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弦月的散文詩

散文詩·中國原創(chuàng)

王弦月的散文詩

王弦月

1.旅 行

明天，我就要去旅行。草籽流經(jīng)的地方，我就要來到。

我確信：就在明天，我即刻啟程。

水聲從高谷走向低洼，而我的決心從虛無走向決然。

山泉還在奔流，我早已準備好奔赴他鄉(xiāng)。

山頂?shù)闹褡影讶~子排列參差，我的遠行夢端端地匯集。

道旁的小花沿著石頭的罅隙長就，竹子在竹子的世界翠綠。

小花在道旁格外鮮艷，我在一片葉子上想一朵小花，紅配綠的夢。

太陽和落日一行，影子和我一行，前頭和后頭，上頭和下頭，依偎著走向山頂。

沿河，逆流向后，方向不改，夢不變，我還在前行。

赤腳行在路上，硬生生的疼，只喊給自己聽，水流傾聽著水流，我將耳朵送給流水，破解了水滴的秘密。最后，我聽得更清的是我的心聲。

如今，我習慣過我的日子，走我自己的路。欣賞，也總是把目光的焦點投給別人，做個配角，我依然備感光鮮。

鐵軌打夢的底部穿行，向日葵的花開在軌道兩邊，送行吹號。

一片莊稼在一條河上發(fā)芽，夢，在旅行中倒進黃泉。

甘愿，從不悔恨，藍天下的舞臺，我們各自的他鄉(xiāng)。

2.吹向遠方

秋千遠去，徹夜磨刀的月色，把韁繩砍斷。

囈語脫韁，樹葉蕩遠。

嫩蕊攀爬在烏江，淺草投岸。

葉，沿著藤向上。爬過了矮籬笆、矮沙堤。

高過了枝干，老樹根敲破了江東的入口，生命的麥芽，源自江底，伸出江頭。

季節(jié)交換季節(jié)，是絕句的韻——

“生當作人杰，死亦為鬼雄”。

高歌，被拽進了裸色的青天。

夜劈風砍水，亦在吹向遠方。

撲倒在歲月咽喉，唱著訣別的民謠。

老歌，咸澀了我們的喉嚨。

走遠，只要我們還活著。

霸王的魂魄在木魚落響，參禪已不是天機，眾人皆有慧根，自生長的那天。

3.追趕，長出了翅膀 [三章]

攤開手掌，小心翼翼捧起紛飛的花籽。生命的聲音正慢慢響起——追趕。

原點

豎起左手的食指坦白告訴世界，一根火燭就能燎原。忘記墻面鏡的占地面積，蘸著白色乳膠漆的刷子舞起。打碎陰郁的情絲，火燭和鏡子，一個跳舞一個伴奏。

時光的搖椅，褪了色，支支吾吾地嘶喊：轉(zhuǎn)來轉(zhuǎn)去終歸轉(zhuǎn)到了原點。

一片白鷗在海上翻飛，鴻雁傳書點水飛過，我在僅有的紙上寫滿了悲傷離別，遠方的故土，我就在這里，等待漲潮順風。

一個人走過公園的池塘，鵝卵石忘情地摟抱池底，公園的長椅上落著一本書，書名——平躺。多想和河川一同停息，不再流浪；多想拽住落日的腳底，不再遠行；多想化成布谷鳥吟誦：歸去，歸去。

大理石的長椅長出了斑斕的文字，淺淺的和我共眠，睜開眼，我已經(jīng)在這個燦爛的世界回歸故土。

白日夢

頭頂開出一棵智慧樹，白天做美夢。

常常關注著自己的不凡，把自己的高尚舉過頭頂，學會了銘記和忽略，難道高血壓就不再圍困？

幸福的日子就要來到，而我下定決心無畏孤單、寒冷、怨罵。

我不心急、不焦躁，這就是行走江湖？

從此，我并不輕易丟失每一天，在手腕上系緊美夢的線頭，我夢到了童年。

吹奏

一首《天凈沙·秋》的小令，把斜陽和彩霞聚集，千年古道，紅葉揚滿天，菊花撒遍地，細碎的步子，沙沙，沙沙。

我不過追著自己的影子跑，無論跑到何處，我都是過客？

——我清楚；我明白；我無知；

思念，牽掛，糾纏著，我不是勸架的，反而我的思想牢牢地綁架了我。酸澀的梅子扣住了嘴唇，我吻不到殘霞的盡頭，邊走邊咽，把黃昏吞進，搖手，唏噓，不遠處，不停的，是我找尋歸宿的腳步。

4.鏡 頭[三章]

