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芙蕖綠波
小說天地
女生宿舍奇案錄
□ 芙蕖綠波

一 游園篇
我從沒有見過如此大的雪,一大片一大片,紛紛揚揚,漫天飛舞著往人身上撲。忽而抬頭,一瓣巨大的雪花往眼睫上欺來,輾轉纏綿,依依不舍。落下,卻殘留些許的香味。
我忽而就笑了,原來那不是雪,是滿樹的梨花墜下,晶瑩潔白、香氣襲人,轉眼間周圍的世界變成白茫茫一片。
那是我初次游園的記憶,銘刻心底。后來有人和我說,梨花如雪,卻潔白妖嬈得帶了怨氣。
怨氣來自白梨園!
白梨園住了一家戲班子,常演的戲是《倩女離魂》。因那里是一處十分寬敞的回廊亭(又叫梨魂亭),廊下有小道迂回,觀眾可在小道上看戲,所以戲臺往往是搭在亭里的。久了,梨魂亭便等于是戲臺,戲臺便是梨魂亭。
我是大一新生,因這里是著名的工科大學,所以我用了十二分的努力,才考進這所江南理工大學。我讀的是建筑系,也是這所大學的重點專業。我很喜歡蘇州園林式的建筑格局,也在用心學習,以期將來能設計出中國風格的建筑來。對了,我姓白,叫白梨兒。
穿過冰雪琉璃般的白梨園,走過彎彎曲曲的小道,仍見不到女生宿舍,一時急了,便逮著一個匆忙趕路的女生,問道:“學姐,我是大一新生,不知道游園廊在哪里?”
游園廊便是我住的那棟公寓,因為這是一所位處江南的大學,所以校園是蘇州園林式的規劃格局,處處是亭臺樓閣,小橋流水,曲徑通幽,但小徑多了便易迷路。為了營造出江南的詩情畫意,園內一切建筑的名稱都極雅。
那女生也沒在意,隨意指了指北邊的白色琉璃頂:“那邊就是。”我不禁嘀咕:“那邊原來不是荷塘嗎?”
女生一笑:“原來你認識路啊。”看得出她是個活潑的女孩子。我不喜熱鬧,淡淡道:“小時曾在白梨園住過一段時間。”
“呀,那柳園鬼事,你不是也知道……”突然,女生就掩了嘴不說了。我疑惑地看她,只見一絲恐懼從她眼底里蔓延開來。“鬼事?”我茫然地搖了搖頭。
她一笑:“沒什么,我也是瞎說的。”于是她沒再提那個話題。我拿起地圖看了看,不覺蹙眉:“游園廊A棟到底在哪?路程圖七彎八拐的。”
“A……A棟?”她的小心翼翼、防備、謹慎全收進了我眼底。“怎么了?”我遲疑著問。她只是輕輕一笑,道:“還是我帶你去吧。那里挺偏遠的。”我忙頷首道謝。
A棟和游園廊區的其他幾座公寓是不同的,沿著小徑走,重重復重重地繞過一座座假山,一張張荷塘,終于到了一片湘妃竹林前。到了竹林,只見里面一派幽深,竟有種說不出的怪異味道。往右邊望去,便能看見對岸白頂的游園廊。但小河的這一邊,就獨獨一座A棟,置于幽深的竹林后,如一片被拋棄的廢墟。
走近看了,才發現這種竹子十分特別,竹身上滲出一顆一顆的淚珠,流也流不完,凝結住了,便只剩了哀怨,誰也瞧不明白,那是誰的眼淚,又是誰的心傷。風一過,片片狹長的竹葉發出了簌簌的低泣,站得久了,聽得久了,只覺得很冷。“別細聽,快走。”女生掩不住驚恐,拉了我迅速地跑進林子里。
燦爛的陽光,在這里仿若被擋住了,一切都似籠罩在迷霧一般。身子突然一震,一種被盯視的感覺從背后慢慢地攀爬,我再也忍不住,猛地回頭,一個黑影從身后的竹叢里閃過。這里明明漏不進絲縷陽光,明明連時間也似被凍結了,但我為何能看見附在竹叢上的、隱隱約約的晶瑩淚光?
湘妃竹本就有一段典故,附在竹身上,所凝結的不過是女子的幽怨,娥皇女英共侍一夫,成為典范,誰又能理解她倆背后的心傷? 只是這樣的氣氛下,籠罩著的是壓抑、宣泄不了的一種怪異心情。
“我叫黃小可。”那女生似是為了打破這種壓抑的氣氛,笑著對我說。“小可姐,我叫白梨兒。”我答得有些漫不經心,因為我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不遠處那一個木樁做的凳子上,木樁旁還有個石桌。只因木樁和石桌前被一排疏朗的竹林擋著,所以看不大清楚。
順著我的視線看去,黃小可臉色又是一變,干咳了一聲,只聽她道:“我們還是快些過去吧。不遠就是A棟了。”剛轉身,便聽到了一聲嘆息,飄忽不定地傳進我的耳里。我急忙轉身,肩膀卻被小可扳住了:“別看。”她頓了頓,便拉我前行,“你聽見什么了?”我沒有答話,只是眼角的余光,已然瞄到了倚在石桌上的一個黃色人影。淡淡的,隱于墨綠婆娑的竹葉里,光影疏淡,再想瞧,便不見了。
我被小可拉著走出了詭異的竹林,一棟漆黑的樓房便立于眼前。樓頂有黑色屋檐飛出,脊坡式屋頂,前后六面相連接,頗有幾分廡殿式結構的感覺,使得四層樓為一棟的樓房顯得頗為大氣壯觀,有了些莊嚴肅穆的味道。只是連六面的屋頂用瓦皆是黑色,層層疊疊,使人分外壓抑。
最奇處,竟是連樓房大門皆漆以黑色,在建筑風水里是犯了大忌的。《曹氏訓》載:中山王為宮室,漆其門,夜夜聞女子冤哭。后遭祝融,宮人猝死者眾。
我略懂些風水皮毛,因為建筑系開有一門偏課,就是建筑風水學。不是什么迷信的東西,不過是建筑學里,一些約定俗成的經驗罷了。就如故宮里的藏書閣會用黑色琉璃瓦,因為黑為水,杜絕走水,不引祝融。但這里只是女生公寓,為何要砌黑磚蓋黑瓦?
“這里曾遭火災?”我一時心急,便脫口而出。小可神色頗為古怪,看了我一眼,剛要回答,便聽到了一聲喝罵:“別在這磨磨蹭蹭的,快領出入證,別處公寓樓的人一律不許進內。”原來是守門的阿姨。
小可好意道:“快進去吧。我是大三的,就住游園廊三號樓201宿舍,有事可來找我。”說完便先行離去。
我領了出入證,剛想上樓,便被阿姨叫住,她頗為不屑地瞧了我一眼,手看似無意地拍響了書桌:“別和黃小可那神神道道的人來往,對你沒好處。”我本生性寡淡,也就頷首低眉聽了她的教訓。我知道這種阿姨最喜歡教訓人,而乖巧地聆聽,她們便會放行了。果然她很滿意我的乖巧安靜,揮了揮手,說:“去吧。”
“晚上九點前一定得回到宿舍,十點一定得熄燈睡覺。”她忽然丟下了一句話。我略一蹙眉,目光在她臉上淺淺掠過,只覺得她的笑容十分古怪。
我住在409宿舍,是靠在最里的房間。那個房間背對后山脊背,十分荒蕪,終年照不到陽光,連穿堂風也特別的猛,即使是在九月,也覺得風帶秋寒。就這樣,我安頓下來了。
住在409宿舍的有四位女生,分別是外語、中文、建筑和心理學系的。而這些是性格最為活潑調皮的小蛐蛐告訴我的。小蛐蛐叫藍青,心理學系的。她是個話簍,所以得名小蛐蛐。她的自我介紹最為有趣,先是裝出一副愁眉苦臉的表情,接著哀怨道:“哎,學了這個專業,只怕以后你們得叫我青姑娘了。”寡淡如我,聽了也忍不住笑了:“不是藍醫生嗎?”她閃了閃大眼睛,依舊哀怨:“那些心理女醫生,哪個不是像老姑婆的?”我努力抿了抿嘴,終是忍住了笑:“哦,原來是‘密實姑娘假正經’那種青姑娘。”小蛐蛐一聽,鼓起可愛的腮幫子便要來敲我。我們就這樣成了朋友。
“梨兒,你真要多笑笑,你看你一笑多漂亮啊。”小蛐蛐是個自來熟,十分自然地伸出手來摸我臉頰,輕輕地點了點我的唇邊:“你看,小酒窩多漂亮呀。”我一窘,忙低下了頭,從來沒有人如此贊過我。
不料這一句話,便引來了另外兩個女孩子的注意。她們分別是中文系和外語系的系花,模樣兒十分標致出眾。尤其是外語系的唐棠梨,人如其名,嬌艷得如初春盛夏的棠梨,十分驚艷。我看出了她眼中的不屑,也只是一笑了之。
許是我的漫不經心,引來了唐棠梨“嗤”的一聲哂笑。小蛐蛐看不慣唐棠梨自恃美貌看不起人,口出嘲諷:“梨兒,你稍加打扮一定非常漂亮。我是學心理學的,對人的心思摸得可清了,有些人就是妒忌。”
又是“嗤”的一聲,只是這次的哂笑愈加放肆。我低頭看了一眼白色的舊棉布裙子,因為穿得久了,盡管洗得干凈,但終究是有些泛黃了。“家里窮,只有這些衣服了。”說這些的時候,我仍是微微笑著。
“那更不得了,這叫天生麗質。”小蛐蛐一叉腰,指著我說,那樣子可愛滑稽極了。我淡淡地撫了撫裙擺的折痕:“我是土了些,不過棉布穿著很舒服的。”
“就是就是。”小蛐蛐連忙附和,手不自覺地攥緊了粉紫色的蕾絲花邊連衣裙。如此的小心翼翼怕傷著了我的自尊,虧她還是學心理學的。這樣的小動作早就出賣她了,盡管看出了她眼中的同情,但我還是接受了她的好意。
一天便在閑談中過去了。突然,阿姨拉了電閘,燈熄了,原本開著的電視機關了,而唐棠梨的電腦“吱”的一聲,一道藍光閃過后也黑屏了。“merde!”唐棠梨忍不住罵了句粗口,用的是法語。
她的家境很不錯,在法國是一大家族。唐棠梨高考成績非常優異,是文科狀元。英語和附加外語法語滿分,上了省的電視臺做專訪。我是在電視上見過她的,記得當時她便說了,她以后要當外交官。無可否認,電視上的她已分外耀眼奪目,但真人比上鏡更美。
我漫無邊際地想著,迷迷糊糊進入了夢鄉。
夜風吹起了窗簾一角,也吹醒了我。揉了揉眼睛,我無意識地看了眼窗外。咦,睡前我不是關了窗嗎?此刻怎么開了?
山風不斷涌進,冷得我直哆嗦。看了看下鋪的小蛐蛐,她蓋了張從商場新買的錦被,許是熱了,所以手腳都擱在了被外。她真是不懂得照顧自己。于是我爬下床架子,幫她掖好了被子,手觸到柔滑的錦緞,指尖一片溫涼,多好的被子啊。
瞧了眼自己床上在阿姨處領的統一的被鋪,不自覺地搖了搖頭。又是一陣冷風,我忙攏了攏披著的衣服,走至窗前正想關窗,卻被一陣飄渺的歌聲吸引住。誰在深夜時分歌唱?由著好奇心,我把頭探出了窗外,無奈對著的便是后山,什么也沒瞧見。
匆匆關緊了窗戶,正要回身,又是一聲飄渺的歌聲滲進耳膜。歌聲又近了些,曲調頗為幽怨。一個黃色的身影映在了窗戶上。我一驚,定定地往窗戶外的后山看去,山上濃濃的一排竹林,一個曼妙的黃色身影飄蕩在濃綠的竹叢之間。
“呀!”一聲驚呼把我喚醒,自己何時把腳和身子踏在了窗框架上?“梨兒,你怎么了?”小蛐蛐急忙跳上來抱緊了我。我一怔,想必是臉色很難看了,忙安慰她:“沒什么,就是想關緊窗子的。”
“窗子一直沒開啊。”她拼命地咽了咽喉嚨,小聲道,“我一睜眼便瞧見你站在窗前發呆,然后伸出手拉了拉窗子,窗子因為扣了鎖所以沒動,然后你就在那定了很久。然后拉開扣子,把窗打開,腳踩上了窗臺,連身子也探了出去。”她一哆嗦,忙拽緊了我,“你是不是夢游了?”
“或許是吧”,我實在解釋不清自己剛才的舉動。
如此這般的過了好些日子,也沒見著再有異樣。我們四個室友雖不是同一專業的,但日夜相處,也慢慢熟絡起來。而我再沒做過那樣的噩夢。是的,我把那一次意外,認定為只是做了一場夢。
女生宿舍樓雖只有四層,但還是挺大的。小蛐蛐是個閑不住的人,喜歡在樓里逛來逛去。“你說為什么這里弄得黑漆漆的啊?”她歪著腦袋,打量著四周,“而且為什么十點前就要熄燈睡覺呢?”
“那也是為我們好,早些睡著便什么事也不知道了。”隔壁寢室的花花說得神神道道的。我不喜八卦,抱了書準備離開。剛踏出腳步,就聽到花花的話:“小學妹還是只管蒙頭睡,別管那么多的好。”花花也是建筑系的,是大二舊生了。許是難得打開了話匣子,她也多說了幾句:“從建筑風水上說,這里A棟的結構似寺廟壓頂。在這里住久了,總覺得這里鎮著什么冤魂似的。外面一樓進宿舍處的大門涂的是黑色,這不是自招不利嗎?但想想,或許是要以毒攻毒什么的吧。再者進門處立有一面一米八高的穿衣鏡,說得好聽是用作屏風使的。不懂的學生只覺得怪異些,說不出什么名堂。但我們一看便知道是拿來定邪擋災的。一來可以防止‘臟東西’進公寓。二來鏡子所照之處便能定住‘臟東西’,換句話說,也就是把它們鎮在了這個范圍之內,不能逃出作惡。”
一陣風吹過,我們都覺得通體冰涼。饒是小蛐蛐膽大也不敢再鬧騰了,她拉了拉我的衣袖,囁嚅著:“梨兒,你也是學過建筑風水的,你覺得……”
我適時打斷了她的話:“才剛開學多久,我哪能懂得那么多?別擔心,等到了大三,我們便搬往游園廊了。”花花也微笑著安撫說:“小學妹,我剛才嚇你玩的。”她友好的笑意有些苦澀,其實我也是認同她的話的。
那一天晚上,我睡得很不安寧。剛迷迷糊糊睡著,卻又驚醒了。一看手表,才11點。剛想接著睡,便聽到了一聲哀怨的歌聲,那樣的孤單,那樣的害怕。
我忽然就哭了,感覺自己很孤單,仿佛全世界都離棄了我。我把被子蒙住頭,只想一輩子也不要醒來的好,沒有人疼我,沒有爸爸,連媽媽也丟下我,不要我,誰也不要我了……
那一晚,我做了許多支離破碎的夢,夢見了許多張支離破碎的臉。臉上斑駁全是血痕,上面還黏了碎玻璃。“啊!”我從噩夢中掙扎醒來,臉上滿是淚水,還好,只是一個夢。
1) 零點驗證。儀表零點值是影響計量準確性的重要指標,該系統提供儀表零點核查功能,可實時獲取到測量管振動頻率、左檢測線圈電壓、右檢測線圈電壓、驅動增益、活零點等信息,開展零點驗證核查。活零點是在一定時間范圍內用平均值和流量計的零點穩定性指標進行比較,如果零點核查通過,說明目前是一個好的零點,不需要標定零點;如果零點核查通不過,需要標定零點。
顯然我的動靜嚇到了小蛐蛐,她趕緊安撫我,但我能感受到她的害怕,因為她的身體一直在抖。而唐棠梨一聲厲喝:“還讓不讓人睡了!”掀了被子,狠狠地盯我。這時,早已是接近8點,也該起來了。
林影影拍了拍我肩頭,以示安慰,便拿起了書早習去了。她一向起得早的。
我沒有去上課,只是覺得這里很不妥。我抬眼看了看四周,幽幽地掃視了一圈,只覺房間里,對著我床位的大梁顏色有些古怪。那是深藍色的橫梁。梁柱一般漆以白色、米色或黃色,顏色太深了終是不好。我吸了一口氣,再次爬上床鋪,慢慢地站了起來,手一伸便夠到橫梁了。用指甲用力往下摳,墻粉木屑紛紛掉落,露出橫梁本來顏色,竟是青黑色的!
