處處都是我的鄉關

白楊

停電的夜晚

停電的晚上 家里

只我一人

那是三十多年前 在青海

北川河沿著群山的褶皺流淌

不分白天黑夜

我八歲

上小學三年級

那間小屋太大

我只想抱著自己的影子

裹緊被窩 足夠了

蜷縮在隱秘的角落

星星哭昏了眼睛

澆滅萬家燈火

窗外風在呼嘯

多像童話里的妖魔

心收縮成石頭 點亮

下午用鋼筆水瓶 白酒瓶蓋

口罩繩做的

煤油燈昏黃的安慰

黑夜壓迫著我透不過氣

吹熄燈 寂靜就把我淹沒

我趕緊招呼瞌睡和恐懼

燈在夢鄉一直亮著

那時候 夢鄉多像湖泊

讓我感謝生命和生活

那么多閃光魚在心里游動

給我無邊的安撫和歡樂

北方的風在夢中回響

當年我使勁想

為了聽風

我也要留在北方

在每天睡前 夢里 醒后

在晚自習的路上

它攜帶平頂山的神韻

太子河的波光

平平仄仄地吹著 吹著

每一個細胞都迎風飛翔

那些屬于北方的粗獷

從一脈相連的長白山走來

那些屬于北方的溫柔

從一衣帶水的松花江走來

它們滋養了我年輕的心啊

橢圓形的年輪抱緊臂膀

后來 我還是離開了北方

卻常常在夢中回想

那些濤走云飛的風

在耳邊 輕輕 告訴我

生活庸常 歲月滄桑

聽風 本身就是一種奢望

人生就像一條河流那樣曲折

回到二十歲 回到成為社會人之初

請允許我帶上現在的情懷和頭顱

人生的軌跡不會這樣曲折吧

不會沉湎于煙酒 熬夜 無所事事

不會忘我工作 戴著面具討好別人

不會把這一切視為能力 或者灑脫

把有數的光陰大把揮霍

像一棵樹一樣活著 春生夏長

秋收冬藏

像一只野兔 機警 靈活

善于奔跑

生一群孩子享受著天倫之樂

用好心情去結識并不遙遠的星辰

曬曬早上八九點鐘的太陽

認真讀書到黃昏 讓身體變輕

慢慢洇開 漂浮在夜色里

那些細微的讓我感動的事物

我不會一個又一個地錯過

往事不可追 歷史只能在想象中假設

就像一條河流 曲折才是它的本色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