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徽因的補藥，張愛玲的毒藥

□ 伍愛春

散文百草

林徽因的補藥，張愛玲的毒藥

□ 伍愛春

近日看《林徽因傳》，不由得想起了張愛玲。這兩個才華橫溢、風華絕代的奇女子，一個輕靈溫柔，一個孤傲清冷。她們都是那個時期不可磨滅的文化符號，是那個蒼白時代的一抹重彩。

林徽因與張愛玲有許多相同之處。

她們都生長于同一時期，林徽因生于1904年，張愛玲生于1920年。她們都有著顯赫的家世，都一樣才華出眾。她們同處于時局和風氣都變幻莫測的時代，兩位亂世佳人的愛情和命運，更添撲朔迷離的魅惑。

在那變幻莫測的時代，命運之手有時真可以如此偏心，將兩個絕代佳人分別拋向幸福與傷痛的極端：一個生如夏花、輝煌謝幕；一個潦倒收場、孤獨離世。林徽因用那浸潤著江南煙雨氣息的文字，唱了一輩子的幸福。張愛玲用犀利到令人心酸的文字，道盡了愛情的虛偽和悲傷，祭奠著她和胡蘭成那短命的愛情。

如果女人是花朵，那么愛情是土壤。張愛玲說：女人一輩子想的是男人，念的是男人，怨的也是男人。然而，愛情是杯透明的液體，在一飲而盡之前，誰都無法看清它是補藥還是毒藥。

于林徽因而言，愛情是杯補藥。她一生擁有了徐志摩的璀璨激情，梁思成的比翼齊飛，金岳霖的終身守護。一個女人渴望的愛情模式，她全部占有。徐志摩激發了她的詩意情懷，成就了她的文壇美名。梁思成引領她攀登古建筑保護和建筑設計巔峰，直至設計完成中華人民共和國國徽和人民英雄紀念碑后，她才安然辭世。51歲的生命，一直鮮艷燦爛。

于張愛玲而言，愛情是杯毒藥， 24歲的她，從遇見38歲的胡蘭成那天起，便如飲鴆毒，一日日凋零了。胡蘭成與她的感情始于1944年春，同年8月結婚，年底開始分居。第二年春，胡蘭成便勾搭上了武漢的小護士并舉行婚禮，這年8月，胡蘭成在逃難中又與范秀美以夫妻相稱。張愛玲一路尋夫至溫州，八十多里山路，她坐著獨輪車躑躅獨往。泥濘顛簸的山路，是她的心路寫照。在溫州，她竟然忍氣吞聲和他倆生活了一段時間，并主動提出幫范秀美作畫。一直孤傲不群的張愛玲卑微至此，卻沒能挽回胡蘭成的浪子之心。

1945年冬，她在凄風冷雨中與胡蘭成告別時說：“你到底是不肯。我想過，我倘使不得不離開你，亦不致尋短見，亦不能夠再愛別人，我將只是萎謝了。”

此后的張愛玲，以文為淚，品盡心酸。1947年，她與胡蘭成離婚。之后輾轉香港、美國，期間雖與美國人賴雅有一段11年的婚姻，但終究無關情愛了。因為在這期間，張愛玲所忙碌的，是寫與胡蘭成的愛情故事《小團圓》。賴雅去世后，張愛玲居無定所，直至1995年中秋之夜孤獨死于美國洛杉磯的寓所之內，她一生渴望的團圓終究未能圓滿，不知那輪圓月能否慰藉她滄桑悲涼的內心？

對于愛情，世人總愛拿緣分注定來做托辭。殊不知，愛情并非看不見摸不著的緣分，你愛的那個人其實只是你生活的幻影。在茫茫人海中，每一天都有無數的人與你擦肩而過，你終究會選擇他或她，是因為他（她）在那剎那間讓你仿佛看見了自己般似曾相識。這似曾相識，是對過去的依戀或痛恨，是一種希望延續過去的欲望，或者是渴望彌補過去的欲望。

從小家庭不和睦的人，總希望找一個隨和寬容、成熟穩重的人。就像張愛玲，從小父母離異，文字便是她所有的家人和朋友。胡蘭成在年紀性格上于張愛玲而言，有亦兄亦父的依賴感；在筆墨才情上，有亦師亦友的親切感。所以，別人不可理喻她的愛情，張愛玲卻愛得不顧一切。性格孤傲不群的她，覺得此生只有胡蘭成是懂她的。因為愛情，是張愛玲在世上唯一能體會到的溫度。 而林徽因一直在大家庭的照拂關愛下無憂無慮地成長，連未來夫君也是父親早早就已經相中了的。家庭和聲望的重要性，早已經嵌進林徽因的骨子里。因此，即使在倫敦那一場情竇初開的愛戀如此刻骨銘心，即使徐志摩的浪漫和癡情如此讓人不忍放手，林徽因還是毅然決定讓這段康橋之戀戛然而止，并迅速與梁思成走到一起。林徽因理智地認識到，與已為人父、放蕩不羈的徐志摩相比，出生名門、憨厚沉穩的梁思成才是最理想的人生伴侶。因為梁思成才可以給她從小就習慣了的富足安寧，才可以延續她童年以來熟悉的幸福感。至于張岳霖，就讓他一直守望著吧，做個一生的知己也是不錯的。

愛情是流沙，當你真以為愛情是你的一切的時候，它已經在你緊握之間悄然溜走。張愛玲的不幸，是因為她的癡情；林徽因的幸福，是因為她的絕情。

張愛玲對于文字和愛情，沉迷其中、全力以赴，她一生所思所想，只有這兩樣，最終如手握流沙，終究流失殆盡。而愛情從來不是林徽因的全部，文字更僅僅是她的消遣而已。她的大部分詩和散文，都是在香山療養的時候寫的。感嘆當下生活也罷，祭奠之前的愛情也罷，一下山，她又風風火火忙著古建筑的研究和保護去了。愛情也好，友情也罷，林徽因總是熱烈地響應著身邊的人和事，卻也不貼得太近，只在不遠不近間，靜靜守望淡淡微笑便好。包括徐志摩、金岳霖，林徽因知道適可而止，知道愛情的代價和收獲，因此她可以放棄至愛的徐志摩，選擇不咸不淡卻可以比翼齊飛的梁思成。她需要這樣平淡安寧、細水長流的婚姻，讓她有時間兼顧自己的事業和友情，讓自己的燦爛不僅僅只有愛情。

愛情是毒藥也好，補藥也罷，她們都已經喝下。我無法揣度這兩位絕世佳人的最后心境。林徽因就一定會覺得幸福么？在思及徐志摩的那些時刻，她是否也曾黯然神傷？如果泉下有知梁思成又另娶佳人在側，她是會泰然祝福還是會心生戚然呢？張愛玲就一定是落寞的么？在那個她去世的月圓之夜，最后出現在她心里的人會是胡蘭成么？愛情這杯毒藥，她曾經甘之如飴，在撒手人寰的時候，但愿還能給她絲絲溫暖和慰藉。

誰不曾有過愛情？毒藥或者補藥，半分注定，半分人為。只是既然已經喝下，那么，就這樣吧。

責任編輯：傅燕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