建筑風水里,房間的大梁是不能用青(黑)和紅色的。紅色不利男主,青色不利女主。《三國志裨史》載:帝丕,夜夢梁上青光屬地,問諸周宣,宣云:“天下當有貴女子冤死。”時帝已遣使賜甄后璽書,甄后歿。
難道這間房曾發生過什么事?因著以青色涂梁犯了忌,所以后來重新漆了別的顏色?我的床位本是1號,因唐棠梨霸了去,我不想多事,所以也就由著她了。原來,她的心竟是黑的。
二 驚魂篇
穿過淚痕斑斑的竹林,我左拐右拐的好不容易才找到了游園廊三號樓。遠遠看著,白色琉璃頂掩映在白色的梨花雪中,晶瑩剔透,似白梨花的蕊。
顧不得欣賞眼前美景,我直接奔至了201宿舍。幸好,小可姐還記得我這個學妹。她一見了我,便拉了我進房間嘮叨個不停:“呀,經過了軍訓,你還是那么白皙。”
我隨意一笑,便岔開了話題:“小可姐,你在這里也許久了,關于游園廊A棟的事,你應該聽說過什么的吧?”
她怎么知道我住409宿舍?我從來沒有和她提過我的寢室號。小可姐好像是看了看我,嘴唇翕動:“那里在80年代叫做柳園,是一棟小別墅式的小洋樓,住著一個身份特殊的女子。女子很年輕就死了,還焚毀了小洋樓。之后學校搞整體規劃,把那里也納入了園區,改成了女生宿舍。但奇怪的是,之后總是有學生在那自殺,成了學校的自殺圣地了。”她詭秘一笑,就此中斷了談話。
“我該怎么辦?我就住在409宿舍!”我慌張起來。“409宿舍按原來小洋樓的格局,就是那女子的臥室。”一句話將我如擲于冰窖,全身寒透。“別太擔心,10點前入睡,什么也聽不見,管不著,就不會有事了。我以前也是住409宿舍的。”
怎樣回到公寓樓的,連我自己也不清楚了。好吧,只要我每天早些休息,也便過去了。堅持兩年便能離開這了。但每每抬頭,看見天頂上壓著的青黑色橫梁,恐懼便肆無忌憚地蔓延開來。
聽小可姐說,A棟的409宿舍在九十年代后期曾是最好的學生公寓,房間內配有電視、話機、空調和熱水器。只有學習成績極好的人,才能住這里,許多的學生為了爭這個名額而爭得頭破血流。對了,這個寢室本來更大些,有道門連通著書房的,便于成績最好的學生看書學習,不必上公用的閱覽室。現在怎么沒有了?
小可姐還說了,到了現在,在外人看來這間屋子仍是最好的,設施一應俱全。想起小蛐蛐說的,唐棠梨是這所學校大股東的女兒,所以才要求分到這間最好的屋子來。她的父母是這里的高層,不可能不知道內情的,難道她不怕鬼嗎?若然真的不怕,又何必強占我的床鋪。
看看時間,已是下午了。明天便要交設計圖了。我從床上爬起,到圖書室找資料。
在建筑一欄找著,忽然《柳園構筑》一書引起了我的注意。我剛要取出,手恰恰碰到了另一雙手。
抬眼,碰上的是滿臉的笑容:“這么巧,你也在找這本書?”他的身影逆著陽光,大片的金光籠罩著他,瞧不清模樣,他的眉眼也被金光所浸染,洋溢著奪目的光輝。我怔住了,忘了他的問話。
“你是建筑系的吧,聽說大一那邊有設計考試,你急就先用吧。”他仍是笑著,靠近了一步,走出了金光所籠罩的光圈。他有一口雪白的牙齒,笑容十分明凈好看。
我轉身便跑,臉早已紅透了半邊。跑了許久,終是后悔了,我不知道他叫什么。該死的自卑,我恨恨地罵自己。
“面對陌生人,急著跑開,可不可以說是自卑的一種表現。”竟是他追了上來?我回頭,他把書遞給了我。我不接,只狠狠地瞪他。他有著柔和的輪廓和笑意,唯那雙眼睛溫柔中有股霸氣,不容人忽視。
“我叫朗濯陽,你呢?”他伸出了手。
我搶過他手上的書,就跑開了。是的,我是自卑。他就如一個發光體,而我只是最不起眼的白色光斑,投入地上,無影無蹤。
許是跑得累了,我坐在木樁凳子上,隨意翻開了書,恍惚間他淡淡的笑意便浮現眼前,他為何借這本書?手無意地翻動著書頁,忽然一張照片掉了出來。
這是一張有年頭的黑白照片,里面的女子穿著月牙白的小洋裙,清純美麗。我仔細看了看,覺得輪廓有些熟悉。我不自覺地撫了撫自己的臉頰,搖了搖頭。原來柳園是照片里的女子白清泉設計的。
《柳園構筑》一書還提到,白清泉把她怎樣構思柳園的內容都留在了柳園檔案室里。那柳園檔案室又在哪?我的頭大了起來。
竹林本就黯淡,而木樁石桌前植了一叢竹子,更是如屏風般將木樁石桌與外界隔開,視線所及更加有限。瞧著昏暗的照片久了,心不由得覺得發慌。無疑,白清泉的模樣是很美的,但她的臉為何給我一種詭異的熟悉感?
一曲《倩女離魂》幽幽怨怨地響起。我一慌,書掉落地上,一陣風吹過,竹葉飄落在了小徑、湖畔、書和我的腳上。我躬身去撿,一道黃色的紗衣裙子忽地在我頭上飄過。我攥緊了書,再去看,什么也沒有。
我拼命地奔跑,想跑出竹林,趕回宿舍,但無論我怎么跑,也跑不出去。前方好像有個人,我一喜,加快了腳步。真的有人在,穿了黃色的及膝小洋裙。“同學,宿舍樓在哪邊?”我緊緊地扣著她肩膀,以此為依托,不致身體下滑。她的身體緣何冰涼至此?“同學?”她慢慢地轉過了頭,“柳園檔案室。”說罷,她的臉在瞬間碎開,碎成了無數塊,血肉模糊,玻璃碎片刺在臉里,和我夢中所見的一模一樣。
“啊!”我聲嘶力竭,幾欲暈倒。一雙有力的手,扶穩了我,我在來人的眸子里看見了自己滿眶的淚水。“怎么了?”他關切地看著我,想到自己竟倒在了陌生人的懷里,我羞愧萬分,急忙推開了他:“怎么是你?”
他爽朗地笑了:“我的宿舍也是在白梨園里。”
“哦。”我茫然地點頭。
“你叫什么?”許是他的笑容看起來十分溫和,我脫口便答:“白梨兒。”
“很美的名字,我喜歡梨花。”他笑。霎時,我的臉紅透了,忙低下頭,垂下了眼簾,只瞧著地面,瞧著他修長的、穿白褲子白板鞋的腿腳。
“看人不是該從頭看到腳嗎?你怎么倒是只盯著別人的腳看?”我急得忙抬頭,對上的卻是他狡黠的雙眸,還帶了分揶揄。我和他,就這樣認識了。能感覺得出來,他是個好人。
一天晚上,他約我在梨魂亭聽戲,依舊是那出《倩女離魂》。隨著接觸的時間長了,我便知道了他的喜好,他喜歡一些舊時的老東西,例如戲目。他是心理系的博士生,住在白梨園的教師宿舍里。
我只是不明白,他為何要接近如此平凡的我。“你喜歡我嗎?”我試探著問他。他摸了摸柔和的下巴,笑著看我:“嗯,原來的自卑去掉了不少。”我還知道,他喜歡捉弄我,看我笑話。“你沒有回答我。”我垂下了頭,只盯著地面。
他扳起了我的下巴:“我喜歡梨花。”他仍舊如此回答。站在一片一片潔白如雪的梨花樹下,他第一次吻了我。那樣,是不是代表,他喜歡的是白梨兒,而不僅僅是梨花?
我第一次超過了時間回宿舍。但我從來就不是柔弱的女孩子。貧窮如我,沒有撒嬌扮乖的機會。所以當我爬上高高的宿舍圍墻時,我還回頭笑著和他打招呼。他立在那里,黑夜也掩蓋不住他的光芒,他一直站在那,直到我平安回到房間。
宿舍樓里漆黑無比,我摸黑前進,小心翼翼地往409宿舍走去。又是那曲《倩女離魂》,我的心在那一瞬,驚嚇得停止了跳動。為什么?為什么那冤魂要纏著我不放?
黑暗中,明明沒有亮光,但我卻看見了她,白清泉。她穿著照片里的那條月牙白的小洋裙,只是她的臉,在黑暗中依舊是破碎得四分五裂,她的每一次笑,都讓碎開的臉皮上溢出更多的血。
如著了魔般,我只能跟著她走,前面一片昏暗,什么也瞧不見。我如同站在一個空茫的世界,一切都是不真實的,唯有踏前一步,才能回歸真實。于是,我真的往前踏了一步。“不——”一聲凄厲的喊叫把我拉回現實。我終于明白,我上了女鬼的當,踏前一步不是出口,而是墜落。
“咚”的一聲悶響,四肢骨骸如破碎了一般的痛。幸好,我沒有死。柳園檔案室的秘密原來如此。從409宿舍的窗臺跳下去,便被窗臺下半米處的平臺擋住了。因為構造巧妙的原因,而整個平臺乃至墻體都是黑色的,所以沒有人發現這個隱在4樓和3樓之間的隱秘空間。原來409宿舍是有夾層的。而我在那小小的夾層里看見了很多的書,里面有照片,還有白清泉的日記。
趁著燈光大亮、全體出動之前,我便從夾層的窗戶爬出,剛爬出一米遠,墻體便堵住了,而用力一推,竟從廁所內隔翻轉了過來。但從廁所這邊任憑怎么推,都沒有半點反應。那是3樓公共廁所里的一個間隔。
她們是在3樓樓梯口找到我的。小蛐蛐激動地抱住了我,淚水都濕透了我的肩膀。還是林影影鎮定,忙拉開了她:“別嚇著梨兒了,還是看看她的傷勢要緊。”
我只是輕微的左手骨折,并不礙事。所有的人都說,那是個奇跡,我從四樓摔下,竟然還能自己走回寢室,因為四樓下剛好是一堆沒來得及清掃的玻璃碎片。她們認為我掉下去時,被二樓的晾衣桿擋了擋,緩沖了下墜力度,而更因這一撞,跌出去時,遠離了碎玻璃,所以奇跡般的沒有事。
真相只有我知道。冤魂在找替死鬼了。如非被稍稍突出的半米密室平臺擋住,我的臉便如那女鬼一般,被碎玻璃碎裂成無數塊了。
我要找出真相,我不愿最后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而在這個期間,發生了不少的事。一向高傲的唐棠梨和文靜的林影影吵得不可開交。我竟然還看見了唐棠梨在和朗濯陽約會!
我什么也沒有說,愈發的沉默。常常是呆在公寓里,一坐就是一天。我就是坐在窗臺上往下看時,看見了唐棠梨挽著朗濯陽的手慢慢走近A棟。她還故意抬頭,滿是嘲諷地朝我笑。那種鄙夷的眼神好像在說:“跳啊,有本事你就跳下來!”
“梨兒?”小蛐蛐小心翼翼地站在我身后,“你沒事吧?”我輕松一笑,道:“沒事。”
“她就那德性,你別在意。”小蛐蛐拉我離開窗戶。“你別整天心不在焉似的,那晚真是嚇死我了。我親眼看著你開了門,然后一步一步地走向窗臺,如撞了邪一般,我叫你也沒聽見。然后突然從窗臺上一躍,你就如斷了線的風箏,直直地往樓下掉!”她驚恐地比劃著,“你就是愛把所有的事都放在心里,有什么可以和我們說啊。那晚黑得什么也瞧不見,我甚至連一樓下的你怎樣了也不知道,只聽見‘咚’的一聲,就只覺得連我自己也要死了。”
“謝謝你!”我握緊了她的手,幸而還有她是真心實意的關心我。我猶豫了一下,還是斬釘截鐵地告訴了她,“我當時所見,前方沒有窗臺,但我看見了一個被碎了臉的女鬼,她引著我往下跳。我差點就成了她的替死鬼,我的臉就會和她的一樣。”
那晚發生的一切,林影影也聽到了。她剛回寢室,聽到我們的談話,也加入了進來。“其實柳園鬼事,我多少也聽高年級的說過些。”她握著我的手安慰道,“我們晚上早些休息就是了。”
朗濯陽一直在找我,但是我拒絕見他。僅有的自尊讓我不得不決絕。一天,小蛐蛐終于看不下去,對我說:“梨兒,你還是見見他吧。你們之間一定有些誤會,朗是心理系的師兄,他一向出眾,家世才學都是一等一的。主動追他的女孩子太多,唐棠梨一定是弄了什么手段,何不給個機會他解釋。而且我覺得,他能幫助你的。”
自尊不容許我給他機會解釋,我只有這樣才能維持僅有的驕傲。
“不如我們來玩‘詞語聯系’吧。”我忽然想起了朗濯陽和我做過的一個游戲。他出了幾百個詞語給我,讓我憑感覺作答。而我只是在幾個詞上作了停頓,想了想才回答。
那些詞語大多問得隨意,起碼看起來是這樣。如:水果—香蕉,汽車—飛機,醫院—疼痛,日記—臉(停頓數秒后答),凌空—懸崖,陀螺—旋轉,玻璃—恐懼(后改為:鏡子),梨花—美好,粉色—戀愛,書本—lang(?)停頓三秒后答:功課。小洋樓—嫉妒(后改成:花園),姐妹—黑色。如是一連串的即時答題,讓我恍然明白,一定是一種測試,他為什么接近我,為了測試什么?我與他的過往,讓我有了受騙的感覺。
門外的叫聲打斷了我的回憶,是有人叫小蛐蛐,她急著出去,竟然沒發現書里夾著的紙條掉了出來。紙上的字跡那么熟悉,是朗寫的:玻璃—恐懼(后改為:鏡子),小洋樓—嫉妒(后改成:花園),姐妹—黑色,日記—臉(停頓數秒后答)。
他在分析我?想到他和小蛐蛐接近我,對我好,原來皆是有目的的,我就控制不住憤怒。小蛐蛐難道是覺得我精神有問題?我那么信任她,把遇鬼的事告訴她,然后她就和他一起來分析我?!
我開始羨慕起白清泉來。她有良好的家世、學識,是個成功的建筑師,有一個好丈夫和可愛的兒子。盡管她的相貌和我有些相像,但她比我幸運一百倍。我,很不甘心!
不,不對!真如她日記所述,那白清泉如此幸福又怎可能成為冤鬼?那引我自殺的人又是誰?
正覺得腦子里亂成一團,偏偏唐棠梨和林影影又大吵大鬧起來。作為兩個系的美女,互相不理睬對方,兩個人都有大把的男孩子寵著縱著,脾氣也就愈大。這次爭吵的起因是,朗送了一條裙子給唐,唐寶貝得不得了,偏偏第二天就不見了。那天只有林一人在寢室,所以唐說是林偷了她的裙子。那條裙子價值不菲,林的家境一般,是不可能買得起的。唐讓林馬上交出來,不然她就報警。說這番話時,唐還不忘瞪我一眼。
唐的家人是學校的高層,她針對林,怕是林往后的日子不好過了,甚至連聲譽都會受損。我忙打圓場:“那天雖只得林一人在寢室,但我因忘了拿課本,又馬上折回,當時就看見林在忙著趕功課,她不可能有時間做這些事,而且我還和她一起離開的。”我不想把事情鬧大,所以撒了個謊。林滿是感激地看向我,我明白,她不是感激我幫她,而是我相信她。
“你以為你是誰?別以為我不知道,你背地里勾引朗的事。你妒忌我,難不成是你偷的!”
“你!——”一口氣上不來,我死死地攥緊了拳頭。她就是要看笑話,她就是要全世界的人都知道,朗喜歡的是她。淚,不爭氣地流了下來。林拉了拉我:“謝謝你,不必把自己搭進來,不值。”說著她便摔門離去。
而這一去,她再也沒有回來。她死了。她在半夜推開了409宿舍的房門,沒有電,而夜又是那樣的黑。那晚我和小蛐蛐睡在一起,盡管我恨小蛐蛐,但我不想馬上撕破了臉,我倒想瞧瞧她和朗究竟想怎樣研究我,把我寫進論文材料里,還是另作他用?
