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相信

寧遠

專欄作家，主持人。出版作品：《遠遠的村莊》《豐收》《真怕你是個乖孩子》。

女兒兩歲兩個月，會過家家了，從幼兒園親子班回來，她演老師，吩咐我當小朋友。我說老師我要玩具，她雙手在空氣里抓一把輕輕放我手上。我說，老師，我要豆子，她又在空氣中抓一把給我，一邊給一邊說：小心不要掉了。她是那么相信她在空氣里真能抓到她想抓的任何東西。

孩子的世界真美好，在女兒面前，我是一個快樂的母親。

可是，在面對外部世界的時候，我又時常感覺自己像一個戰士，一個戰斗中的母親。環境越來越壞，吃進去的食物（甚至治病救人的藥品）不再可靠，不安全感隨時圍繞著我們，科技的進步在帶給人方便的同時也讓人與自然失去連接，我必須隨時準備著為了我的女兒去戰斗。

再過些時候，女兒就該自己上幼兒園了，我開始擔心她在幼兒園里的生活，我擔心她碰到不負責任的老師，我怕她會羨慕坐著奔馳寶馬上學的小朋友，我憂慮她不得不和大家一起學算術背課文，或者因為害羞不能在六一兒童節上臺表演而受到別人的嘲笑……

最重要的，我怕她慢慢會失去對世界的信任，失去她天性中的敏感。

我擔心她對世界會不相信，其實是緣于我對教育制度的懷疑（一種生存壓力制度籠罩下的教育），我知道，有時候我必須站在這個制度的對立面，去保護我的孩子。

有太陽的時候，我和女兒一起玩踩影子的游戲，我踩到她的影子，她會“哎喲”叫一聲，好像真的被踩痛了。

隨手在書架上取出一本書，是劉天昭的《出神》，封面是一個小男孩蹲在地上，我漫不經心地編故事，我說，小男孩做錯了事，爸爸不讓他起來，要他一直蹲著。她聽了好難過，一直在喊，起來，起來，媽媽，拉她起來嘛……這些小事常常把我感動得不行，回憶這些畫面的時候，我仍然忍不住停下手中的筆，眼睛望向空處，在心里感嘆，真希望自己能夠像孩子一樣，去相信。

成為母親，最大的變化可能就是，我比以前更加敏感了，我慢慢學著去觀察一個生命，去體驗她的成長，真正有了一次“重新做人”的機會，當我放慢腳步收回遠望的目光，這才發現，身邊細微事物是那么美好，小螞蟻在排隊，河水在流淌，小鳥在歌唱……呵，我也開始對世界重拾信任。

一個戰斗中的母親，也要選擇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