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鎮(zhèn)鎮(zhèn)



文學性演員
在“作品”里,他是一號人物,在“商品”里,他是二號人物。
好幾年前,廖凡因為《好奇害死貓》,露出走紅的苗頭時,網(wǎng)上出來一篇文章,題為《苦命的廖凡》。他苦命,是因為他扮演的男二號,多半會死于非命,當然,文章最后,還有另一層意思:以他的資質,卻沒能更加耀眼,或許也是一種“苦命”的表現(xiàn)。
在他參演的電影、電視劇和舞臺劇里,多數(shù)時候,他都是二號人物。幾次當主角,都是在較具文學性的作品里,例如《綠帽子》《一半海水,一半火焰》《生死線》,以及《半生緣》等。因為他身上,就有那么一種文學性,導演孟京輝說:“他身上有一種很消瘦的詩意,他的目光中有一種貪婪的東西,他可以像蛇一樣出擊,也可以像兔子那樣跳躍。”劉若英說,在舞臺上,一見到廖凡,“連氣都喘不過來了”,“整個舞臺就交給廖凡了”。說的或許就是這種氣質,這種可能。
當然,用“文學性”來形容演員,不是指寫作,而是更寬泛意義上的文學性,是他們身上那種有創(chuàng)造性的、柔潤的、人性的、豐富的東西。有文學性的演員,會向自己的工作里面多投放一點生命體驗,多一點感情,適當?shù)刂圃烨楦泻陀^看經(jīng)驗上的冒險。用烏塔·哈根在《尊重表演藝術》里的說法,就是不只要“讓你自己消失”,還要“找到自己”。
廖凡不是一味文藝,也不是一定要演男二號,他也很想演商業(yè)片,問題出在“沒有人找我呀”。當然,這是謙辭,他出演的商業(yè)片并不少,只不過,那些商業(yè)片提供的機遇還不充分,不夠他重溫“從表演中得到的愉悅”,而這種愉悅,始終被他視為初心。
如果我們把影像按照文學化和商業(yè)化的程度,分為“作品”和“商品”,那么,廖凡就一直在“作品”和“商品”之間往來。在“作品”里,他是一號人物,在“商品”里,他是二號人物。不過,即便他出演的是一號人物,其實也是二號人物。因為,在這個世界上,一個事物一旦有了文學性,就像一個人長了心,先天上就已經(jīng)是第二等了。人一旦有了那點創(chuàng)造的企圖,一也是二。
廖凡獲獎后,導演高群書把他和段奕宏、范偉、張譯、黃覺、張默、曹衛(wèi)宇、王學兵列為一個潛伏者梯隊,認為他們會“突然爆的”,因為“他們既有潛力,又有神助,還尊重表演”。只是,給他們提供爆點的機遇,不知何時才會再度出現(xiàn),也不知會落在誰身上。
毫不懷疑,柏林“擒熊”之后,廖凡應該會在影像中有更多的機會,成為一號人物。但成就他的那種文學性,那種創(chuàng)造的野心,那種冒險精神,那種更豐富、更有深度的表達,在我們的世界上,永遠是二號人物。它只會在成就了某個人、某部電影的時候,被人注意到,然后,再度歸于沉寂。
隱忍的堅持
廖凡成為柏林首位華人影帝的消息一出,原本寂寥的娛樂圈頓時爆炸開來。
新聞報道大多在關注“首位華人影帝”、“獲獎恰逢生日”這類的點,而記者卻注意到一個細節(jié):某網(wǎng)站在閉幕頒獎之前并沒有給他安排視頻采訪,廖凡獲獎之后卻又要采訪。廖凡開口第一句是:“你們之前為什么沒拍我的視頻,原來是等到現(xiàn)在才拍。”一句話,道盡心里苦澀。