我假意和她好,還把新買的碟片借她聽,湊在一張床上,聽歌。因為天氣冷,所以我倆把棉被蓋過了頭,一人一個耳塞,聽得是津津有味,完全忘記了已經過了十點。
忽然覺得,無比的冷。我感覺到了不妥,探出了頭,那一幕嚇死了我。我剛要喊,卻眼睜睜地瞧著林掉下了四樓。我不能忘記她回眸的那一笑,如此詭異,仿佛赴死是件很愉快的事。
夜歸的唐被嚇著了,她剛進門,就眼睜睜瞧著林掉了下去,看見的還有小蛐蛐。
三 焚心篇
林的臉碎了,碎成了無數塊,她倒在了一堆碎玻璃片上,血肉模糊,一塊塊碎片深深地扎進了她的臉里。
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唐棠梨呆住了。她變得惶恐不安,因為誰都知道,林是被她逼死的。林是個骨子里很高傲的女孩子,從見她的第一眼我便知道。所以我比誰都明白林,明白她受人冤枉的苦楚、不堪和絕望。
林留下了遺書,就這樣走了。遺書上寫了,裙子不是她偷的,她要以死證清白。在別人眼里,這不值得,甚至是不可理解的,但我能理解。唐怕了,但因她的家境好,學校對這件事不了了之。
唐要搬出409宿舍,今天是她待在409宿舍的最后一天了。我笑著走近她,她早沒了最初的氣焰。我說:“你就不怕她回來找你?”她猛地抬頭盯著我,眼底全是恐懼。我冷笑,剛要走,眼睛死死地盯住了窗戶。
是白清泉來了,她不是過得很幸福的嗎?為什么會變成了冤魂?對著她那張破碎的臉,我無可抑制地驚恐,她要找替死鬼,林就是被選中的,那還不夠嗎?她的身后,為什么那么模糊?“林,是你嗎?”我惶恐地退后。
“啊!”唐瘋狂地沖出了宿舍。已經是九點半了,阿姨提早關了電閘,外面漆黑一片,我也跟著跑了出去,拉上了小蛐蛐。這個宿舍再也住不得人了,里面鬧鬼!
又是一聲慘叫,響徹了整個女生宿舍。燈終于亮了,我們看到了無比驚恐的一幕。唐死了,她在漆黑中滾下了樓梯,摔斷了脖子,當場斃命。
409宿舍成了真正的鬼屋,沒有人再敢靠近。A棟大門的那塊鏡子屏風雖能困住此處的冤魂,不讓它們逃出作惡,卻無法制止這個困境里的詭異殺戮。
為什么這么多人選擇在A棟自殺,我不知道。有沒有冤魂,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就是那個冤魂。其實,沒有白清泉的鬼魂,也沒有林的冤魂,一切不過是我的杰作。從一開始,我要對付的便是唐,她是我異母同父的妹妹。但只選擇她一人下手,會引起別人的懷疑,所以我先對林下手。
我知道林和我一樣討厭唐,所以當唐冤枉林時,我便知機會到了。我左右手都能寫字,而且左手的模仿能力極強。我很早前就偷了一本林的作業本,把字跡模仿得跟她的一模一樣。
因為我之前的裝神弄鬼,林也相信了409宿舍鬧鬼的事,加上以前就盛傳的關于409宿舍的恐怖流言,我和她就密謀了一個計劃。我把409宿舍下面有密室的事和林說了,讓林當著唐的面嚇她。按著我的指示跳下去不會摔死,只會掉到密室里。這樣一來,嚇了唐,大家也就解氣了。
林照著我說的做了,而小蛐蛐也做了我的時間證人。其實8點多時,我曾跑下一樓,弄壞保險絲,讓整棟樓停電,然后再爬到樓頂把一早就準備好的籃球綁上細橡皮,橡皮的另一頭垂了下來,橡皮的末端還系了一條很細很細的絲繩。我再跑回宿舍,把柔韌的絲繩套在指間,因為夜里黑,又沒有半點亮光,所以沒有人注意到那條繩。我哄了小蛐蛐和我一起聽歌,蒙著頭,把耳機塞到了她耳里。當聽見唐的腳步聲時,我扯動絲繩,拉下籃球,砸到了309宿舍窗戶的玻璃,然后玻璃整塊掉落。而被氣得昏了頭的林,以為響聲是我給她的提示,便站到了窗臺前,等到唐到了,便跳下去。但她沒有落到密室里,而是摔死在了碎玻璃上。
小蛐蛐因為當時在聽歌,那首歌是快歌,我調得很大聲,她根本沒聽見碎玻璃的聲音。而309宿舍的玻璃為什么會碎,就更容易解釋了,因為不知道是誰扔的籃球,砸到了玻璃,僅此而已。那繩索很好用,用力一抽,便到了我手上,我趁小蛐蛐不注意,便塞到了胸衣里。
林的遺書就放在唐的床頭,林又是以這樣的方式在她面前死去。她心中有愧,當我故意嚇她時,她便落荒而逃,而在樓梯上,早有我事先放下的香蕉皮,所以她摔斷了脖子。而小蛐蛐就是我最好的時間證人。
我為什么要殺唐?因為我就是那個卑賤的私生女,而她就是高高在上的公主。我的媽媽本來是大戶人家的女兒,只是命不好,也是個私生女,不被家族承認。她過得很卑微,很苦,甚至還被那個是我爸爸的人欺騙了感情,生下了我,當正室逼上門的時候,才知道他已經結過婚了。
我小時候曾和媽媽住在柳園的那座小洋樓里。那是我的姨媽白清泉設計的小洋樓。白清泉便是白家高貴的公主,而母親只是個不能見光的私生女。白清泉一生富貴,而我媽媽則被追上門的正室用玻璃畫花了臉,絕望中含冤跳樓。從此爸爸再也沒理我,把我丟給了白家照管,而白家人只當我傭人使喚,說我是個野種。
直到我半工半讀考上了這里的大學,唐一聽見消息,便不顧她爸爸的反對,硬要搬進鬧鬼的409宿舍。她就是想看看我這個野種怎樣鬧笑話而已。
其實,我所謂的一直見到的冤魂不過是我媽媽的鬼魂,我當然不會害怕。該害怕的應該是迫害我們的那對母女。只是她媽媽活得好好的,權大勢大,奈何不了她,那就只好動她的女兒唐棠梨了。唯有這樣,才能讓那個女人痛徹心扉。所以便有了以上的一切。
好了,我的故事講完了,也該申請調離409宿舍,換個環境了。
正當我開心地離開409宿舍時,在湘妃竹林里,我竟然又看到了朗。心一痛,我扭頭便走。手卻被他攥住。
“放開我!”我厲聲喝道。“你回頭還來得及。”他把一副手銬銬在了我手上。我茫然地看著他,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你自首吧。”小蛐蛐從他身后走了上來。
“從你要看《柳園構筑》時,我便注意到你。”朗濯陽看著我,道:“我不僅僅是心理系的博士生,更是主修犯罪心理學的,我直屬警局犯罪心理科,必要時也會做談判專家的工作。所以第一次見面我便窺曉了你的企圖犯罪心理。”
他把那張標有詞語聯想的心理評判紙遞給我,“玻璃—恐懼(后改為:鏡子),小洋樓—嫉妒(后改成:花園),姐妹—黑色,日記—臉。我一直在進行聯想,玻璃、臉、恐懼是因為你的媽媽在你面前自殺而使你留下的陰影。小洋樓,金屋藏嬌,是怨恨嫉妒的載體,姐妹親情在你心里也是扭曲的,你的‘心理聯想’寫滿了陰暗。”
“這些是無法構成證據的。”我冷冷地答。
“我一直沒告訴你,林其實是我一個遠房親戚,關系十分疏遠,但總算相識。她看見唐在和我來往,碰巧唐冤枉了她,所以給我留言,把你和她的約定告訴了我。只可惜我手機沒電,直到回到家里,充了電才聽到留言,而那個留言便是證據。”他頓了頓,繼續說,“還有那只籃球,盡管你處理得很好,做事時也戴了手套,但是爬上屋頂時,留有鞋印,證明了是你的鞋留下的。更重要的一點是,因為爬墻,你的手刮傷了,還留下了血跡,經過鑒定,是你的DNA。為什么會做此推測?因為你曾借閱拋物線性原理一書。順著推測,還是讓我找到了頂樓上的證據。你妒忌你姐姐,因為她過得比你好,要什么有什么;你恨她,因為她們母女迫害你和你媽媽。只是,盡管報了仇,你真的過得了自己的良心嗎?林難道就不無辜嗎?”
“原來你靠近我,就是為了研究我的犯罪心理。”我冷笑,心里明白,終究是無法逃離法律制裁,我大吼,“難道我和我媽媽就不無辜嗎?唐就是好人嗎?我媽媽就該冤死嗎?”我看見他在搖頭,我能看得見他眼底的失望。
一陣風吹過,我看見了林和唐,她們站在了竹林深處,一步一步地朝我走來,林的臉血肉模糊,唐的頭斷了。不,不可能!這世界上不可能有鬼!“啊!”我要逃,一定要逃,她們來索命了。
“不,不要!”我掙扎著起來,原來是朗和小蛐蛐在我身邊。我的手上沒有手銬,朗在給我扎針,我這是怎么了?
突然,林走到了跟前。“你不是死了嗎?”我哆嗦著說。“梨兒,別怕,她們沒事,你做夢了。”朗緊緊地摟住了我。我拼命地推開他:“不可能,不可能!明明是我親手殺了她倆。我恨唐搶了你,我愛你,我愛你!”我頭腦一片混亂,我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
“我知道,我知道你愛我。你回答書本的聯想詞時我就知道,你原先回答的是——lang(朗),是我,我知道,因為我們是因書而相識的。只是你太驕傲,你不愿承認,所以你改了答案。”他緊緊地摟住了我。“可我殺了人。”我不再掙扎,淚水濕了他肩膀,“她們索命來了。”
“那是你的‘心理補償’。你恨唐一家,恨到無以復加,所以你出現了幻覺。玻璃、碎臉,這些‘詞語聯想’不過是你精神分裂的標志,你出現了多重人格,自我分裂,來滿足心里無法實現的一些愿望,例如父母的愛。親情,其實你最在乎的是親情。所以你做了殺害了仇人的夢,來補償現實生活中的不如意。”
“不可能,不可能。”我拼命地搖頭。
“是真的。”小蛐蛐蹲下來握住了我的手,“還記得你和我說起,第一次見鬼的事嗎?你說你打開窗戶,正要跳下去。”她拉了我的手,一起走回了409宿舍,“你自己看看。”
我一步步向前,只見窗簾靜靜垂著,我用力掀開了窗簾,窗戶是被鐵欄桿焊死的!“這一切都不是真的。”我痛苦地捂住了頭。朗拼命地穩住了我,不讓我倒下來:“當小蛐蛐來找我說了那番話后,我便發現了你的精神狀態很不好。明明是有鐵欄的,你如何跳下去?更不論什么籃球打碎玻璃了,你知道要經過多少次的練習,才能將籃球準確無誤地打破309宿舍的窗戶嗎?”
我的世界在突然間便坍塌了。我渾渾噩噩地聽著他倆在說著什么,卻全然不明白。
我聽見朗說:“梨兒不過是渴望一份完整的父母之愛,完整的家,但她的童年卻是不幸的。因為她父母的不負責任,她過得很苦,導致心靈扭曲。可恨的不過是為人父母者,把家庭、親情當作了消遣,沒有負起該負的責任。我只不過是想和唐棠梨好好地溝通,卻使梨兒的誤會加深,加重了她的精神負擔。就連裙子也不過是我媽媽讓我替她送的禮物,唐就快生日了,而她爸爸是我爸爸生意上的伙伴。”
“原以為你只是為了幫助她。”小蛐蛐若有所思。
“我也沒想到自己會愛上梨兒。”我茫然地被他摟在懷里,我不懂他的意思,只是看見他好像很悲傷。所以我也抱著他,那樣他會不會快樂些?
“梨兒怎么辦?”
“我會一直照顧她,把她的病治好,她渴望的不過是一份愛。那樣的父母,沒有半分責任,才會造成這樣的孩子。她情愿讓心理補償逼瘋自己,也不愿用恨來傷害親人,她其實很善良。”
“所以她贏得了你的愛。”我看見唐在對朗說話,“親情可貴,我該珍惜的。” 唐不是被我殺死了嗎?她為什么要和我說這些?她為什么哭了? 不重要了,只要朗濯陽在我身邊,一切便足夠了,而我心中的那個冤魂,也隨著大片大片的梨花雪一起飄落,一起消融……
一 雙瞳
林影影第一次見到小鹿,是在中文系樓對出的荷塘邊上。荷塘清澈,映得小鹿一雙黑瞳熠熠生輝。那時的小鹿臉色蒼白,頷首低眉,安靜地坐在荷塘邊上,暗暗垂淚。僅那一幅清淡如水、又單薄易碎的剪影,讓林記住了她。
再次見到小鹿,是在一年后的中文系女生宿舍。以前,小鹿清淡如水,如一只溫順慌張的小鹿,惴惴不安地注視著這個世界;而此時,她就如濃烈的火玫瑰,只需一眼,便能將人燃燒。
林影影不是個多事的人,但小鹿的改變勾起了林的好奇心。
調離了A棟409宿舍后,林終于擺脫了那種壓抑的氣氛,但在小鹿搬進來后,那種陰郁的奇異感覺又跟了回來,時常讓林不寒而栗。
起因還是在一個微涼的晚上,小鹿脫掉了衣衫,露出精致的內衣和邊帶細細的蕾絲內褲。她的身體勻稱,纖細修長,而膚色雪白,將清純與性感很好地結合起來。她閑閑地靠在衣柜旁,整理衣服,而后進了廁所洗澡。
第二個進入廁所的是黃栗,只聽她一聲驚叫,渾身濕淋淋地跌撞著爬出廁所,更可怕的是,黏在她身上的不是水,而是紅紅的血。
林尚來不及反應,只覺一旁的小鹿一怔,迷蒙的大眼睛多了抹不易察覺的水汽,她有些恍惚,只呆呆地問:“你,回來了嗎?”她的模樣嚇著了黃栗,黃栗逃出了宿舍。而小鹿突然如瘋癲了一般,沖進廁所,嘴里還不斷喃喃:“你回來了嗎?”
見她狀如瘋癲,林緊跟著進去,只見廁所里一切安好,除了被黃栗打翻的盆子和拖了一地的凌亂衣褲,什么也沒有。廁所里沒有血水,那染在黃栗身上的血水又是從何而來的?
小鹿煞白的臉上沒有半絲血色,她茫然地回到座位上,取出乳液,在一雙修長潔白的腿上輕抹。她仍只穿了條鑲著精致花邊的蕾絲內褲,身上套了件露臍的寬松小衣,露出鎖骨和半邊肩膀,檸檬黃的鮮嫩顏色如一團團蒲公英繽紛地開在她的小衣上,襯得她愈發嬌媚。她沒有穿胸衣,露出美好玲瓏的身體曲線。
林不覺看得呆了,這分明就是尤物,哪還是從前那個害羞的小鹿。從前的她,就如一頭嬌怯的小鹿,總是躲在男友的身后,一說話就臉紅,十分的甜美可人。
“蘇柏橋還好吧?”那是高林兩屆的師兄,聽說出國讀書去了。而之前,他和小鹿是一對。
果然,一直重復著涂抹動作的小鹿,停下了手,片刻又重新涂抹,全然不顧早被過厚的乳液遮住了光澤的皮膚。“他忘了那個可憐的小鬼魂了吧……”小鹿說。只一句話,使林覺得身體寒透。一抬頭,對上她的黑瞳,林清楚地看到,她的瞳仁里倒映著一個漆黑的、小小的孩童身影。
“啪”一聲,手邊的水杯被林碰倒掉地,碎成了數塊。
那一天晚上,黃栗搬到別的宿舍住了。第二天上午中文系有公開課,林剛坐下,黃栗就擠了過來:“林,昨晚有沒有看見廁所墻上的血人?”她的語氣十分驚恐。“沒有。”林鎮定地答,她盡管喜靜,平常話也不多,但卻不是個膽小的人。
黃栗還是嘆了口氣:“那間宿舍住不得人了。”說罷回到了自己座位上。林不禁咀嚼著她說的話。
夜寂無聲,宿舍里只剩了林和小鹿兩人。小鹿剛洗了澡出來,發間綴了無數顆水珠,在燈下滾動,一粒一粒,如璀璨的碎鉆在烏黑的絲緞上滾動。她不施粉黛,面若桃花,美得奪人心目。
一想到黃栗的話,林心中疙瘩頓起,借口去了趟廁所。關上廁所門,本就安靜的空間愈發寂靜,什么也沒發生,只蹲坑里那個漆黑的洞靜靜地立在那。盯著看久了,心一慌,只怕會從坑里伸出一只血淋淋的手。正要開門,“嗚——”一聲,幽幽的、稚嫩的哭聲響起。
迅速地拉開門,宿舍里只有小鹿在重復著涂抹乳液。“你,你聽見哭聲了嗎?”林吞吞吐吐地問。
小鹿猛地抬起頭,但視線卻越過林,落在了門邊上。林嚇呆了,她不敢回頭,只怕房門突然大開,跳進一個惡鬼。
垂柳依依,林站在了荷塘邊上,任一縷一縷的柳絲卷拂著她的發。水里的倒影婆娑,映著岸邊一團團模糊的綠和清新的白。
白影就是林,她抱膝坐于塘邊,看著水里荷葉團團,岸上綠柳藍天。一色黃雀躍動,偶爾攪亂了平靜的塘面。腳步聲近了,她回眸,來人是圖書管理員老許。老許盯著林的身后,搖著頭嘆氣:“冤孽啊,你身后一直跟著個小鬼啊。”林一驚,想起小鹿看她時,眼底的小黑影,恐慌地問道:“您說什么?”
