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流行新詞增殖機制

○ 李長起

(南開大學 文學院，天津 300071)

語言是人類的交際工具，在交際活動中，人們運用語言，總是積極的、主動的，總是有意或無意地追求最佳表達效果，正所謂“言之無文，行而不遠”。語言表達的生動化便是提高語言表達效果的有效方式。據百度百科，所謂“生動化”，是指讓人們看得到、聽得到、摸得到、聞得到，簡而言之就是讓事物和接受群體有感官上的直接接觸。也就是陳望道在論述“積極的修辭”時所談到的：“每個說及的事物，都像寫說者經歷過似地，帶有寫說者的體驗性，而能在看讀者的心里喚起了一定的具體的形象。”[1]70

語言表達生動化的實現方式是多種多樣的，可以借助有效的修辭手法加以渲染，可以引證寓言故事進行形象地闡發，也可以借助特殊的承載方式吸引人們的注意，如時下流行的淘寶體、咆哮體、微博體、撐腰體、元芳體、甄嬛體等熱體，在使用過程中取得了意想不到的效果，具有豐富生活、反映社會、記錄時代的積極意義；可以是篇章，可以是句子、短語，如“躺著也中槍”、“中國式××”、“舌尖上的××”、“最美××”。

語言表達生動化的結果，表現在詞匯層面就是促進了詞匯的不斷增殖，促成大量新詞的不斷產生。詞匯的增殖一般有兩種方式：一種是以全新的符號表達全新的內容，一種是以舊有的符號傳達新的信息。不論是哪種方式，一旦注入生動化因子，便能震人耳膜，抓人眼球，快速流行開來。“詞匯的創新尤以詞匯生動化更具吸引力。所謂詞匯生動化，是指為了表達的生動將抽象的概念或是既有的抽象詞匯改用富于形象色彩或是詼諧色彩的詞語來表達。”[2]除了文章提到的比擬、移就、諧音這三種方式，我們認為一些特殊的構式也可以促成詞匯生動化。從語言規范的角度來看，通過詞匯生動化視角闡釋流行新詞形成機制，可以讓語言使用者知其然更知其所以然，能夠幫助他們正確恰當合理地使用新詞，對語言文字的規范有一定積極作用。下面，我們結合當下流行新詞，在共時層面對其進一步闡釋說明。

一、通過比擬方式增殖新詞

“比擬式有明比和暗比兩類。明比是直接在本體上附加喻體。如光說‘腦’，沒有形象色彩，說成‘腦瓜’，就給‘腦’附著上了腦袋像瓜的比擬意義。”[3]通過比擬方式形成的新詞，以明比類居多。只說“大學畢業生低收入聚居群體”就顯得平淡、繁冗，不能給人留下深刻印象，而通過比附螞蟻的特點及生活習性形成的“蟻族”一詞，則形象生動地展示了這一群體弱勢、低收入、不被人關注的處境。通過比附白天采蜜、晚上釀蜜、勤勞不輟的蜜蜂而構造的“蜂族”一詞，指稱每天在寫字樓奔忙，從事出版、媒體、翻譯、影視編劇等文化職業的一類白領，這一稱謂形象而又富有寓意地概括了他們有目標但不輕易動搖、有壓力但講求協作、有追求但不虛榮的鮮明特點，較之“蟻族”多了一些飛翔的時刻，有了一定的理想主義色彩。類似的新詞還有“蝸居”、“狼爸”、“虎媽”、“貓爸”等。

二、通過移就方式增殖新詞

移就是一種重要的修辭格式，在新詞形成過程中也發揮著不可替代的作用。移就方式產生的新詞，同詞移就占據主導地位。“同詞移就指一個詞同時具有抽象和具象兩個義位，造詞者使用具象義位去表達抽象義位。”[4]通過這一機制形成的新詞有“打醬油”、“小清新”、“接地氣”、“吐槽”、“極品”等。

“打醬油”本來指帶著容器到商店買醬油，在網絡環境作用下，人們用移就方式表示“與我無關，不關心，沒興趣”；與“路過”、“飄過”這些早已流行起來的網絡用語相比，“打醬油”更顯新鮮、時尚，更具陌生化和幽默感。最初把隨意創作的、以清新唯美風格見長的音樂類型稱作“小清新”，即人們常說的Indie Pop(獨立流行)，后來造詞者借助移就方式，把那些愛好攝影、寫作、旅游，生活方式受“小清新”風格影響的年輕人叫做“小清新”。“接地氣”，本指接土地之氣，后移就表示貼近老百姓生活實際，反映百姓真實生活情感。“吐槽”，字面含義是往人家碗里嘔吐穢物，在網絡環境作用下移就表示不配合對方，不給人家面子，帶有戲謔和玩笑的成分。“極品”，本指最上等或最優等的物品，造詞者通過逆向移就方式，表達令人非常討厭的人，可以達到幽默、調侃、戲謔的語用效果。“奇葩”一詞，漢語中固有詞匯，為褒義詞，本指美麗、瑰奇的花朵，常用以比喻出眾的作品。如，碧野《名城頌》：“(《絲路花雨》)這朵鮮艷多姿的藝術奇葩，給死者以懷念，給生者以欣慰。”而被網絡廣泛流行開來后，逆向移就為形容某人或者某物離奇古怪，十分罕見，一般人不能理解，含有諷刺、調侃的意味。如網上盤點的有些景區“免收門票”的“奇葩”招數：姓朱免票、叫媽免票、背古文免票、屬猴免票、穿短裙免票等等，每招都讓人不可思議。

