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緒爾《普通語言學教程》中比喻用法探究

○孫琪

（中國海洋大學，山東 青島 266100）

瑞士語言學家索緒爾將語言學塑造成為一門影響巨大的獨立學科，被稱為現代語言學之父。他認為語言是基于符號及意義的一門科學，現在一般通稱為符號學。他的學說“標志著現代語言學的開端，在不同程度上影響了20世紀各個語言學流派”[1]。《普通語言學教程》中包含著索緒爾對語言獨特的理解和認識，創造性地提出許多新的觀點。最可貴的是，索緒爾能夠站在接受者的角度講解深奧難懂的理論，在《普通語言學教程》中處處充滿著比喻，形象生動，易于理解。下面舉出幾例經典的比喻加以分析：

一、分叉路的比喻

（一）語言和言語

索緒爾認為“語言和言語是相互依存的，語言既是言語的工具，又是言語的產物。但是這一切并不妨礙它們是兩種絕對不同的東西”[2]。他用樂章和演奏的比喻解釋語言和言語的關系，二者既區別又聯系。從區別方面來講：（1）言語是說的行為和結果，表達的是個人的思想感情，具有個人性；語言是詞匯和語法規則構成的系統，它是全社會的人共同理解、約定俗成的，具有社會性。（2）言語是用來表達思想感情的，是對特定語言的具體運用，具有具體性；語言是從具體的言語中概括出來的，具有抽象性；從聯系的方面來講：（1）語言存在于言語之中，而言語則是運用語言的行為和結果。（2）語言從言語的運用中豐富和發展自己，而言語必須以語言的共同規則為活動基礎。

索緒爾將語言和言語比作一條分岔路，選擇語言為研究對象的學科成為語言的語言學；以言語為研究對象的學科成為言語的語言學。索緒爾在這條岔路上，選擇了將語言作為研究對象進行分析探討。

（二）共時語言學和歷時語言學

索緒爾選擇了以語言為研究對象的那條“岔路”上繼續探索時，又遇見了另外一條“岔路”，一條通往歷時態，另一條通往共時態。“共時語言學研究同一個集體意識感覺到的各項同時存在并構成系統的要素間的邏輯關系和心理關系。歷時語言學，相反的，研究各項不是同一個集體意識感覺到的連續要素間的關系，這些要素一個代替一個，彼此間不構成系統。”[3]當代的語言學都屬于認知語言學，從屬于心理范疇。

二、下棋的比喻

下棋的比喻在《普通語言學教程》中被反復提到，可以算是索緒爾比較滿意和驕傲的一例，許國璋也曾稱贊道“一喻而境界全出”，這個比喻的絕妙之處在于道出了語言的發展變化，不再是孤立靜止地看待語言。

（一）語言的內部要素和外部要素

語言的外部要素是指和語言相關的其他要素，如民族學、政治史、教會、學校制度等等，外部語言學是一個不封閉的、異質的范疇。而語言的內部要素是指語言系統的組織結構關系，索緒爾的語言學是內部語言學，是一個同質的、封閉的系統。按照索緒爾下棋的比喻，棋子和棋盤的材料都是外部的，即使有所改變也不影響到規則本身；但是棋子的數量和走法是內部的，一旦改變，整個規則系統將發生變化。語言也是如此，一旦內部成分發生變化，整個系統的性質也會發生改變。

（二）共時和歷時

共時和歷時是索緒爾敘述的重點，所以他不惜用大量的比喻來論證，他先用“阿爾卑斯山的全景”這樣一個比喻，批判了以前的歷史比較語言學，并提出自己的觀點，認為要描寫或確定語言的使用規范就要在某一個狀態加以研究，主張立足現實，強調共時存在的系統。索緒爾的這種向前人的觀點提出質疑的勇氣被許國璋稱為“哲學的自信”[4]。