塘里忽然多出了個身影,林看清了,是小鹿走了過來。今日的她穿得素了,只穿了件白衣紗裙,烏黑的直發披肩,安靜得如荷塘邊上的幽曇,等待著午夜花開。
老許一怔,忙走開,林聽得真切,當他在小鹿身邊走過時,依舊喃喃:“它一直跟在你后面。放下吧。”遠遠瞧著,小鹿和自己有些相像。從前的小鹿性子清淡,和自己是有些相似的,只是如今的她變得艷麗,艷如玫瑰,艷麗中帶了幽怨,不似人間之人,倒如鬼魅了。
小鹿坐于塘邊,許久才說:“第一次遇見你,便是在這片荷塘之上。那時荷塘粉紅瑩白的荷花競相開放,那樣燦爛,連天空都是碧青如洗的。”頓了頓,她繼續道,“你是好人,還是搬吧。”
她說的是搬離宿舍。林有些哭笑不得,她才剛從409宿舍搬出,現在又讓她搬去哪里?
午夜時分,宿舍實在是太靜了,兩個舍友都搬了出去,只剩兩人,連空氣都涌動著冷寂。
躺在架床上,林遲遲睡不著,滿腦子都是小鹿不停涂抹乳液的機械動作。那樣雪白的臉,那樣雪白的身體皮膚,白得讓人瞧著可憐。她就那樣抹啊,抹啊……
空氣中忽然涌過一縷香,若有若無,香味中帶了低調的華麗霏靡,是小鹿身上乳液的味道。林曾上網搜過,那樣的一小瓶乳液要賣到4位數。而過去的小鹿是個很勤儉的女孩子,她身上究竟發生過什么?
正想著,室內閃過一道黑影。林一驚,手死死地攥緊了被子,那個黑影蹲在一角,蠕動著,似要掙脫牢籠一般。那一角不就是小鹿的床位下嗎?它會不會對小鹿不利?想叫小鹿,卻怕驚動了它。
林狠了狠心,突然掀被而起,從架床上跳了下來,按亮書桌的臺燈:“小鹿沒事吧?”燈“吱”一聲亮了 ,昏暗橘紅的燈光,照到了對面一團蠕動的黑影上。“呀!”一聲尖叫,卻沒有驚到黑影半分。
原來是小鹿半夜起來涂抹乳液。她蹲在一角,不斷地重復著從上往下兩個動作,一遍又一遍。林忍了忍,責怪的話終究沒有出口。林往廁所走去。“別——”小鹿的話尚未說完,門被推開,一個只剩半身的女娃在火中掙扎。
林再也忍不住,跌倒地上。小鹿丟掉了瓶裝乳液來扶她,精致的小琉璃瓶子碎開來,一室的暗香流動。地面上隱隱滾動著帶了金粉的透明乳液,在黑暗中如一朵盛開的妖嬈金蓮。“那是我燒的紙人。嚇著你,對不起。”
那是再次見面后,小鹿說過的最長的一句話。她還是原來那個善良溫柔的小鹿,只是一些原因導致她性情古怪吧。林溫和地答:“沒事,”頓了頓,還是說了出來,“有什么心事,別自個兒藏著難受。”
林說著,抬了抬頭,視線落在了大門上。只一瞬,林便怔住了。大門上立著一個模糊的黑影,黑影死死地盯著她看。許是感受到了林的異樣,小鹿忙打開臺燈,把燈對準了門上。
兩人一看,再也忍不住驚叫起來。
朗到時,靠在門邊上的老許已死去多時。為了不破壞現場,他是從隔壁的窗戶爬過來的。
“我局里的同事很快就到了,別擔心。”他對兩個驚恐不定的女孩子說。林是知道他身份的,但朗為了穩住小鹿,繼續說著,“我是警方的人,犯罪心理科的。”
他在宿舍里轉了一圈,正沉思的時候,聞到了一股飄忽的香氣。一抬頭,是小鹿在機械地涂抹著乳液。她沒有穿外褲,一雙雪白的腿微弓著,露出了內褲的蕾絲邊。林臉一紅,忙把一件衣服蓋到了她身上。
“扶她進廁所換身衣服吧。她精神狀態不大好。”朗扭轉頭,專注著自己的事。他果然專業,一眼便看出來了。于是林扶了小鹿進廁所換衣服。
再出來時,見朗仍對著尸體發呆。林上前一步問:“什么情況?”朗戴了白手套的手上拿著一張紙,是遺書。林一怔,許為什么要在這里自殺?
“我已讓學校調了他所有的字跡過來。”
“你懷疑他不是自殺?”林急聲問道。“我在學校里許久,也經常去圖書館借書,每次都要經他簽字的,略一看像他字跡,但字跡看起來總有些怪。”朗抬了抬尸體的手,說,“你看這些閃爍的金粉,還有氣味。”林不愿碰尸體,只是遠遠瞧著,尸體手上黏了幾點金粉,好像真的有香味!
林疑惑地看向朗,他的目光停留在了地上盛開的朵朵金蓮上,那是小鹿用的乳液。盡管經過了大半夜,乳膠狀的液體并沒有干,所以瑩潤地鋪在地上,閃著點點金光。“小鹿用的是奢侈品,聽說她剛入學那會家庭經濟并不算好。”
此時的朗,那雙溫潤的眸子盛滿鋒芒,原來他只有對著白梨兒時,才露出柔和的那一面。“昨日你們和老許見過面?是去圖書館借書嗎?”他依舊研究著那幾點金粉。
“昨天傍晚在荷塘邊上碰巧見到他,他和小鹿擦肩而過,怕是那時沾上了小鹿手臂上的乳液金粉吧。不過老許說的話很奇怪……”見他眉毛挑了挑,林還是把昨天的事說了一遍。
聽完林的講述,他又陷入了沉思,許久,沉聲道:“小鹿的精神狀態很不好,在未找到她所受刺激因由的情況下,我不能對她展開治療。至于老許他服食了毒藥,但為什么會選擇死在你們的宿舍,我會抓緊查,你別太擔心,以免增加自己的心理負擔。記住,世上沒有鬼。”
“那黃栗的話又作何解釋?她身上為什么全是血,還說是在廁所見到了血影?”正說著,門外傳來了敲門聲。原來是副校長毛心安來了,她是蘇柏橋的媽媽。跟她來的還有黃栗。
朗禮貌地叫了聲校長,毛心安微笑著抬了抬手打招呼。幾縷金光一閃而過,朗狹長的雙眸一斂,似警覺的貓,在瞄準他的獵物:“毛校長在昨日傍晚見過老許。”他用的是陳述語句,而不是反問。
毛校長眼眉一挑,臉色有些難堪,但馬上就笑了:“沒有。我做美容去了,一直忙到很晚。而且昨天學校也沒什么活動,許多老師都沒碰見。”
朗和緩一笑:“毛校長就是保養得好,看起來還那么年輕。我帶課的學生個個都贊您氣質好呢。”林看了眼毛心安,在她這個年紀,她算是很顯年輕了,看得出年輕時是個美人。蘇柏橋像媽媽,繼承了她的好容貌,今日細看,蘇還是不及他媽媽的氣質的。
毛心安被說得心花怒放,忙擺了擺手,白晳的臉上飄過了一絲紅暈:“老了,整日被蘇蘇那孩子氣,哎……”她沒有說下去,余光瞄到蹲在角落的小鹿時,一怔,旋即恢復了平淡。
“我女朋友最近身體好了些,喜歡些精巧的東西。我看校長的指甲做得很漂亮,很淡雅啊。”郎說著除了手套去握毛的手。
毛的手修長蔥白,指甲上繪了小小的一朵淡藍蘭花,果真雅致得緊。“那孩子……”校長臉露同情,笑著說,“她性子清冷,這些女孩子的小玩意其實更適合她。”于是把那家美甲店的名片給了朗。
因出了事,而且朗要求見黃栗,所以毛校長親自帶了黃栗過來,如今見沒她什么事,例行公事對學生做了安撫,于是毛也就先退下了。
“好了,警察也快到了,你把那天發生的事詳細地再說一遍吧。”朗緊了緊握著的手,這一切都沒逃過林的眼睛。黃栗十分緊張:“那天是小鹿先進的廁所,而后是我。剛進去時,里面很正常,然后我把熱水壺的熱水倒進了盆里,熱氣就開始彌漫整個窄小的空間,一切都模糊了。”
她頓了頓,抹去頭上汗水,繼續道:“我試水溫,太燙,所以開了花灑的水調了一下水溫。你也知道,這所學校除了A409宿舍有熱水器,所有宿舍的花灑都是出冷水的。但大開著的花灑忽然就流出了血水,低頭一看,盆里的水全成紅色的了。我一驚,端著的小盆子被我扔了,血水濺到了墻上,一個血影就在熱氣水霧里現了出來。”
“等等,”朗適時止住了她,“你是說血水是開了花灑后才出現,濺到你身上的血水也是從花灑流出來的。而你用小水盆從花灑處接冷水,但發現是血水,一嚇之下甩了小水盆,里面的冷血水濺到墻體,才出現的血影。原來的墻上是什么也沒有的,對吧?”
“是這樣。”黃栗用力點了點頭,但馬上又急道:“但我潑出去的血水是沒有規律的,墻上的血影不是我潑得出來的。”
“你先別急,”朗遞了杯水給她,“我們來說說血的濃度吧。你覺得無論是花灑、水盆、小水盤、墻體上的血跡,濺到你身上的血跡都是一樣的濃度嗎?它有沒有味道?我一直沒聽你描繪血的濃腥味,只描述了到處都是血。畢竟遇到這么詭異驚恐的事,當事人一般會提到濃重的血腥味這樣的話吧。”
林馬上明白了朗的用意,不得不佩服他的心細。黃栗想了許久,終于說道:“花灑噴出的血水好像是越來越淡的,墻上的血影出現時,也是很淡很淡的,因為當時的水霧也散了些,所以能看得見,不然我估計也是淡得發現不了的。而血腥味……”她頓了頓,似在腦里努力搜索,最后還是無力地搖了搖頭,“我確實沒聞到血腥味。”
“那就奇了,到處都是血,理應血腥味很濃的。而且水盆里滿滿一盆的血水,顏色不應該是很濃嗎?據你所說,倒是你手里端著的小水盆的血顏色更深。”朗再次提出了疑點。
“因為水盆里盛的是從熱水瓶里倒出的滾燙的水,所以我一開花灑想直接放進冷水時,熱水濺出,燙到了我,才改用小水盆盛了再倒進水盆里的,我只往水盆倒了兩次水。”黃栗再仔細想了想,很肯定地說,“花灑剛開時,冷水是正常顏色的,而倒出第一盆再接第二盆時,就變成了鮮紅的血水,我一低頭就看見原本正常的水盆也變成了淡淡的血色。現在想來也是奇怪,我第一盆倒進的冷水明明是無色的,為何會變色?而且那么滿的一盆水,顏色不是應該深的嗎,怎么反而淡了?”
“這點警察會給我們找出答案的,對了,你的熱水瓶一直沒動過吧?”朗看了看她位置上靜置的熱水瓶。“沒有,我當時就躲去別人宿舍了,什么也沒來得及動。”朗再看了看林和小鹿。林會意地點了點頭:“我們也沒動過她的熱水瓶,連碰都沒碰過。”
朗蹲了下來,小心地移了移熱水瓶,瓶底的地面是干凈的,確實多天沒有移動過了。接下來的事,便交給了警察處理,因大家是同事,所以警察聽了朗的話后,把整段花灑的水管擰了下來,帶回去檢查。
二 血影
林影影大著膽子,握住了朗的手,握得那么地用力。朗低頭一笑,大方地攤開了手,手心處是一塊拇指大的透明貼紙,貼紙上有金粉。
“你們除了見過老許,也沒見過其他人了吧?”朗微笑著詢問,笑意里滿是揶揄。剛才自己失了禮數去抓他的手,也是迫不得已,一心想知道答案而已。林垂下眼,答道:“我和小鹿都是喜靜的人,也沒有其他朋友,所以一道從荷塘邊上回到宿舍,就再沒出去過了。”
“也就是說,如果后來你倆若再單獨見老許,卻可以互相為對方證明,你們都沒有離開過宿舍。”朗看似隨意的眼神,靜靜地審視著林。“你什么意思,難道懷疑是我或她殺了老許嗎?那動機呢?”林情緒十分激動。她不愿與他對視,不愿心底的想法都讓他窺見,忙垂下了頭,看向地面。原來凝結的透明液體、閃動著的金粉已經被警察裝進了證物瓶里帶走了。尸體上的金粉也被小心地刮了下來,放進了證物袋帶走了,尸體也被帶走了。
至此,林才驚覺,這已經不是靈異事件了,是命案了。“你也感覺到了吧,在這里發生的是命案,不是靈異事件,是真實鮮活的命案,一個鮮活的人轉瞬間就成了一具冰冷的尸體。”朗說。
林點了點頭:“我能理解你對我的懷疑,畢竟你也是想盡快找出真相。不過我可以很認真地告訴你,我一直沒有離開過宿舍,至于老許出事的真相,我不知道。”她一字一句地說,眼睛一直盯著他看,任他毫無留情地審視自己。
朗把小鹿帶走,而林影影也一直跟著,她不放心神情恍惚的小鹿。
朗的辦公室里,小鹿被安置在一張淡黃色的沙發上,朗把一個天藍色的小兔抱枕遞給她,她就安安靜靜地擁著小兔抱枕發呆。“為了讓病人來咨詢時感到精神放松,所以這里的裝修布置是偏暖和的。”朗解釋著,讓林也坐下。
“小鹿和柏橋談過戀愛,而且還是感情很好的一對,照理說毛校長對小鹿應該是熟悉的,但她的反應也太冷淡了吧。”林想著措辭,“嗯,就是太刻意了,使人覺得奇怪。”
朗摁開了音響,舒緩的鋼琴曲彌漫房間,小鹿怔了怔,居然笑了。“這不過是父母的正常心態罷了。”朗說。
“嗯?”林不明白。
“柏橋出身書香世家,他的母親是校長,而父親是官員,叔伯又是巨商大賈,這樣的家世,你認為他的父母會接受普通平凡的女孩子嗎?他家的媳婦必定得是名媛淑女,所以毛的反應‘非常正常’。”
門外一個粉色的身影探了探頭,林忽而笑了:“你在說你家選媳婦的標準嗎?”顯然朗也看到了,忙拉了門外的白梨兒進來,如寵著公主一般寵著她:“我父母從小在國外長大,思想很開通,絕不干預我的事。”
覺得他話里有話,林挑了挑眉:“你是說柏橋……”她忽然就冒出了一句話,“非常正常?”剛才朗說這四個字時,明顯咬了重音。“你是懷疑……”她的臉色有些白,“難怪你留下了那張貼了金粉的證據,你什么意思?”
“我在等著那個人自首。”朗沉著地回答。
朗溫柔地笑著問道:“梨兒,困了嗎?”她乖巧地躺了下來,枕在他腿上,打了個呵欠,睡了起來,在夢中露出了甜美的微笑。他憐愛地撫摸著她的長發,動作輕柔得仿若在他懷里的是絕世珍寶:“我剛才替小鹿檢查,發現她有了身孕。”
“不可能!”林激動地站了起來,“我和她住一起有兩個多月了,她從不夜歸,一直待在宿舍,而上課時我每次都能見到她。我和她不僅同宿舍,還同一個班。”林許是急了,但仍是條理清晰地分析道:“更何況宿舍大門處有阿姨守著,她晚上出去過,阿姨一定知道。”
當對小鹿進行催眠時,林也在一旁。因為小鹿的精神情況很不穩定,所以內向的小鹿一定把一切秘密都藏得很緊的,無法詢問,最好的方法便是催眠。
林如進入了昏暗的時光隧道,一步一步地向前,跟著朗的步伐,不僅僅是小鹿,連林也看到了,她看到了一個美好的世界。
那時的小鹿純真簡樸,穿著樸素的衣衫,但臉上透著健康的蘋果紅,怎么也掩飾不住她的美麗和朝氣。依舊是那個荷塘,荷花盛開,滿目春光,一切都是明麗的。
忽然前面出現了一個模糊的身影,看著很熟悉,林追了上去,原來是小鹿。天地變了,四處一片漆黑,日月無光,天地顛倒。而小鹿在掙扎著,她很痛苦。林想跑過去救她,卻邁不動腳步,她忽然看見了死去的老許,他的半邊頭在地上滾動著,一雙眼怨恨地盯著林看,而只剩半邊的臉上,嘴唇處不斷溢出濃黑的毒血。
林被鬼影擋住了,一旁是毛心安在猙獰地笑,一個模糊陌生的影子露出同情與痛苦,想幫助小鹿,卻無能為力。而遠處的小鹿倒在了雜草叢中,她的身上覆蓋著一個沉重的黑影……
“啊!”林大汗淋漓地蘇醒過來,看到的是朗的一臉無辜。他無奈地笑了笑,把一杯水遞給了她:“沒想到你也受催眠了。”
是的,朗只是讓她在一旁看著,而她自己竟被那個巨大磁場吸進去了。“我終于能明白,你為什么如此年輕就升到了現在的位置,你的專業運用得太好了。”
“如果真像你說的那么好,梨兒也不會像如今這樣了。”他的嘆氣幾不可聞。
“那是因為在病人和醫生的角色里,你愛上了你的病人,當局者迷,所以沒有第一時間發覺問題所在。”林冷靜地分析,“好了,可以解釋一下剛才的夢境嗎?”