移就方式成詞機制是很強的，軍營詞匯中就有很多這樣的例子。[3]152士兵在軍營環境下，經常把規范的軍語移用到他們日常生活中的口語交際場合，賦予新的意義。如“無線故障”，原指無線信息收發故障，移就表示失戀；“把定”，本為航海術語，表示航向暫時穩定，士兵采用移就方式表示控制、把握事情發展態勢；“靠碼頭”起初表示艦艇結束海上航行后入港，后移就表示船員與親人團聚。

三、通過諧音及其他方式增殖新詞

諧音機制在新詞形成過程中同樣扮演著重要角色。“杯具”一詞，原指盛水的器具，后因與詞語“悲劇”諧音，成為網絡流行語，表示不如意，不順心或者失敗，或者是委婉地對別人表示某方面的不滿，戲謔意味十足。“壓力山大”(變體為“鴨梨山大”)，被《咬文嚼字》評為2012年十大流行語，諧我國男女老少最為熟悉的外國人名“亞歷山大”，表示壓力像山一樣大，因其詼諧有趣，一經問世便為網友廣泛接受。李毅的粉絲，即“帝絲”、“D絲”的變異式諧音構詞“屌絲”，為城市小人物自嘲式稱謂，因其迎合了大眾心理趣味，成為網民自我宣泄以求共鳴的流行熱詞。

廣義上的諧音，也可以包括一種語言形式具備雙重意義的類型，如去年網絡上走紅的“光盤”和“光盤族”。這里的“光盤”不是通常意義上的CD、VCD、DVD等用激光束記錄和讀取信息的圓盤形存儲載體，而是指把盤子的所有食物吃干凈，做到不浪費。那么相應的“光盤族”也不是CD、VCD等光盤的愛好者，而是指拒絕中國式浪費，不浪費食物的一類人。“光盤族”從字面上有“吃光盤子里的食物的一類人”和“CD、VCD等光盤的愛好者”兩種理解，網絡新詞引入這種表達，俏皮活潑，富于新意，可以提高文章的關注度，吸引讀者的眼球。類似這樣的新詞，有“逆襲”、“土豪”、“大神”等詞。

這類新詞，還包括通過諧音借自方言或者其他語言的詞語。借自方言的新詞有“偶”、“衰”、“稀飯(喜歡)”、“好康(好看)”、“米有(沒有)”、“耐(愛)”、“灰常(非常)”。[4]借自其他語言的詞語，有很多，如派(pie)、酷(cool)、秀(show)、迷你(mini)。我們以“控”為例進行說明。“控”有兩種用法：①動詞，特別喜歡。②名詞，特別喜歡某事物的人。“源于英文單詞complex(情節)的第一個音節，日語借用后按照日語語法形成‘某某控’。進入漢語有‘控某某、某某控’兩種組合。前者指‘很喜歡某物’；后者指‘很喜歡某物的人’，如‘控蘿莉、控御姐、游戲控、制服控’等。”[5]這種音意兼借的外來詞較純音譯外來詞更新奇更生動更易流傳。

除了上述三種詞匯生動化方式，筆者認為，新穎獨特的并列式也是一種詞匯生動化方式。如與已有詞語“馬大哈”(概括了“馬馬虎虎、大大咧咧、嘻嘻哈哈”的性格特征)、“信達雅”、“短平快”、“麻辣燙”構造方式相同的新詞語“高富帥”、“白富美”、“走轉改”，都是由三個單音節詞并列組成。還有四個音節的，如“喜大普奔”一詞綜合了“喜聞樂見”、“大快人心”、“普天同慶”、“奔走相告”四個詞語的含義。這種構式具有概括、簡潔、鮮明、易記的特點，同樣朗朗上口、詼諧生動。

綜上所述，要達到求奇求新求精彩的生動化效果，必須使詞語能夠生動可感。“要使人感受，卻必須積極地利用中介上一切所有的感性因素，如語言的聲音，語言的形體等等，同時又使語言的意義帶有體驗性具體性。”[1]70上面介紹的“比擬式”和“移就式”當是借助語言的意義讓詞語獲得形象化，而“諧音式”是靠“語言的聲音”，“并列式”則是靠“語言的形體”。

【參考文獻】

[1]陳望道.修辭學發凡[M].上海教育出版社，1997.

[2]楊琳.詞匯生動化及其理論價值——以“抬杠”、“敲竹杠”等詞為例[J].南開語言學刊，2012(1).

[3]周慶生，侯敏.中國語言生活狀況報告(2012)[M].商務印書館，2012.

[4]侯超.方言與網絡語言[J].語文建設，2013(2).

[5]曹起.新時期漢語新語素考察與分析[J].語文文字應用，201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