索緒爾首先從共時的角度出發，下棋的狀態與語言的狀態相當，作為系統中的單個符號，它們都具有任意性；任何時候，系統的狀態都是由棋子在棋盤上的狀態完整地描述出來，同樣的，語言系統的狀態是由各個語素、詞匯所占的位置決定的：“要從一個共時態過渡到另一個共時態，只消把棋子移動一下就夠了。”[5]再從歷時角度來探究，下棋和語言的發展一樣，受到變化影響的只是一些孤立的要素，是一個一個要素發生替代性的變化。盡管這樣，每著棋、每個語素的變化都會對整個系統產生或大或小的影響，這是由其重要性決定的。

下棋的比喻雖然形象精彩，但沒有克服比喻手法本身固有的缺陷：（1）下棋有開局，所有的棋子各自在最初的位置，但語言的發展卻是一點一點形成的；（2）下棋時每移動一步，整個系統都會發生變化，但語言卻是個緩慢發展的過程，單個要素的變化不足以影響整個語言系統；（3）下棋是人為的活動，是由人的意志決定的，是可以控制的；但語言的發展具有偶然性和非人為性，不僅歷時的發展具有偶然性，共時是歷時的投射，所以共時語言的發展也是不可控制的。因此，對于比喻的理解，我們要容忍它的模糊性，抓住其精髓。

三、樹干剖面的比喻

為了闡釋共時語言學和歷時語言學的區別和聯系，索緒爾采用了投影、樹干剖面、下棋的比喻進行分析，加強理解。樹干剖面的比喻也是很經典傳神的，這里的縱斷面不是一個剖面，而是多個，從縱斷面上可以看出事物要素的發展軌跡，表明一個歷時的發展過程；而橫斷面是縱斷面發展過程中的一個停留，是一個共時態的凝固，從橫斷面上可以看出事物在某個時刻的狀態；而這個比喻最恰當的是看到了橫縱斷面相交的地方，體現了歷時發展對共時狀態的投射。

將這個比喻投射到語言上來，縱斷面告訴我們語言發展的情況，可是單純觀察縱斷面無法得知語言在某一特定時刻的狀態；橫斷面是完全排除時間因素的影響，是凝固在某一時刻的語言狀態，是一幅完整清楚的語言靜態圖。

四、紙張的比喻

索緒爾將語言比作一張紙，思想是正面，聲音是反面。我們不能切開正面而不同時切開反面；同樣的，在語言里，我們不能使聲音離開思想，也不能使思想離開聲音。在這里，他將抽象的思想觀念和語音單位、音感形象對立起來。語言是由符號構成的，而符號具有自身的價值和關系結構，不是孤立的物質存在。雖然我們在研究讀音時會暫時擱置意義，形成單獨的音位學，在研究意義時會暫時擱置讀音，形成心理學，但這只是我們人為的一種研究方法，不能真正割斷語音和語義的聯系。

索緒爾將思想本身比作一團星云，一個飄浮不定的王國，沒有預先的觀念，在語言出現之前，一切都是模糊不清的；而聲音也是無定形的存在。緊接著他又用了一個水面和空氣的比喻告訴我們觀念和聲音不是簡單的加合，而是深刻的融合。

從上面簡單的分析中，我們不難看出索緒爾語言觀中蘊涵著深刻的二元對立的思想，語言學可分為外部語言學和內部語言學兩方面，內部語言學又包含言語的語言學和語言的語言學，而語言的語言學中又包括共時語言學和歷時語言學兩個部分。在這一系列的岔路口，他總是先闡述二者的區別和聯系，然后選擇其中的一個方面進行深入研究。在分析和研究的過程中，處處使用比喻的手法將深刻的道理闡述得簡單通俗，便于理解。本文通過分析分岔路的比喻、下棋的比喻、樹干剖面的比喻和紙張的比喻進行闡述，領略索緒爾比喻分析的魅力。

[1]劉潤清.西方語言學流派[M].外語教學與研究出版社，1995.

[2]索緒爾.普通語言學教程[M].商務印書館，2010.

[3]許國璋.論語言和語言學[M].商務印書館，2001.

[4]劉中富.語言學理論課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