“或許你很難理解,但是真的,”他換了一個說法,“起碼在小鹿的世界觀里是真的。小鹿是因為與鬼結合,才有了身孕。”
“怎么可能!”林瞪大了不可置信的眼睛,比劃著雙手問,“催眠里說出的話都是真的吧。”
“百分之百真話。”朗肯定道。
“那,那……”林語結了。“是小鹿的心智出現了很嚴重的問題,她出現了妄想癥。這不同于‘心理補償’,她是因為受到某種很嚴重的心理刺激,才導致的精神分裂,出現妄想癥。越內向的人,對刺激的感受就越深,也就是分裂的基點越牢固,分裂也就勢在必行了。”
“你是說她會比普通人更容易被逼瘋。”
“通俗說法是這樣。我們有必要找出柏橋,還有小鹿現在的家人。”朗平靜地說著,只是語速略快了些。
“她‘現在’的家人?”林也不自覺地把‘現在’二字加重。這真是個很聰慧的女孩子,朗不得不承認,她的領悟能力非常強。“在你的夢境中看來,那個模糊的人影之所以模糊,是因為你不認識。但我在小鹿的講述中,看到的是對小鹿最重要的一個人。那個人很鮮明,一點不模糊,這些是小鹿給我的感覺,那這個人一定就是小鹿最親的家人。”
深夜里,郎仍在做數據分析,電話突然響了,是警局打來的:“今天下午請了一些學校高層回去問話。按你要求,把老許手上的乳液金粉也會黏上別人這件事透露一些給他們。”朗滿意地放下了電話。
這個晚上還真安靜,過分地安靜。做研究累了,于是他拿了衣服進浴室,放水,把音響打開,曲子太好聽了,他竟忘記放出來的水早滿了。水霧彌漫,浴室里過分地熱了。他剛除去上衣,便看見被水蒸氣熏濕的墻壁上顯出了一行血字:別再多管閑事,否則……
原本還饒有興致地看著這行血字的朗一驚,省略號下方模糊地出現了一朵紅色的血梨花。要對梨兒不利嗎?!他可以容忍他們對付自己,但絕對不能傷害梨兒。
這水的溫度實在太高了,霧氣彌漫中,除了燈發出的團團白光,什么也看不見了。連音響也受了潮,發音模糊,飄在夜里有如鬼魅。到處都是濕濕膩膩的。他的手無意間碰倒了什么,藍色的液體流出,滑過腳面,該死的,一定是打翻了洗發水。
腳下太滑,他一個不留神,栽倒在地。呼吸瞬間不暢,他的身后多出了一雙手,一雙細小卻力道強勁的手,死死地掐著他。他就要窒息了,思維全然空白,只是本能地掙扎著。
他的腿仍踢打著,希望可以找到一處借力點,但他的動作越來越慢,腳慢慢抬不起來了。他以為自己死了,忽然一道強光照進來,門開了,隨即他聽到了焦急的腳步聲,他身后的那雙手忽然一松,消失了。
等他再次醒來,便條件反射地躍起要去看梨兒。眼珠子移了移,看見了一旁安靜的梨兒,終于放下了心。是林救了他!
那晚,林影影一個人怎么也睡不著,小鹿住在醫務所里,整個宿舍空空的。于是她想找朗談談案情。等到了教師宿舍二樓朗的住處,她見門沒鎖,但房里卻傳來“咚咚”的聲音,似有人在掙扎。
她找到浴室,才發現門是鎖住的。而里面的聲響更大了,她一急就去廚房拿了把菜刀,把門劈開,撞了進來。當時她只看見朗身后墻上的血影一閃就消失了,而拽著朗的那道力,也隨著血影一并消失,朗跌出了半米遠。
“有人要對你不利。”林冷靜地說著,“看來你的調查已經踏進了他們的范圍,所以才逼得對方出手了。”
“也證明了我的調查方向是對的。”朗閉了閉眼,猛吸一口氣,連心肺都痛了起來。他的脖子上有一條淤黑的勒痕,很細很細,不像人手。林聽他說完事發過程,抿一抿嘴唇道:“那么細的勒痕,老徐說有小鬼,剛才的鬼影……”
“不可能有跟著的什么小鬼,應該是運用了某種工具,例如繩索。”
“繩索要比這個勒痕粗。”林馬上打斷了他的話,情緒也非常激動,“就算是繩索勒的,但為什么現在什么也沒發現?別說繩索,有了繩索也需要有人做‘勒’這個動作吧,能讓你一個大男人也掙脫不了,得多大的力道,除了鬼魂,我想不出……”
他適時地拍了拍她的手:“好了,別激動。我記得清清楚楚,那瓶藍色洗發水我是每次用完都擰緊的,但這次一碰掉地,蓋子就開了,顯然是有人扭松了的。是人為,我們只需找證據。”
“這一起案和我宿舍的那起很像,都出現了莫名其妙的血影,會不會是同一個人做的?”
朗的回答并不明確,只是指出了最重要的一點:“在你們宿舍是出現了血影,但沒有人出事。而我能想到的是,這三起案子可以劃為同案處理。”
由林影影攙扶著,朗來到了浴室,警方接到林的報警,馬上就要到了。所以朗盡管搜得仔細,但也絕對不搞亂現場。他計算著滑倒的方位,以那里為點,看著四周,最后目光定格在掛衣架、花灑,以及與之成三角形對角的簾布上,簾布以半圓的弧度可自由拉伸,串起簾布用的就是鐵絲。
再往花灑架上看去,一條很深的刻痕在上面,以前明明是沒有的。他再仔細地搜尋,終于發現簾布和掛衣架上都有刻痕,半邊簾布更因這個刻痕往下劃去,以至馬上就要斷為兩半。朗看著這些,不易察覺地笑了。
不多會,警察就進來取證了,朗和一位警員低聲說了什么,便坐到了一邊沙發上,一個警員也坐了下來,取出經消毒的小刀在朗的小指指腹處輕輕刮著,不多會那道已經結起的疤被割開。取好證據后,警察拍了拍朗的肩膀:“希望能派上用途吧。”
當大家見到蘇柏橋時,他很干脆地承認了小鹿懷的孩子是他的,而且表示他很愛小鹿,一定會負責。
這番話倒是大出林影影的意料,而且他這樣說,那更證明了小鹿的精神狀況混亂得很嚴重。朗蘇兩家本是世交,朗如兄長般地輕輕摟了摟柏橋的肩膀:“好好待她。”
“我真羨慕你,濯陽。” 柏橋自嘲地笑了笑,俊朗的臉上滿是無奈,“你從小就有主見,接受的也是西式教育,獨立自主,樣樣都比別人強,不像我……”
“過去的事都過去吧。”
送走柏橋后,林說了句調皮話:“看來你還知道許多不為人知的內幕嘛。”朗聳了聳肩,仿若一切都無關緊要。“難怪你會堅持為小鹿催眠,你和蘇是世交,所以在你來說也不算隱私。”林說。
當初步調查結果出來,小鹿不再是過去的小鹿。小鹿的父親原是孤兒,但在最近找到了親生父母,所以小鹿已變成出身世家的千金小姐。小鹿的爺爺陳峰是一個大有來頭的人,所以如今的名媛小鹿不再叫小鹿,已更名為陳麓。
“果然不再是過去的小鹿了。”林影影感嘆道。作為小鹿唯一的好友,她被邀請出席了陳麓與蘇柏橋的訂婚禮。
那日的場景異常豪華,陳家所有人都出席了,陳峰很疼愛這個丟失了如此久的乖巧孫女。林感嘆地說:“希望小鹿以后能快快樂樂的,能找回親人,真是上天垂憐。”
朗不置可否:“是柏橋在海外成立了一個基金,用于尋找陳家。小鹿的父親是走失的孤兒,他是知道的。不過是人力,哪來的天意?”
“柏橋在和毛心安對抗?”
朗聽罷,滿意地點了點頭:“柏橋在毛心安的逼迫下去了外國留學。那段時間他異常艱苦,放棄了中文,專攻理科。至于理科志愿他是偷偷改的,然后他一邊讀書一邊進大公司工作,研發了軟件,賣出專利得了不少錢,而后以此為本,搞了家小公司,慢慢地積累了不少的財富。可以說,他現在已經完全擺脫了父母的掌控。”
當毛心安見到陳麓時,大加贊賞,這讓林很不解:“毛看不起過去的小鹿,怕是連她真正長什么樣也沒看清楚過吧。”朗嗤的一聲冷笑,滿是蔑視。他和蘇家來往甚密,但毛從不喜歡他,因為他能完全地看透每個人的心。
“難怪你用了‘非常正常’來形容她。”林終于明白。
“還記得小鹿嗎,毛女士?”好戲開始了,朗撞了撞林的肩,讓她瞧好了。原來是小鹿在和毛心安說話。毛心安注視著一身精致打扮的小鹿,眼神茫然。今晚的小鹿是很美的,她身上穿的是一件海藍的修身小禮裙,發間戴了小巧的公主發冠,上綴無數鉆石。她就如鉆石一般的耀眼美麗。
“小鹿,我就是那個喬小鹿。”她微微含了笑,得體大方,唇邊掀起的弧度帶了些意味。她本來就高,穿了水晶鞋越發的高挑,含笑看著臉色越來越蒼白的毛心安,“想不到我也會成為公主嗎?嗯,我是你兒子捧在手心里的公主。”她不會忘了這個女人是怎樣羞辱她,羞辱她爸爸和那個可憐的未能出世的孩子。
“不就是為了那個孽種不影響你兒子的名聲,然后像今天這樣,讓他風光地和上流名媛共結良緣嗎?”她微微地笑著,吐字如刀,一刀一刀地凌遲著毛心安。
三 心靈凌遲
老許絕對不止一次見過小鹿,這是朗提出的設想。但林影影卻不以為然,思考間,手無意識地在手臂上撓了起來。
一朵梨花飄落,花蕊上淡黃的花粉黏在了朗的臂間。一陣香風吹過,又落下了好些梨花。雪白的花瓣停留在了他的眉梢發間,一兩瓣輕盈地落在他的肩膀上。這樣的美好,竟讓林看呆了。她不自覺地伸出了手,想取下那些輕伏于他肩頭的花瓣。
朗輕輕地退了一步,手一撥,那些花瓣飄落地上。他爽朗的笑聲打破了尷尬:“做個實驗吧,我現在把掌中的花粉印在你臂上。”結果是盡管有些許花粉通過兩人的接觸殘留在了林的身上,但極少,一晃便沒了,“所以,盡管小鹿用的乳液有比較強的粘附性,但也不會只接觸過一次就能黏上明顯的金粉量的。局里來消息,老許的衣服上也有許多金粉,只是太細微,我們沒有看見罷了。”
“你是說小鹿在我眼皮底下跑出宿舍許多次。”
“當然,”朗點了點頭,“不然怎么解釋她懷上了柏橋的孩子。”
匆匆來到女生宿舍樓,朗進入林所在宿舍后,便從窗臺處爬了出去,那里有個一米寬的小陽臺,可種些花草。在放大鏡的探視下,一切蛛絲馬跡無所遁形。因為這里不高,小鹿就是沿著水管,從三米高的窗臺爬下去的,所以管理員阿姨什么也沒察覺。
“小鹿為什么要頻繁找老許?”林的心中全是疑問。
“大家對老許的評價怎樣?”朗有目的性地提問。
老許雖是圖書管理員,也素有學問。他為人謹慎、內向、從不多管閑事,但有人需要幫忙,他也會樂于幫助。而且認準了目標,就會把這件事一直做下去。“是個挺執拗的人吧。”林想了想,說,“他住在員工宿舍,從圖書館下班往他宿舍走,是根本不需要到這邊來的,走到這邊就成了繞遠路了。但他每天早上上班都很固定地往這邊走,再繞過去到圖書館。本來我也不認識他的,就是在回宿舍的路上碰見了許多次,才覺得他這個人應該挺固執的,而且為人還有些古怪。”
“他一直都是這樣上下班嗎?”
“那倒也不是。”林再想了想,“他是在一年前才開始堅持走遠路的,風雨無阻。”
“風雨無阻?”
“是的。”林肯定地說。
“他不是一個多管閑事的人。”朗反復咀嚼這句話:“我們也往那條路走走吧。”
一路走來,朗都在不停地問問題,林認真回想,再回答,把準確的信息告訴他:“我未搬來之前,小鹿的宿舍一直在這邊。她平常喜歡來這里租書和影碟看,她總是在這個B區的飯堂吃飯,這個荷塘也是她常來的地方。”
朗忽然停下了腳步,臉露笑容:“這一帶全是小鹿的活動范圍,她是一年多前才進到這所大學,而老許就是從那時起繞遠路走過小鹿常出現的地方。”
“你是說他和小鹿……”
朗指了指對面:“荷塘對面就是圖書館,我們進去看看吧。”兩人進入了圖書館,找到了老許的辦公室,因為有時是需要值夜的,所以老許的辦公室儼然布置得既是工作間又是休息室。
窄小的單人床旁靠著床頭柜。朗仔細看了看,果然發現有金粉,于是打開柜子,里面只放了一張折疊好的方形字條。打開看,上面寫著一個電子郵箱。“是經過處理掩蓋了真實地址的電子郵箱,例如這個郵箱@前原本是數字的,可以換為英文或其他字符,收信的人是不知道它原來的字符是什么的。”林平靜地說著。
“所以這是老許故意留給我們的提示了。”朗把紙條放好,和林離開。
電話接通了,朗長話短說:“安東尼,你是電腦高手,這件事交給你好了。”
安東尼是私家偵探,他笑著道:“普通的密碼怕是難不倒你吧。”
“所以我要破的不是普通密碼。”朗難得幽默一回。
走在安靜的宿舍樓里,林影影的心跳有些快,宿舍已經只剩下她一人了。正要拿鑰匙開門卻發現里面有聲音,里面不是沒有人在嗎?
原來宿舍門沒有鎖緊,能聽見聲響。“我沒事,不會忘記我們的計劃的。只是我沒想到老許會死,我不是故意的。”
聽了這段話,林只覺全身冰冷,聲音她認得,是小鹿的。林把門推開了些,想看清楚,黑暗中,忽然伸出了一雙手,快速地插進了小鹿的眼睛里。林嚇得忙捂住了嘴巴,逃了出去。
林影影找到朗時,已幾近崩潰了,嘴里不住念叨著:“有人殺了小鹿,小鹿沒了眼睛,很恐怖。老許是小鹿殺的,恐怖……”她就站在朗宿舍的窗臺上,朗費勁地安慰著她。這時,林頭一低,看見小鹿站在窗下,朝她機械地揮動著手,不禁叫道:“她,她……”
朗轉身去看,樓下什么也沒有。“你鎮定些。”他的語氣和緩,似有魔力,讓她慢慢安靜下來。
兩人一起回了林影影的宿舍,但宿舍里沒有小鹿。朗打通了柏橋的電話,柏橋說,小鹿一直在他身旁,早睡下了。
“你要相信我!”她拉扯著朗的衣服,已經是哀求了。“我信你。”他蹲下身子,找著什么東西,在堆滿雜物的角落處找得尤為仔細,不久笑著抬頭:“找到了。”
原來是隱形眼鏡,最奇特的是,這副眼鏡全透明,但眼珠部分卻染成了灰黑色,形狀也不似圓形的眼珠形狀,更像一個人影。朗小心地把它放進袋子里:“從你說什么摳眼睛、小鹿眼里出現鬼影,我就懷疑是這個作怪了。眼鏡里還有金粉,拿去做鑒定,我相信應該是小鹿戴的。”
“那一切的事都是她搞出來的,她精神沒有問題,一直都在騙我們?”
