②

對于這樣的建議，華盛頓堅決回絕：

我想不出我有哪些舉動會鼓勵你寫這樣一封信，我認為這封信包含著可能降到我國頭上的更大的危害。如果我還有點自知之明的話，你不可能找到一個比我更討厭你的計劃的人了……如果你還重視你的國家，關心你自己和子孫后代，或者尊重我的話，你應該從頭腦里清除這些想法，并決不要讓你或任何其他人傳播類似性質的想法。③

以上就是當時尼古拉上校對華盛頓建議當國王并被華盛頓拒絕的整個歷史事件。該事件被認為彰顯了華盛頓淡泊名利的個人美德，很多評論認為華盛頓這一舉動同他拒絕連任三屆總統一樣，給后來的美國統治者樹立了良好的榜樣，在很大意義上影響了整個美國歷史。

而我們從尼古拉上校的信件中可以看出，當時上校建議華盛頓做“國王”時就把“國王”定義成了一個“溫和的稱號”，因此，這個“溫和的稱號”就不應當是“封建專制制度下的皇帝”。并且，該信件中尼古拉上校明確指出不能把“專制與君主政體混為一談”。“專制”的含義就是“最高統治者獨自掌握政權”。④但“君主政體”涵蓋了“絕對君主制、君主立憲制和類似君主制或類似君主立憲制等三種政體”⑤的含義。那么，結合尼古拉所提出的“溫和的稱號”，我們就可以把他的建議理解成為他所推薦的是一種類似于英國君主立憲制度下的“虛位國王”，跟封建制度下的國王不可同日而語，更不是一些人想當然的封建制度下的“皇帝”。

對于此問題，我們還可以從1781年北美獨立后的時代背景來進一步分析這一問題。

首先，獨立戰爭時，華盛頓的軍權來自于大陸會議的任命。授權華盛頓組建大陸軍的是第二次大陸會議。也就是說，華盛頓的軍權不是完全歸自己的，他的權力受制于大陸會議。試想一個沒有實質軍事權力的領導者，不可能成為強有力的、具有絕對權力的專制君主。

其次，1781年發表的《獨立宣言》深受歐洲啟蒙思想的影響：“人人生而平等。他們都被他們的‘造物主賦予某些不可轉讓的權利，其中包括生命權、自由權和追求尋幸福的權利……但是當一貫追逐著同一目標的一連串的弊政和侵奪證明這個政府企圖把人民抑制在絕對的專制主義之下時，人民就有權利，有義務來推翻這樣的政府，而為他們未來的安全建立新的保障。”⑥由此，在《獨立宣言》中已經明確表示新獨立的美國是反對專制主義政府的。并且整個美國獨立戰爭時期，正是法國啟蒙運動的高潮時期。啟蒙運動宣傳的理性、反對封建專制已經深入到人民群眾之中。因此，北美獨立是在啟蒙思想影響下的一場民主式的資產階級革命。“北美獨立運動的參與者們所圖的絕不是通過戰功去獲取分封或獎賞，他們要的是人民的平等、自由與幸福。”當時的北美不存在封建的土壤或者說內在基因，尼古拉也不可能去建議華盛頓當什么封建國王甚至專制皇帝。所以華盛頓不可能成為專制的國王。

再次，當時的北美地區根本就沒有統一的政府，只有大陸會議在行使有限的中央政府職權。13個殖民地也只是從英國獨立出來，形成了一個松散的聯盟。大陸會議對各州沒有多大的制約權力，北美處于一種相對無政府狀態，其政治體制還依舊是各州各自為政。華盛頓在給朋友的信中也這樣說道：“在我看來，邦聯只是一個有名無實的空架子，而在其名下的議會亦是徒有其名，其政策措施多不被人們所關注、執行。”①因此，在這種情形下，當“國王”即使是一種建議，也不是中國古代秦始皇統一全國后的君主專制的皇帝。

最后，作為英國殖民地的北美，雖然激烈地反抗英國的殖民統治，但對于當時“日不落帝國”的風光無限也是充滿神往。而英國這種無限風光很大程度上也得益于當時的君主立憲體制。所以，當時北美如果要效仿一種政治體制，自然是效仿宗主國的君主立憲制。這一點也能間接佐證華盛頓只可能拒絕去做一個虛位君主。

綜上所述，無論是從尼古拉上校的歷史信件解讀，還是時代背景來分析，華盛頓拒絕的國王，應該是君主立憲制下的國王，還是在資產階級民主政制的大框架之下。所以，人教版《歷史選修四——美國國父華盛頓》對于該問題的表述有欠嚴謹。

【作者簡介】王太元，男，中學一級教師，天津市新華中學歷史教師。

【責任編輯：王雅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