沒錯。當三五演員同行,鏡頭的焦點永遠都是對準了最紅的那一位,他的舉手投足無不是關注重點,有多少人會在意旁邊配角們的一顰一笑?同樣作為演員,那陪襯的落寞又有誰能知?作為一個始終堅持的演員,廖凡從來沒有享受過名聲大噪、萬眾矚目的時候,但他作為一個好演員,卻一直在圈里積累著好口碑和好人緣。獲獎消息一出,姚晨、高群書等人立刻在微博上祝賀,廖凡憑著水滴石穿的堅韌,終于在這個情人節(jié)得到了自己應有的收獲。
講一個細節(jié):2009年底江蘇衛(wèi)視將播《大院子女》,之前發(fā)布會上,碩大的海報上,演員之一的廖凡排名最末,排在他前面的分別是如今寂寂無名的劉小鋒、曾經(jīng)的“四大小生”印小天,還有當時尚未和山西富商結婚的車曉。現(xiàn)場媒體紛紛將問題拋給了當時如日中天的印小天和車曉,廖凡則默默坐在最外側的沙發(fā)上,像一截不吭聲的黑木,又像一架孤寂的僚機。叨陪末座的他一直在堅持,等待著一個若有似無的問題。雖然現(xiàn)場主持人提醒記者可以問問廖凡,但下一個拿起話筒的依然開始問車曉的感情生活。即便這樣,廖凡也只是輕輕換了一下坐姿,似乎在緩解自己的尷尬。
廖凡不是一個大明星,但卻是個好演員。華語影壇上目前存在這種尷尬現(xiàn)狀:固步自封的商業(yè)類型模式,投資方始終核算著演員班底的風險,用一個好演員不如用一個大明星,起碼能值回票房;在值得關注的文藝片里,他們默默貢獻著精彩的表演,卻很少被媒體提及關注——如果不是像這樣因為在國際電影節(jié)上獲獎的話。
在這個勢利的娛樂圈里,廖凡隱忍著、堅持著,我們期待著下一個這樣的廖凡。
柏林華彩頒獎夜
2月15日,新科柏林影帝廖凡接過銀熊時感言:“我離開北京到這里來之前,我和我媽說,如果我拿不到這個獎我就不回來了。昨天是元宵節(jié),春天的開始,昨天也是情人節(jié),昨天也是我40歲的生日,我想這是給我最好的生日禮物。謝謝投資方,謝謝導演刁亦男,是你們的堅持讓我來到柏林,走上了這個舞臺。”
頒獎禮后,記者連線廖凡,雖然一再被稱為文藝男神,但廖凡稱自己參與的商業(yè)大片也不少。
本屆柏林國際電影節(jié)堪稱中國電影盛宴,梁朝偉擔任評委,《白日焰火》《推拿》《無人區(qū)》進入主競賽單元,展示了華語電影的強大力量。有媒體將梁朝偉、黃渤、廖凡、郭曉冬等人盤點為柏林聚集的“文藝男神”。廖凡在接受采訪時也依舊保持著不妥協(xié)的態(tài)度:“我不是啥文藝男神,商業(yè)片不找我,那我怎么辦?”廖凡表示,自己參與的商業(yè)大片其實很多,“我參與的《十二生肖》《讓子彈飛》不是商業(yè)片嗎?”
《白日焰火》是一部特殊的電影,正如片花揭示的那樣,“種種不可思議,只能用愛推理”。該片雜糅了犯罪、懸疑、愛情等元素,展示了一段被壓抑的溫暖和愛戀。
談起這部電影的拍攝過程,廖凡表示最大的感觸就是寒冷,無論是拍攝環(huán)境還是角色內心,難以名狀的寒冷一直貫穿始終。為了最大限度地接近角色,廖凡短短一個月間爆肥20多斤,將一個頹廢潦倒的失敗男人形象完美地展現(xiàn)在柏林觀眾面前,“我喜歡這個作品中人性的力量,無論生活的境遇有多么殘酷,愛總是能溫暖照亮人的內心,我想這也是這個作品柏林受歡迎的最主要原因。”
應該說,無論是年齡還是演技,廖凡都到了最具魅力的階段。電影中有一個廖凡在舊舞廳獨舞的長鏡頭,雖然不發(fā)一言卻給人留下極為深刻的印象,被稱為堪比《低俗小說》里那段經(jīng)典的舞蹈,對此廖凡也深有所感:“那場舞蹈我覺得是一個華彩,作為這個人物的華彩,非常棒,我給他(指角色)提很多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