警察的再次拜訪在朗的意料之中。捎上林影影,一行人一起在朗的宿舍看了精彩的一幕戲。在浴室里,警察在一塊縫隙略顯得大的磚塊上噴上霧,一個巴掌就顯現了出來,然后大家把瓷磚卸下,里面有一個雞蛋大的空間,空間里還靜置了一把類似小彈弓的工具,警察把一段鐵索扣進彈弓工具里,再塞上瓷磚,把一個假人的手往掛衣架上一碰,鐵絲猛地刮下,扣到了和朗一樣高度的假人脖子上,當假人加上自身重量下墜時達到一定值,鐵絲斷開,彈弓收縮從縫隙處收回了那段鐵絲進瓷磚后的空間里。
“因為你的小指當時扣進了鐵絲,有了一絲喘息的機會,所以逃過了一劫,而手指里的傷口有鐵絲的殘留物和乳液的金粉成分在里面,這些成分與小鹿身上涂的乳液成分、老許身上的成分都是一樣的。包括你后來給我的這張黏有乳液金粉的透明膠片都是一樣的。對了,這塊膠片你是從哪里得來的?”警員向朗詢問。
正要回答,警員的電話響了:“安東尼有結果了嗎?已經破解了?很好!”他轉而向朗說道,“郵箱密碼破解,可以看到里面的收發內容。”
“這樣的殺人方法不是一定成功的吧?”林還是提出了這個疑問,她覺得如此布置,不一定能準確地勾住人脖子。
“經過反復試驗,是可以成功的。”警員給出肯定回答,“不過得是精通物理算數的人才能如此布置,而且可以自由進出校園宿舍,應該是校園里的熟人所為。”
瓷磚后空間里的那段長長的鐵絲被取了出來,“那人看來還來不及重新進入這里取出工具。”警員的神色頗有意味。
“我想其實那人并不想真的取我性命,起碼沒有下定決心非要我的命。”朗沉聲道。
正在整理鐵絲的警員笑了笑,贊道:“你估計得沒錯,因為中段有個結,很明顯是人為地扭斷了,想必是當時經過了一番掙扎,最后用一種很特殊的物理扭法把鐵絲扭斷,無需借用工具,徒手扭斷,并且減少了鐵絲的承重量。所以你摔倒掙扎時,鐵絲斷開,保了一命。”
等警員離開,朗才嘆了一口氣,道:“我確定兇手是誰了。”
鬧騰了一個晚上,終于靜了下來。已是凌晨了,本已一起離開宿舍的朗和林,從后面水管爬進了宿舍。
“你確定那人會來?”林不無緊張。
“會的,我找了一些人在宿舍里折騰老半天,還把浴室燈開得通亮,一定會引起那人注意的。”
靜,無比的靜。門外傳來了輕微的腳步聲,林緊了緊攥住衣衫的手,看看一旁的郎,見他緊抿著嘴,輪廓堅毅,眼神冷靜自信,于是她也放下心來。
門被推開了,來者摸黑一路奔至浴室。浴室里傳來了不大的響聲。
“你在找這個吧。”燈一亮,朗把手上去了鐵絲的彈弓工具舉高,“也只有身為物理教授的你,才能布下那個殺人裝置。”林看清了,來人正是毛心安。
“你也并非真要我命,所以才會在猶豫間扭斷了鐵絲,上面留有你的血,盡管戴了手套,但仍使你受傷了。你還是自首吧。”朗連考慮的機會也不給她了。
毛心安眼睛通紅,淚流了出來:“沒錯,是我想警告你,所以才會出此下策。”
“你為什么要殺死老許?”林對著自己的校長,不敢相信。從朗在毛手上悄悄地印下金粉,她便知道,毛和老許有過多次接觸。
“因為他知道柏橋和那賤女人有過一個孽種的事,所以我給他錢,讓他走。誰料他卻自殺了,他不是我殺的。”
“賤女人不是成了你兒媳嗎?”林的話滿是嘲諷。毛猛地抬頭,狠狠地瞪住林。
朗把一疊打印出來的信遞給她:“怕是只有死人才能守住秘密吧。盡管你答應給錢,也知道老許有晚期癌癥,遲早都是死,所以你慫恿他自殺,那他就可以得到更多的錢。也為此,你和他有過多次見面,所以他才會粘上了難抹去的金粉。”
頓了頓,他繼續說:“只是老許不甘心,他知道自己會死,但活著多一秒便能見家人多一眼。他不舍得,但你逼他,所以他選擇了在小鹿宿舍自殺,還留下了線索,把矛頭引向你。而你怕我查到什么,所以要殺了我滅口。”
“我有什么錯,我不過是想護住兒子的名聲。”
“媽媽,你錯了。”柏橋從黑暗里走了出來,“如果不是朗讓我親眼看到,我真不相信是真的。”
柏橋踏前了一步:“我知道你是為我好,但好的標準是什么?好的生活、物質的東西?做人應該有責任,小鹿懷孕,我有責任,我并非沒有能力,我能照顧起一個家庭。小鹿并非什么名媛,但她是個好女孩。你卻使計騙我出國,我連有個孩子都不知道,而你仍去羞辱她和她爸爸,使她在懷孕六個月時大血崩,差點連命都沒了。當時血流了一床一地,她的腰下腿部全是血,所以她總是不斷地拿乳液涂抹腿部,就是要涂去那腥臭無比的血氣。你做的一切,沒有責任感、失了人倫,只想著控制我。你真的是為我好嗎?你不過是想滿足你自己的控制欲!小鹿換了一個身份,你連她的樣貌都沒有看清,你就喜上眉梢,你要的不過是一個好聽的名份,上流社會的名份而已。作為一校之長,你就是教你的兒子,你的學生做個沒有良心、不負責任、只懂追求物質享受的人嗎?”
毛跌坐在地。多虛偽的一個女人啊,林對她嗤之以鼻。
“小鹿的精神狀況時好時壞,但她也時刻想著我,她后來發現老許知道了她的秘密,于是讓老許不要說出去。她怕宿舍的人遲早會發現她的秘密,所以才會裝鬼嚇她們,好搬離這個宿舍。只要在花灑處放進一種藥,出來的熱水就會變紅了。”柏橋轉身向林道歉,林笑一笑,原諒了他。“老許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才會用委婉的方式讓小鹿放下一切,那個跟著的所謂鬼影其實就是小鹿的心魔,她覺得對不住那個未能出世的孩子,所以老許讓她放下。真是個睿智的老人啊!也是他找了許多人才聯系到我,把小鹿的事全告訴了我。所以我回來了,我要對我們所造的孽做出補償。媽媽,去自首吧。”
朗踏前一步,道:“估計沒錯,毛校長就是聽到林影影的宿舍出現鬼影的事,才想到利用化學方法在我浴室制造了同樣的鬼影來迷惑大家吧。”
“是!”毛昂起頭,無絲毫歉意。
“她犯了教唆他人自殺罪,應該得到懲罰。”林冷靜地說。朗接了個電話,道:“警方在物理試驗室廢墟里找到了用以反復演練鐵絲殺人的材料。”
警員從外面進來,柏橋激動地握住了警員的手:“她不是有意的,可不可以緩刑?” 柏橋轉而拉著朗求情,“我有什么可以做的?我可以請律師,媽媽真的知道錯了。”
看著自己的兒子向著眾人百般求情,毛心里一震,對著兒子一笑,道:“媽媽錯了。”她向警員走去。
一 死亡詛咒
起風了,和緩的風如孩童的手,頑皮地伸向櫻花樹,小手一揉,揉落無數的花瓣雨,飛舞著往前堂飄下。
風雨堂的檐角石階上,已鋪滿層層花瓣。風雨堂是外語系學生活動的地方,堂里分外文圖書區、影視區、自習室、休閑區、餐飲區、演練室幾個地方。今天的演練室里倒是安靜,平日里總有一撥一撥的人在這排練外文話劇等節目。
休閑區里零散坐著十來個學生,一邊看書一邊吃飯,各忙各的,倒也安靜。唐棠梨剛從后堂的外語系女生宿舍過來,打算在前堂用餐。她就是看中休閑區夠安靜,點了一菜一湯,便拿起詞典背起單詞來。
這本不是普通的詞典,里面含了多國的單詞詞匯表。詞典很厚,兩手也捧不來,唯有放在桌面上。唐喝了兩口湯,看著遠處,嘴里念念有詞。她趁著背書的空隙,眼睛骨碌碌地朝四處轉。
只見一個戴著鴨舌帽、把帽沿壓得很低的人突然走了進來。因為剛好背光,唐瞧不清對方的樣貌,只是在來人轉身的一瞬,看清了她套在帽子底下的橡皮筋。這是個女孩子,唐如此下結論。因為對方行動怪異,一件灰黑的風衣裹住瘦削的大半身,豎領已擋住了半邊臉,手仍下意識地把領立起,所以唐又朝她多看了幾眼。
“哇,路虎又出新款了,裝甲車外型一向是我喜歡的款式,如果穿上迷彩服,開進深山里,玩場槍戰一定很爽。”一個外語系的男生用德語說道。那穿著灰色風衣的女生聽了一怔,腳步不自覺地停了下來,臉半側了側,尚來不及看清男生手里拿的名車雜志,她就把帽子壓得更低,走了過去。
唐的好奇心被勾了起來,外語系是個頗有味道的學系。外語系接觸的都是西方文化,所以這個系的學生無論是穿衣談吐、都有他們的風格和品位。而且進來前堂的人都是有目的的,要么來喝上一兩杯咖啡,聊天背單詞,要么就是看書;即使是最貧寒的學生,他們都可以在這里找到歸屬感,因為外文圖書區是免費看書的。這個剛進來的女生很奇怪,行色匆匆,缺乏目的性。
就在唐棠梨出神地看著那個女生時,單詞也在唐的大腦記憶庫里一個一個地背著,她的腦里因著聯想和現實的刺激,由鴨舌帽、高領長風衣、匆忙、嚴實這些詞想到了“殺手”、“槍擊”的單詞,還是多國的拼法。
正想著,“嘭”一聲槍響,在唐的三點鐘方向的一個男生突然倒地。零星的十多個人一下子跑了開來,場面頓時亂作一團。唐尚來不及反應,只見那個鴨舌帽女生趁亂迅速地躲進了人群,向拱起的、連著后堂的時光走廊跑去。
穿過時光走廊,就會進入標榜為上世紀古典式建筑的后堂。后堂其實是學生公寓,一共分為三區,A區是哥特式建筑風格的男生公寓,B區是新古典主義建筑風格的女生公寓。因為是新古典主義,所以在龐大的城堡建筑群里有好幾個小區,住著不同年級的女生,而建筑的外圍還起了一座巴洛克式風格的鐘樓,每到十二點便發出“咚、咚、咚”的古老鐘聲。而鐘樓與C區由一座半圓拱的橋連接,橋的天頂是全玻璃的,將不大的空間用鏡像加深。橋下是長五十米的橋下走廊,因天頂是玻璃的,所以橋下并不漆黑,而且兩旁還開有許多小商店。
那些商店十分有特色,其中還有像哈利·波特一樣的魔法商店,賣一些外語系表演話劇時要用的歐式道具。例如:鵝毛筆、魔杖、古典禮服等。而橋的盡頭便是C區,公園區。
當混亂發生,兇手逃脫的時候,正是十二點,鐘聲敲響的時間。唐臉色煞白,整個槍殺過程,她一直留意著兇手。如果兇手認為自己看見了她的臉,而要殺人滅口,自己豈不是很危險?
唐馬上想到了朗濯陽,他可以抓出任何的罪犯。她正想出去,卻發現前堂的大門被關上了。是誰這么缺德,竟然還把出口關上?她想從后堂離去,那里有兩個出口,一個是A區男生宿舍處有一個出口,一個是B區通往C區公園里的一個出口。“后堂兩個出口都封住了。校方派人守在了A區和C區的出口處,他們要在兇手還沒逃出去的情況下抓住他。”一個男孩子語速急促地說道,顯然是急了。
“那我們這一大幫人不是被隔離開了?而這里不是成了一個封閉的空間?整個風雨堂區少說也有兩千人,怎么可能在短時間內抓住疑犯?”說話的女孩子急得哭了。
“merde!”唐忍不住罵了句粗口。真當是阿婆筆下的孤島殺人模式《無人生還》啊,學校這群白癡!
唐棠梨往蹲在尸體身旁的校醫看去。“很不幸,中了心臟,一槍斃命。”校醫直搖頭。
“那人一米七左右,體型瘦削,是女性,長發扎起扣在鴨舌帽里,穿了灰黑風衣,但不排除她會換身衣服后再出來。”唐對著人群說道,語氣不容置疑。她轉而問校醫:“那子彈型號是什么?我們是不是應該馬上把槍搜出來?兇手既然沒有辦法離開這里,應該會把槍扔掉以掩飾身份,搜出兇器,我們的危險度便能降低一分。”
正說著,一個睡眼惺忪的男生從后堂穿過時光走廊跑了過來:“搞什么啊,鬧哄哄的,我馬上就要考試了,成心不讓人好睡是不是。”他只穿了一套單薄的米黃色真絲睡衣,寬松有余,更襯得他風流倜儻,十分不俗。
唐睨了他一眼:“考試算什么。”下巴一點,往地上躺著的尸體瞄去,心下說,這才算真的麻煩。男生身高并不出眾,只有一米七三左右,但身上散發出的慵懶氣息使他消瘦直立的身板也顯出了別樣的美感。他咂巴著嘴,在人群里尋找著什么,突然如發現了新大陸一般,向前躍去,像一只美國短鼻貓一樣,優雅舉止中有一絲滑稽和不屑。
想到這個比喻,唐忍不住笑了,其實他的鼻子一點也不扁,又高又直,使得他的臉部輪廓十分突出,但因著嘴邊的小酒窩,剛硬的輪廓又顯出了柔和。他的眼睛不大不小,卻十分明亮。
“真想不到在這里碰見你,小仙女變漂亮了啊。”順著他的聲音看過去,原來是建筑系的白梨兒也在。想到白梨兒已經恢復得差不多了,唐有些尷尬,不敢再像她未愈時那樣去看她了。
一雙溫暖的手按在唐棠梨的肩上,她得把頭抬得很高才看清他。是朗,他陪梨兒一起過來了。看出她的心思,他淡淡一笑:“梨兒一直想來看你,剛才見你在背單詞,不好意思打擾,誰料就上演了這一出戲。”一席話打消了唐的疑慮,只見被那男生拉到一旁的梨兒微笑著看她。
她也笑了,她倆本就是親姐妹,沒有隔夜仇的。忽然,她覺出了哪里不對,朗不是無視生命的人,怎會這樣說話,突逝的生命只是一出荒誕的戲碼?她疑惑地看向朗,朗本能地挪開了身子,和她保持一定距離:“那是史蒂芬,因為喜歡心理學所以認了我作師兄,不過他仍是外語系的人。”他竟然難得地幽默一回,他的心情真的如此好?唐的疑慮越來越深。
“我媽媽是美國人,大偵探,找出什么線索來了沒?例如,槍該往哪處藏,或者那女生該在何處變身呢?”史蒂芬忍不住戲弄唐,想看她那張生氣的臉。
“臭美短,神氣什么。”唐的臉瞬間紅了,她的分析應該是很正確的,他憑什么來質疑自己。“你真夠尖酸刻薄的。”顯然史也很不滿意這個花名,手不自覺地摸了摸鼻子。
“身材短小,還不是美短是什么。小朋友,回去好好學學吧,連這都不懂。”唐做出了要摸他頭的動作,把史氣得不輕。他一把抓住了她的手,眼睛灼灼看著她:“小姑姑捉弄我這就不對了。”
原來唐長得非常漂亮,身段也高挑婀娜,但往娃娃臉一般的史身邊一站,看起來倒像姐弟倆,所以他故意損她。她想抽回手,卻被他牢牢抓住,而他眼帶笑意,惹得她臉紅透了半邊:“你以為你是楊過?臭小孩,臭美短快放了我。”
“小姑姑,過兒大四啦,按年齡、輩分你都該叫我一聲師兄。”他依舊貧著,握著的那一雙手如玉般細膩溫潤,他舍不得放了,忍不住輕輕捏了捏她的手心,她一震,連話也忘了說。
一旁的梨兒與朗相視一笑,還是朗打破了“僵局”,他輕聲道:“如果一個男生總是惹得女孩生氣,那他一定是愛上那個女孩了。”這一說,嚇得史馬上松開了手,梨兒也笑了:“真說中了?”
唐忙去捏梨兒白嫩的小臉:“有你這樣‘維護’姐姐的嗎?看我掐你!我看見了兇手的半個臉,只怕她會來找我,急死我了,你還笑。”
朗一臉輕松:“怕是你根本就認不出兇手,所以不用太緊張了。”
“兇手可不這樣認為,為了以防萬一,一定會把我小姐姐給害了。”梨兒說著把唐摟在了身邊,“所以為了安全,小姐姐得待在我身旁。”
朗拉了梨兒一起檢查尸體。唐卻納悶,妹妹何時變得那么大膽了?
