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愷
獻給
云南.松山
中國遠征軍雕塑園
雕塑家李春華婉卻捐贈資助,以兩年時間兩百萬元資金,在抗日戰爭最后決戰的滇西松山戰場上創作出由十二個方陣組成的當代兵馬俑。作品捐贈給戰場并巍然屹立于松山之巔作為對中國遠征軍和一萬國殤的悲壯紀念。捐贈儀式于2013年9月6日日本投降68周年舉行。緞帶落地,松濤乍起,李春華說:山下那熱血奔涌的怒江,讓他聽到《滿江紅》。
東方松山,
全身烈焰。
每一片樹葉都有彈洞,
每一塊石頭都被炮擊,
每一寸泥土都經刀砍。
熾烈三個月零三天,
冷漠六十八年。
熾烈無憾,
冷漠心寒。
白骨無人收,
一萬。
怒江怒,
彎成弓一盤。
驚濤裂岸,
碎顱懸崖邊。
是驚醒?是痛醒?
在陰間?在陽間?
塵土去,
血跡凈,
淚痕干。
一塊石頭一塊疤,
402粒子彈,
一粒一粒嵌胸前。
摳出彈頭,
又是一座山。
402個彈洞:
孔洞型建筑的“尊嚴紀念館”。
鳳凰涅槃,
彩云之南。
中國軍人!
保護百姓是義膽,
抵御侵略是鐵肩。
百姓是禾苗他們是谷穗,
百姓是長空他們是霹靂,
百姓是劍鞘他們是劍尖。
他們的將軍:
衛青,霍去病,
岳飛,文天祥,
戚繼光,鄭成功,
林則徐,關天培,
……
《正氣歌》
五千年。
吶喊思胸膛,
胸膛思吶喊。
中國遠征軍奉命集結:
原建制,
原口令,
原軍銜。
軍魂再遠征,
向松山
山地進攻:
軍歌突擊,
刺刀打援,
孩子和馬走中間。
十二方陣著正裝,
檢閱山。
老兵方陣,
如雪原。
淚已瘦,
夢已殘,
歲月不輕言。
縱使有淚:
無需彈。
走上山,
扶上山,
推上山。
輪椅上:
二十八個掩體,
二十八條壕塹,
二十八個火力點。
臂膀在這里炸殘,
兄弟在這里壯烈,
刺刀在這里戳彎。
在這里,
殺死班長的鬼子,
被復仇洞穿!
班長信佛,
俯身不踩半根草,
仰面恐傷一只蟬。
端起鋼槍屠罪孽,
展開樹葉寫經卷。
木魚聲聲,
敲響一座山。
警惕啊,
人:
天地無門檻,
神鬼一念間。
謝尊敬,
免榮譽,
卻禮贊:
捧把松山土,
粒粒播撒進心田。
將軍方陣:
胸脯像哭墻:
刀痕察陰雨,
彈跡知風寒。
二戰,
四十七個同盟國將士,
中國將軍:
軍階最高,
陣亡最多。
擲手雷,
拼刺刀,
徒手戰:
軍長楔進血火間。
橫平豎直,
頂天立地:
馬革裹尸還。
老馬依偎老將軍:
骨兀磔,
鬃漫卷,
淚潸然。
炮兵方陣,
軍神集團。
炮口是巢穴,
炮彈是金鸞。
品質有重量,
剛烈漢子愛靜嫻。
劃一條壯美弧形,
像飛天。
松山沉默,
惟一的獨白,
是雷的語言。
小兵方陣,
少年班。
和槍桿比高。
和軍裝比長。
伏在戰壕中,
不在課桌前。
沒有削鉛筆,
卻在拉槍栓。
意恐遲遲歸,
臨行密密縫。
母親站在斜陽里,
等侯硝煙。
你哭,
哭衣衫,
山哭線。
兵馬俑來自時間,
蹄起蹄落,
撥弦捻弦。
一闋《別塞北》,
一闋《哀江南》。
壯美,
高貴,
凝重,
尊嚴。
感恩呵護,
感恩尊重,
感恩信任。
感恩使馬獲得神性,
廄槽似神龕。
血汗馬,
命相許,
血為汗。
詩人說,
向前敲瘦骨,
猶自帶銅聲。
騎兵說:
騎上馬背就是駕馭境界,
它引領速度,
它提升信念。
不是功勛成就戰馬,
而是戰馬成就功勛。
鐵蹄嵌進石頭,
拔不出,
鑿不動,
折不斷。
決勝方陣是步兵。
遠征軍,
征多遠?
步兵,
用腳板丈量大地的軍人。
沒有軍鞋用草鞋,
沒有草鞋用血肉,
沒有血肉用骨骼:
在大地母親懷抱里,
跋涉和攀沿。
十個腳趾十個路標,
十個路標一個方向:
向前。
子彈悲壯遠征,
軍人手掌養育象征。
殿后的方陣,
只有一個兵。
第402尊,
孔武又恭謙。
姓名:李春華。
兵種:號兵。
職業:雕塑家。
籍貫:佛山。
佛山,
禪。
不用青銅雕軍號,
而用泥土刻聲音。
美學是精神地質學,
愛,
金中之金。
軍號聲中,
十二方陣行進,
東方山系行進。
中國記憶,
精神制高點。
一絲,
一絲,
號兵血自胸腔出,
灼熱銅管。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