“你在看死亡詞典?”見朗和梨二人只顧看尸體,史又在沒話找話了。唐不以為然地翻了翻白眼。原本嬉皮笑臉的史斂去了笑容,手在詞典上翻動:“書上的記憶碼、還有按字母編排黏上的字母符,是我一個學姐弄的,已經是四年前了,記得當時師姐要參加一個記單詞大賽,所以借用了這部詞典。但比賽前一晚卻跳樓自殺了。
“因為學姐總結的記憶法非常有效,所以每年舉行大賽時,都有人借這本書,而且大多都是女生,她們把字典帶回宿舍看,沒多久就莫名其妙地死在了外語系女生宿舍里。今年是第四年了。這是外語系不成文的規定,所有人都不會借這本放在圖書館最角落的書,更不會把它帶回女生宿舍,因為這是一本被詛咒的死亡詞典!”
想起自己在構建聯想詞匯時,便是聯想到了“死亡”、“槍擊”這些黑色單詞,結果出現了命案,難道真有詛咒?唐一慌,身體不自然地遠離了詞典。
“虧你還是半個洋人,腦里全是迷信的東西。”朗一下子變得凝重起來,他轉而向唐說道,“用心理學來說,所謂詛咒等同于一種十分強效的心理暗示,越是恐怖,心理暗示力就越強,那些恐怖的畫面也就更深入腦海心里,反復地加強心理暗示。就好比你記憶單詞,越是有意思的記憶方法,你越容易把單詞記住。”
朗頓了頓,道:“同樣的,有意思的方法能加深記憶。而恐怖、死亡、血腥、難過、悲傷這樣的構筑,又能加深心理暗示,更牢地記住一些內容。如死亡的單詞death,因為它深刻的詞義而讓人更容易記住這個單詞。”
唐清了清嗓子道:“只要我不亂想,不自動加強什么心理暗示,就形成不了代表‘恐怖構筑’的詛咒了。對了,命案有什么發現?”
梨兒似想到了什么,急道:“我剛才看見死者中槍前的表情很奇怪。”她用手比劃著,嘆氣道:“好像是兇手靠近他五米之內,他就開始恐慌,連腳也作出了移動,對著門口,證明他急著想跑。是這樣嗎?”她看著一旁的郎。
朗用手在她頭上溺愛地揉了揉,微笑著說:“學得很快,是這樣的。如果一個人的驚慌是真的,那他驚慌的表情只會持續兩三秒,一直保持驚慌的表情只有兩種可能:一種是極度恐慌,一種是裝的。死者當時的表情很奇怪,他好像在等人,所以很專注地注意著在他身旁來往的人,也證明了他的警覺性很高。而一旦兇手出現,他的臉上竟是輕松的表情,我當時也認為他是等到了他的同伴。然后怪事便發生了,他顯出了慌張的表情,這證明兇手要么是他要等的人,要么就是他知道兇手會傷害他。但無論是哪種,兇手都是他認識的人。”
“再來說兇手吧,是個男人。”朗的話一出口,唐便反駁:“你為何如此肯定兇手是男的?”朗的一句話把唐駁得無反擊之力:“兇手經過兩個男生身旁時,被他們的大聲討論吸引,因為通常只有男生才喜歡路虎、武器裝備、打槍戰這樣的東西;再者,兇手持槍并不吃力,槍是很重的,并非特殊職業的女子持槍都很吃力,更別提一槍中心臟,如此準。還有一點,他提槍離開也很從容。所以我估計對方是男的,扎頭發什么的,都是為了擾亂大家視線。”
白梨兒一怔,朗從來不是個馬虎的人,為什么這次只是隨意看了看尸體,便下了結論?他到底隱瞞了大家什么?他雖是學心理學的,但怕是他自己也沒注意,他剛才說話時,摸了摸脖子,這是說謊的緊張表現……
“呀,這路虎真的不錯。”史咂巴著嘴嘆道,表情夸張、模樣可愛,把大家心中的陰郁沖淡了不少。
二 現身
“還要等多久警察才會來啊?”四周的一些學生已經開始抱怨,大家都害怕隱藏在眾人里的兇手。
朗不易察覺地笑了笑,解釋道:“路上遇到特大交通事故,高速路堵塞了。而另一邊的山體滑坡,要另找路過來,這里又位于郊區,可能要到晚上八點那樣才能到了。”
大家都不愿和尸體待一起,所以都離開了休閑區,躲到了其他區去。該吃飯的吃飯、該看書的看書,都做著和平常一樣的事,仿若命案沒發生過。
“學生們冷漠若此,真該建議學校開設素質教育課了。”坐在圖書區里,朗默默嘆氣,仍在思考著剛才的案子。“其實,命案現場,有一半的機率兇手是會再回到現場確認情況的。”朗分析道。
“那兇手真的很冷靜。”唐頓了頓道:“因為那場變故,中午也沒吃多少,現在快八點了,我先去吃飯。”她“咦”了一聲,史居然不見了。“他回去換件衣服。”朗替他答。
因為要經過休閑區才能買到飯,所以唐一眼就看見了伏在空無一人的休閑區地上的尸體。她一慌,忙低了頭加快了腳步。心想著,如果史在,一定會替她去買飯的。怎么又想到他了?唐一羞,惱起自己來。
燈忽然滅了,整個風雨堂漆黑一片。天邊滾來巨雷,要下雨了。與尸體隔著一個過道,饒是唐不信鬼神也怕了起來。正想跑,一道閃電,劃過長空,照亮了地上正要起來的尸體。
“啊——”唐跌撞著往來路跑,磕磕碰碰才回到了圖書館區。那里也是一片漆黑,原本還坐著看書的人全不見了。朗和梨兒也不見了。黑暗里閃出了一道綠光。唐努力鎮定下來,往綠光處走去,手碰到了綠光包著的硬物,是封了牛皮套的書。
這書皮竟是熒光的,唐的心跳得飛快,睜大眼一看,差點嚇死,竟是那本死亡詞典。而翻開的那一頁上,有人用熒光筆畫了一幅圖,一幅滿是鮮血的死人的頭顱,透過如此恐怖的透視畫,詞典上標著的一整版的單詞,唐竟在十多秒間便記住了。使人的記憶能如此深刻,還因為這一頁上所有的單詞都是和死亡、謀殺、痛苦、陰影、恐慌有關。這個方法也是那個死去的學姐標在詞典里的。
心再也承受不住這樣的驚嚇,唐努力向出口處跑去:“沒事的,沒有詞典,沒有死亡詛咒,什么也沒有。”她念叨著,突然停住了腳步。一件灰色的風衣在她的眼前閃過,豎領遮擋了嘴唇,盡管沒戴帽子,但他的三分之一側臉,他的背影、他的身形、走路的姿勢,與腦海里的記憶瞬間融合,他就是那個兇手!
最恐怖的是,那個兇手她認識!她一步步后退,閃電照亮了彼此,顯然他也發現她了,笑著朝她走來:“怎么了?”
閃電再次照亮了他的眉眼,他的笑容愈發詭異。見她不住后退,他立了立豎領子,道:“你是不是發現了什么?”
電光火石間,唐的腦子轉得飛快,穩住了自己,笑道:“我們去找朗吧,一停電,這里更使人發慌。”她故作慌張地一躍上前挽住他的手,“嚇死人了,那尸體還躺在外面的休閑區里。”
史握了握挽在他臂上的手,有些冰涼,他笑了笑,領了她出去。抬頭的一瞬,唐瞧見了他臉上轉瞬即逝、隱喻性的笑意,那種笑——很古怪。
為了安全,她把所有的疑問皆深埋下去。而他卻嗤了一聲:“很不自然,你不覺得嗎?”他的笑,已和之前的爽朗有了云泥之別。“什么?”她佯裝不懂。“你分明滿腹疑問,而且你這樣好強的性子,怎么會什么都不問,你不覺得很假嗎?除非你覺得此刻處境危險。”
手不自覺地縮開,唐退了一步:“你在說什么?”臉上仍掛了牽強的笑意。
“我很喜歡槍戰,成績還不錯,每次組隊,我的成績都是最好的。以一個非特殊職業的人來說,開槍對我也并非難事。夠清楚嗎?”史以手握成槍狀,對著夜空虛放一槍。
掌聲突然響起,朗出現在旁邊。唐不顧一切地往朗跑去,也不管身后的史會不會殺她。
“你是怎么發現我的?”史有些意外。朗的語調慵懶:“我好像一開始就說過了,有一半的機率,兇手是會回到案發現場觀察情況的。”因為有了朗在,唐的膽子也大起來:“而且盡管你故意裝作女孩子,但你還是露出了破綻,當時我只顧得和你斗嘴皮,此刻想來,最細微處卻成了破案的關鍵。”
見史蹙眉,料他是不明白,唐清了清嗓子說:“你是路虎、迷彩服、槍戰發燒友,所以當意外聽見男孩子的談論時,你本能地想去關注。而后我記得當我說起兇手會改變裝束時,你還在時光走廊那頭向前走來,根本不可能聽見我之前說的話,因為我的聲音不大,再者隔得那么遠。當你靠近我的聲音源時,能聽見的只是我提議找出槍支那一段話。而你和我斗嘴時卻說了,‘那女生該在何處變身呢?’你怎么會知道兇手是女性,除非兇手就是你!”
“啪啪啪”掌聲再次響起,只是這次換了史:“你真的很聰明。”他繼而轉向朗,“你沒有什么要說的嗎?”
朗直接道:“從一看見你從人群中走來,我就覺得你的神情很古怪,你明明嚷嚷著發生了什么事吵醒了你睡覺,但一看見尸體時,卻露出了使人難以察覺的微笑。正因為你胸有成竹,你的目的達到了,所以方有此笑容。再者,你的槍法一向不錯,而你在美國生活過,因你的爸爸不希望你忘掉母語,所以在你18歲時帶了你回來進修對外漢語,目的是提高你的漢語水平。而在美國,個人是可以擁有手槍的。我在俄羅斯第一次見你時,就發現你的手上有火硝,這是開過槍的證明。而死者是心臟中彈,一槍斃命,如此精準,所以我馬上想到了你。”
“很精彩的推理,不枉我辛苦一場,做了回壞人。”
看著朗和史平靜的表情,聽著他倆奇怪的對話,唐不明所以,正擔心史會對他倆發動攻擊時,史卻大踏步往停尸的地方走去,而朗竟不加阻攔,也不去想應對方法。
見唐還愣在原地,史扭轉頭,綻放出可愛的小酒窩,對著她吹了聲口哨:“跟著來看好戲吧。”
只見史踢了尸體一腳:“快起來。”
“怎么回事?”唐不可置信地捂住了嘴巴。
朗咳了一聲,嘴邊興起了笑意:“這是系里的一場惡作劇,哪有警察會那么不負責任,出了命案,到現在過了8點了還不到。”
唐更加不知所措了,嘴巴張成了O型。史無奈地聳了聳肩,攤開雙手,狀似無賴:“學校一早就通知你了吧,朗。”
“我見校醫也是面帶笑意時,就覺得事有蹊蹺了,我要檢查‘尸體’時,校醫向我打了個眼色,然后我一摸‘尸體’脈搏,他根本沒事,健康得很呢。”
“你們到底在說什么?”唐再也忍不住了,大吼一聲發作起來。
“這是國外很流行的一種游戲。如在商場里或在飯店里,當大家正放松地忙著自己的事時,突然有個人進來殺害群眾,然后躲起來,讓大家尋找‘真兇’。這等于是增加人氣的宣傳活動,以吸引更多的人來商場玩和吃飯。甚至還有人為此成立殺人酒吧,以此為主題,找出‘兇手’。而外語系就是在搞這樣一個試驗,因為人的心理鎮定指數一般很高,不會那么容易被嚇著,所以這場游戲在風雨堂里展開,而史就是扮演‘兇手’的學生。系里面想看看誰最有天賦,就會推薦他們參加由多國高校舉辦的推理大賽。我想我推薦唐,應該不會有人反對了。”
話音剛落,許多學生從黑暗處走了出來,他們一直沒有想到兇手是誰,對此事也茫然不知所措,唯唐在事情發生時,便走了出來做出提議。
“那學校方面也把誰是兇手告訴你了嗎?”史問朗。“沒有,只是后來校醫和我說了這個活動,至于兇手是誰,也讓我一并猜。”
“難怪你看見‘尸體’時一點不驚慌,臉上還露出笑容。”唐終于吁了一口氣,朗并非是一個冷血麻木的人。“喂,還要裝到什么時候!”唐刁蠻任性的大小姐脾氣又發作了,猛踢仍裝尸體的同學叫道。
朗微含了笑意看著她,他知道,盡管唐仍是霸道了些,但她一直在努力改變自己了。她終于認識到了親情的可貴,也肯放下高傲的身段寬容待人,只是仍需要時間,磨掉她的壞脾氣。
突然人群中爆發出一片響聲,因為“尸體”的胸口處冒出了鮮艷的血漿,血腥味濃重,充溢著整個休閑區。朗猛地蹲下呼喚那個學生,當他抬頭時,臉色有些蒼白,但聲音鎮定地說道:“他死了。”
他的身邊靜置著一部厚厚的淌血的字典,正是那本死亡詞典!
“不是我!”史搖著手抗議,盡管驚訝但仍算神色平靜。唐倒吸了一口氣,詫異地看著他,多少有些不信任。
“他是剛遇害的,所以血仍在流。死因:心臟附近被插進一枚用以涂抹佐料的尖頭小鐵棍子,但奇怪的是插入得不算深,而且已避過了心臟正中,發現及時的話,是可以獲救的。”朗冷靜地檢查。
因被兩次驚嚇,一大群學生早四下散了開來,臉色皆是戚然。唐學著朗蹲下身子仔細看,終于發現了地上有餅干碎。“因為要在這里裝死很久,所以死者劉穎在沒人經過時會偷偷吃些餅干。”似看出了唐的疑惑,朗補充道。
唐見朗眉頭緊鎖,忙拉了他到一邊細問:“是不是還有什么發現?”“這種餅干是原裝進口的食品,中國尚未有發售。”朗把從死者劉穎胸前口袋里取出的一個不大的餅干袋子給唐看,上面標了德文。
唐正要翻譯出來,卻被上前一步的史搶過包裝紙,他似要彌補過錯似的,悻悻道:“這種餅干香味濃郁,入口即化,且能一片飽腹。但香味容易引來一種毒蜂。所以建議不要在戶外吃,吃完后用鹽水漱口,便安全無事了……”說明到了這里斷了,朗聽罷眉鎖得更緊,他接過包裝袋子細看,沒理會史的嚷嚷:“這逗號真奇怪,看這句德文也像是還有后續語段沒標出來。”朗用指甲在字母處仔細刮著,竟刮下了一片帶了幾條細磨痕的、很薄的紙屑,那句德文又顯露了出來,“但吃時不能蘸以蜂蜜,否則易引來惡蜂”。
唐何等機靈,馬上拉了史在四周尋找,而朗則重新檢查尸身。當唐、史二人從B區的小河畔附近回來時,手上還拿了只小塑料盒子,里面還殘留了些蜂蜜。“尸身頭部有叮口,因被頭發擋住,所以第一次檢查時沒有被發現。因為這種餅干很香很好吃,易飽腹,所以即使有危險也有很多人買。”朗說。
唐翻了翻白眼,道:“這種餅價格昂貴,劉穎家境不錯,難怪難抵美食誘惑,反而送了命。”她分析道,“因被毒蜂叮了,疼痛難忍中,錯誤地把鐵棍子插進了心房。本插得不深,及時搶救仍能生還,但因毒蜂的毒素,意外地加速了死亡。”
“看似意外,但別忽略了我摳下來的紙屑,這薄紙屑雖然黏得很逼真,就如包裝紙袋上的字好像一早就被磨花了,但仍留下了破綻。”朗說。
“能不能從紙屑處找出指紋?”唐急著問道。
“多數戴了手套吧,不過也很難說,畢竟這道手工要求很細,戴了手套可能不好操作。而且這個包裝袋應該經了幾個人的手了。按推斷,兇手應該和劉穎相熟,所以可以在食物包裝上動手腳。劉穎應該是第一次吃,所以不知道不能蘸蜜。餅干昂貴的價格和特殊的香味,吸引他購買嘗試也是可以理解的。”
把手上的包裝紙遞給趕來的警員,朗道:“師兄,唐史兩人的指紋都印在上面了。”
“沒事,指紋是可以分離出來的,只要留有兇手指紋,一定能找出。”警員在一旁做了簡單操作,“這個磨痕需要用小鐵絲進行磨刮,活還挺細的,證明這不是意外,是蓄意而為,而且還是經過了深思熟慮,早有準備的。”
朗點了點頭,表示認同,想了想,在警員的耳邊輕聲說了兩句,警員小黃臉色一沉,“嗯”了一聲以作回答。
“你說什么悄悄話,我們不能聽嗎?”唐有些不高興。
小黃打斷了唐的話:“史同學,有人看見你在昨天幫劉穎領了一個郵包。”史一聽就急了,漲紅的臉轉瞬蒼白,急著辯護:“是,我是隱瞞了和他相熟的關系,那不過是因為我害怕你們懷疑我。既然不是我做的,我就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再說了,學校方面知會了我和劉穎要演這一出戲,由我來扮演兇手,我只是‘扮演’而已,我沒殺人!”
“你很聰明,現在才把這番話說出來,掩蓋了你剛才私自闖進休閑區意圖不軌的目的。”
“我沒有,沒有!”史揮舞著手臂,朝著小黃吼叫:“我就知道你們會一致針對我。我剛才是有回來過,但我是想和劉穎商量,讓他再忍耐一會,我來把關,讓他先吃餅干,而且當時沒有燈光很黑,我根本看不清他用蜂蜜來蘸。
“那個郵包就是我的。因為里面有這次活動要用的道具,例如第一次假裝中槍時的紅色糖漿,幾可亂真的假槍,我的可擋住半邊臉的風衣,都是道具。本來由我負責訂貨,但我臨時被叫去系里商量這次活動的事情,所以是劉穎根據我的提議以他的名義定的貨,貨到時我拿了他的身份證去領的。還因為要裝許久的尸體,所以我買了這種可以充饑的餅干,但我知道只要喝了鹽水,是不會出事的。”史著急地解釋著。
三 、獵物
唐棠梨仔細地聞了聞包裝袋子,確實很香很香,香得完全蓋過了蜂蜜清淡的甜香味:“你事先有提醒劉穎吃這種餅干不能蘸蜂蜜嗎?”
“當然有,我還交待了他要帶一小瓶子的鹽水在身上。”史語速飛快。“根據反饋回來的記錄,你很喜歡吃這種餅干,你的宿舍里就有幾個空袋子。你會介紹給劉穎吃,是因為你知道這種餅干的香味濃郁,完全可以遮蓋過蜂蜜的香味。”小黃步步緊逼。
“不是,不是這樣的。”史完全急瘋了。
“所以你往原本裝著番茄醬的佐料盒子里加入了蜂蜜水,將其混合,再在黑暗中讓劉穎吃下。你擔心毒蜂的毒素不足以致命,所以狠下心來,把蘸佐料的鐵棒子猛地扎進劉穎的心臟。劉穎因為和你熟悉,沒有反抗就被擊中了,但因天太黑視力不好和他放在胸前的最后一格餅干擋了你的力道,那處傷算不得致命傷。而你為了延長毒蜂的毒素發作時間,又故意跑來嚇唬我,想試探我知道多少。”唐接口說下去。
“不是!我和他無冤無仇,我怎么可能會在他的佐料里下蜂蜜。那只小佐料盒子昨天就開過了,劉穎新交了女朋友,他對她寶貝得不得了,什么好的都和她分享。趁著還是白天可自由進出女生公寓,昨天下午他就帶了餅干,去她那里吃。因我剛好需要女生用的扎發橡皮筋,所以我也跟著去了。我看見他倆當時就分吃了兩片,還開了佐料盒子。剩下的兩片,劉穎今天帶進了休閑區里,七點多我陪著他吃了一片,還剩一片在袋子里。至于佐料盒子,我一直沒注意到。”
朗拍了拍唐的肩膀,微笑道:“別逗他了,他確實沒有動機。”他的聲音不大,在場的全是警員,所以他放心地把以下的話說了出來。
“有問題的不是佐料盒子,而是混了蜂蜜進去的血漿,而且是在他心臟處被刺進鐵棍子時,兇手把放了蜂蜜的血漿倒在了劉穎不斷流出鮮血的傷口。其實兇手多此一舉了,因為劉穎是下午時用的假血包,血包有問題的話,下午就引來毒蜂了。而這一點史不是兇手不知道情況,所以仍然一直糾結于佐料盒子上。”朗把從警員那里得到的情況對他倆說了。他不過是和唐聯手,試一試史。
“那為什么兇手要把佐料盒扔到那么遠的地方,而不留在原地。”史使勁撓了撓頭。唐戳他腦袋:“兇手就是要制造出許多疑點擾亂視線嘛。其實還有一個原因的,假血漿一般是用紅色糖漿做的,兇手一定是以為糖漿的糖粉和蜂蜜的成分差不多,加入了蜂蜜的量是檢查不出來的,所以被帶走的佐料盒迷惑了我們。其實經過警員一驗證,馬上就露出破綻了。而本想丟進河里的佐料盒,因為兇手的匆忙,只是被扔在了河邊的碎石縫里,那里沒有水,所以保留了證據。那只塑料小盒里,只是隨意地抹了一點蜂蜜在盒壁上,分量根本不足以引來毒蜂。而用作兇器的鐵棍子,本來是用來涂抹佐料的,但佐料盒里蜂蜜極少,所以鐵棍子是在兇手倒進第二包假血漿時,沾上了血漿里的蜂蜜而留了下來,造成大家以為這根鐵棍子上黏的蜂蜜,是劉穎拿鐵棍子從佐料盒里掏出加了大量蜂蜜的番茄醬而留下的。劉穎被餅干的濃香蓋住了嗅覺,沒有察覺出蜂蜜的味道來。而鐵棍子引來了毒蜂,他被咬中毒,出現幻覺,奇痛難忍,最后失手把鐵棍子插進了心臟而身亡。兇手想制造的就是這一種效果。”
兇手究竟是誰?為什么會對他們的行動了如指掌!唐和史變得沉默。史雖然在偵探推理方面不在行,但他為人心細,他握住了唐的手,用力緊了緊,讓她別太擔心。
一道閃電,史的目光所及,剛好看見一邊的椅腳處有什么東西在泛出亮光,他趕緊走了過去。
雨一直在下,風狂雷響,風雨堂里人跡寥落,唐不自覺地打了個寒顫,她感到冷。許是內急憋得久了,想上廁所,唐不好意思說出口,也就趁著大家不注意溜了出去。
這么冷,還是加件衣服吧。這么多警察在附近,諒兇手也不敢亂來。心里如是想著,出了廁所,唐就朝B區的外語系女生宿舍跑去。“咚——咚——咚”鐘聲突然敲響,在雨夜里沉悶回蕩,漆黑蕭瑟中竟有種恐怖的意味。
她趕緊穿過鐘塔,往陰暗的狹窄樓梯跑去。過了這里就可以到達女生公寓樓啦。我不認識兇手,壓根不知道是誰,兇手沒有殺我的動機嘛,別瞎擔心了!唐一邊跑一邊給自己打氣。
另一邊,史撿起來的原來是一張被椅腳扣住,撕剩一半的小卡片,因為卡片上黏上了蜂蜜,所以才會折射出水性的光澤。這不就是有資格送去參加國際記單詞大賽的入場券嗎,唐也有一張的,所以才會借這部記單詞效果超好的死亡詞典。
看著地上沾了血的死亡詞典,史忙扯過了朗:“我記得劉穎也取得了參加國際記單詞大賽的資格。”順勢把那半邊卡片遞給了朗。
朗并沒有接,而是讓一旁的小黃用鉗子夾起,放進了證物袋。朗盯著證物袋出神,忽然望向四周:“唐棠梨呢?”
唐棠梨不在!“我們趕緊去找唐,她有危險!”朗拉了史急忙跑進了暴雨里。史盡管不明白朗的想法,也不清楚目前究竟發生了什么,但他絕不容許唐有事。
樓道里實在太黑了,這該死的天氣!八點時電開關跳閘,導致一片漆黑。盡管有后備電,但也僅供風雨堂前使用,因為警員在現場查案。而過道里僅剩一盞暗紅的舊燈盞照明,走出五米,一切就模糊不清了。
唐小心翼翼地打開了宿舍的門,冷風一下子涌進了房。把米黃色的棉絨大衣裹緊身體,她探頭往長廊里瞧了瞧,只余風雨聲。她吁出了一口氣,正要關門,腳卻踢到了什么硬物,“啪嗒”一聲就閃出油綠的光澤來。
竟是那本厚重的死亡詞典!
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因停電早睡下的室友嚷嚷道:“冷,快關門。”一陣風猛地刮過,宿舍門“嘭”一聲自動關上了,她被晾在了黑暗里。
遠處的燈只剩一點暗紅的影,歪歪斜斜、模模糊糊地晃動著。唐一腳踢開了那本詞典,向十多米開外的樓梯走去。她知道兇手隨時會出現,危險無處不在,心早已驚到了極點。“真不該仗著自己膽大,偷偷跑出來。”她小聲嘀咕著。
眼看著就快到樓梯了,七八米處暗紅的破燈盞下出現了一團模糊的影子。誰?唐身子猛一抽搐,一股寒流像觸電一般劃過全身。一道閃電,從樓梯盡頭處大開的窗戶劃過,一灘水跡從窗臺延伸至燈盞所能照亮之處。
那里有一灘水跡,唐已能聽到一滴一滴,慢慢滴落的水滴聲。她退后了幾步,猛一抬頭,閃電照亮了那團影子,黑暗中一張慘白的臉浮在半空。那張臉無比的白,白得不似活人的臉,那團影子無聲無息,沒有人的氣息。
房頂的燈盞一晃,浮在半空的臉消失了。
唐再也忍不住,以百米沖刺的速度跑過長廊,沒有碰到任何人和鬼!她什么也不想,只管從那道狹長的樓梯上跑下去,以期能找到出口。
閃電微微照亮了沿著樓梯延伸的一邊墻壁,唐稍一抬頭,便看見她身后的墻壁上緊跟著一個影子。唐一嚇之下跑得更快了。那是我的影子,當然跟在身后了!唐念念有詞,只管往下跑。馬上就到二樓了,轉出去就是鐘樓了。
快!她的腦海里只有這一個念頭。一聲巨大無比的驚雷炸起,緊跟著一道又長又亮的閃電快速劃過半邊天空,照亮了整段樓梯,隨著光亮,唐揚起頭,竟看到了她的身后,緊跟的影子,手上握著一把刀。
“啊——”唐還沒來得及叫出聲,身子似斷了線的風箏,猛地一頭扎進黑暗的深淵。
黑暗中的一切突然變得了無聲息,但片刻,一道尖銳詭異的笑聲踏著風雨聲而來,似哭似笑,若有似無。浮在半空的臉一閃,飄近了兩米,他正要去查探他的獵物,卻聽到了腳步聲,他快速隱沒于黑暗中。
唐棠梨以為自己是死定了,忘了掙扎。耳邊忽然一熱,傳來極輕的嗤笑:“一心立志要做外交官的女強人也會忘了掙扎?難道是同時背多國單詞,記憶力混亂,變傻了。”原來是史,唐提著的一顆心終于放了下來。正奇怪他為什么會說這句話時,他低聲問了句:“劉穎的國際記單詞大賽的入場券,系里何時發放的?”
聽出他語氣里的急切,聰明的唐也是長話短說,聲音極輕:“他是最后選上的,入場券還未發下來。”史緊摟著她的腰,她纖細柔軟的身子貼在了他的身上,他感到了一陣燥熱,手不自覺地往她的鎖骨摸去,感到她細膩溫潤,讓他不覺紅了臉,再不愿她離開他。
對于史無意識的輕薄,唐并沒有拒絕。戀愛對于要強的她還是頭一回,唐說不出此刻是何心情,只是慶幸黑夜,藏住了她滿臉的紅。
身體忽地一冷,脖子上的手松開了,只聽史“嘻”的一聲調笑,連唐也覺心情輕快了許多。“你的身子真軟真香。”史說。
饒是曖昧如此,唐也是忍不住輕聲笑了起來:“臭美短,你真不害臊。”她知道,他在美國長大,男女之防一向沒有,故而會大膽贊嘆女性的身體。
她還想說什么,唇卻被一片薄涼卻又滿是熾熱的唇吻住,并不深,只是輕輕一觸便放開了。他說:“我喜歡你,也知道你喜歡我。眼下有些危險,你那么聰明也該料到了,這起案子的受害者絕不止劉穎一個那么簡單,最終的目標是你。長話短說,你別怕,按我說的去做……”
她滿身都是被寵壞了的壞脾氣,所以有人討厭她,她是知道的。其實經過了白梨兒“夢中殺人”事件后,她已經改了許多。回想當初,她那樣對梨兒,不過是因為她太驕傲、太任性,她害怕梨兒越來越漂亮的容貌、越來越優異的成績,終會得到爸爸的青睞,取代自己。
她不過是個任性的女孩子,而史卻能包容她全部的缺點,并比她更霸道地說“我喜歡你,也知道你喜歡我”。想著,唐忍不住笑了:“最后一句話,你是怎么上來的?”
“我是攀巖高手,區區四層樓根本難不倒我。”史回頭指了指身后緊關的窗戶和拉上了的黑布簾。唐明白,史是想借黑暗掩蓋住他倆剛才談話的一幕。
按史的話,唐向樓外走去。而她走出不遠,便遇到了漂浮在水中的白臉。
其實,那張臉并非是浮在了水面上,而是跟在她身后倒映在了水里。
腳下一滑,唐往水里扎去。這個小河畔其實就是個荷塘,水深兩米,滿是枯萎了的冬荷枝葉相糾纏,而她不會游泳!
“你究竟是誰!”唐拼命往岸邊草叢抓去。“你不關心你的心上人嗎?”怪腔怪調向她襲來,腿上一緊,被他往水下拖去。靠得近了,唐才發現,那不過是戴了白面具的人,一身黑衣,唯臉上煞白,所以躲在黑暗里時,瞧不見他的身體。
“告訴你,你的他掉下了樓梯里,脖子咔嚓一聲斷了、死了。你以為單憑你們那點小伎倆,就能瞞過我?”
“他和你無冤無仇,你怎能如此?”聲音哽咽,再也說不出話來,此刻唐滿腦子皆是史嘻皮賴臉的笑。身體一沉,唐連頭也被對方抵住了,眼看就要沒頂,水“嘩”地分開,朗扔掉了吸氣用的蘆葦管,反手一扣,把對方摁倒在水里。面具被一把掀開,竟是個女孩子。
“你是西班牙語專業的馬蕭?!”唐急喘著氣,無力地捂住胸口,突然眼睛一亮,忙求道:“朗,你告訴我,他沒事!”
迎著唐含淚的臉,朗微微地笑了:“他沒事。”
是朗設下了圈套,逮住了這只危險的獵物。“當我看見那張入場券,再聯想到詞典,我就知道她的目標是你。”朗說。
“為什么會這樣?”唐依舊茫然。
“警方那邊在你回去換衣服時,問校方要到了參加這次大賽的學生名單。就是你、劉穎和牛莉三人。牛莉已經提前去了英國報到,你也在下個星期準備出發,而劉穎和馬蕭是候補人員,最后校方定了劉穎,所以劉的入場券仍未發下來。但作為劉穎半個月前新交的女朋友馬蕭,對劉穎的一切動向想必是很清楚的,所以策劃了這一起謀殺案。原因很簡單,只是為了一場‘無關緊要’的比賽。”朗回答。
“什么‘無關緊要’?”被制服在地的馬瘋狂地扭動著身軀,“憑什么總是他們可以去。我不可以去,憑什么?”
“就憑你比不過他們!”朗沉聲喝道。徹底毀掉馬的幻想,朗知道這樣做很危險,但卻是幫助馬最好的方法。
唐不明所以地看著,隱約覺察出朗的問話方式有些奇怪。
“是我,是我殺了他們!”馬大叫一聲,忽然變得安靜。埋伏好的警員上前把她帶走。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難道人命比不過一場大賽?”唐問。
“史提過,他的學姐莫莉當年用了一種方法來記單詞,但接觸過那本詞典的人都出了事。而馬就是其中之一,她準備了三年,也進不了那個大賽,所以讀了那本詞典。那本詞典有莫根據利瑪竇《記憶之宮》做的記單詞筆記。但莫用錯了方法,以為令人恐懼的東西有助記憶,所以最終使自己走火入魔,從宿舍窗戶跳了下去。學校當時不知道原因,不然一定會取回那部書的。馬為了贏得比賽,也讀了那部書,造成精神混亂,上年曾進了醫院,只是沒想到,她根本沒有好完全。”朗撿起了剛才從馬的鞋子掉下的半張入場券,遞給了警員小黃,“多虧了它,這才是破案的關鍵。”
小黃看了看,道:“馬的鞋子掉下的半張入場券,和案發現場椅腳處留下的半張入場券一樣,是馬偽造的以為是她自己的入場券。”
這起案子終于完結。
唐抹去了眼角的淚水,笑著往史住院的方向走去。
責任編輯:傅燕蘭
楊蕾,女,廣西梧州人,80后作家,筆名芙蕖綠波。廣西作協會員,自由職業者,現為職業作家。曾出版《百年商賈》、《詭鐲》、《古董新娘》、《青花咒》、《怨念》、《索命古箏》等懸疑中長篇小說多篇。其中,《詭鐲》曾多次登上《海口晚報》的一周暢銷榜,進入海南地區新書店文學類十大暢銷書榜;《青花咒》在當當網新書熱銷榜和圖書暢銷榜上榜,獲得當當網2010驚悚小說排行榜第五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