離開地面軌道的目光游離于實物之外，懸浮似的想象擁擠成節(jié)，于是剖解。

碎片·影子

惜花的蝶舞過花蕊便輕輕飛走，不落，不啄。

只悄悄靜靜輕輕飛過，陽光的投影和蝶影重合，折疊的純美依戀散了，原不過暫落的泡沫影兒、碎片？

那時，垂淚的擁抱驚擾了喜劇笑臉的淚腺。流淌變河流，攔不住，止不了。

那時仍然相信重新來過是生命里再次的牢牢珍惜。

碎片，散了；

影子，碎了；

碎的影子不再復還，一只埋首的蛙，井底的蛙，渴求小鳥掠過的清影，何嘗不是？

僅僅埋首于井底的蛙。聽取蛙聲一片，永遠無法往平莽里找尋一片蛙聲嚷嚷。

不經(jīng)意間，一股莫名的風襲亂了一地，花片衰零，蝶紛紛，影幢幢，躲開哭泣，誰能撿得了裂痕斑斑的碎片么？

撿得了而完整的又有幾許？竟頹敗得如此荒涼，不復從前。笑依舊，花依舊，蝶依舊。碎片，散了，影子，碎了，卻已無可厚非。

輾轉(zhuǎn)的筏子

醒后，我又倒在冰涼的石椅上，四下里來的塵埃快要封了鼻。

嘴唇顫顫也顯得無力呼吸。被封印了模樣成了橡皮泥的工藝。

活生生的雕塑品，石椅上的展覽物，忘掉搖曳的風中游弋的漫天謊，睡著了而已。

殘忍的傷劃過記憶的儲藏庫，唐代欺了漢要一如既往走下去反叫宋而取之。

歷史的軌跡反反復復，誰為誰家寫史也要事先問個明白。

食物鏈上只分強大和微弱，算不得禮貌性地詢問：

愿意或不愿意，答應或不答應，突然出鞘的劍一并刺在了延伸的水流中，斷了，續(xù)了。

一只筏子交予你交予他，最后少不了還得交予一個我，無所謂幾時幾世，輾轉(zhuǎn)了一代一代。

我在夢游一段需要后來者破解的歷史，朝代更迭，筏壞，再修。

橡皮泥的角色變了又變，難不成它的初衷就是被捏塑么？

醒后，徹底失憶，來得正是時候，我忘了。

閃念

一閃念的而今，昏黃的燈光低垂了簾幕，遠遠近近的鏡頭里閃現(xiàn)了陌生或似曾偶識的身影，卻找不到相對應的熟悉。

漆漆的走廊上那并非旁人的腳步聲，是我的。

慢慢提著十二分的警惕用一只腳去摸索臺階，一個一個。

深淵似的程途呈現(xiàn)眼前，很久的曾經(jīng)，再無心力去牽掛書中的什么什么了。

很久以后，依然如此，我說我在初春輕叩季節(jié)之門的時候迎娶了寒冬，你們搖搖頭。

我說我在寒冬里有根熾熱的火把，在憂郁的悵惘的夜晚噴發(fā)、燃燒。虛空的灰燼匍匐在水泥地上找尋黎明，你們搖搖頭。

天空何止高我丈許？哪一眼瞬間的視線能夠留下過往的剎那？哪一支年少的歌謠還可以響起在青年的某個夜晚？你們點點頭。

一閃念，而今遠行的愿望和想往支離成節(jié)，與生活的偏離不過如此。

閃念即逝，記得曾有過。“咔嚓”一個鏡頭一處風景，我仍在與其陌路之外停留，你們點點頭。

5.斷 章[四章]

橋上

有一盞漁燈把兩岸的壩子熏染，

我佇立橋頭,捋了捋擋住眉睫的發(fā)梢，試著去眺望，地平線上猛然走出一束光亮。

前頭，夢想奔跑；后頭，奔跑的我；

前路，我在這兒，你在哪兒？

曠野茫茫

火一樣地燃燒，曠野就此熔化。一片茫茫，只有塵煙團團浮起，繚繞。摸著黑舉劍踏步，劍還握在懷里，遠處的池塘卻蕩起了漣漪，魚兒紛紛游到深處，留我在光天之下摸黑。

我愛在郊野，看著無際的邊緣，總是等待戰(zhàn)馬，如果只是一聲嘶鳴，舉起佩劍，隨時準備：浴血搏殺。

我不是位將軍，不是位士卒，是軍中的一面旗。時倒時立，緊握，逆風也依然昂揚。

若你問我的夢想是什么，請跟隨我的身軀，我將告訴你，水草根植的地方就是我翻洗硝煙的凈潭，我和生和死一線牽。活著，穩(wěn)穩(wěn)屹立，披上凱旋的戰(zhàn)甲，我也是軍中一景：和狼煙爭分奪秒，保衛(wèi)我的城，即便搭上我的性命——死將忠其一生。

漁燈閃閃

拄杖踏遍江山，我分不清東南西北，指南針還在大地的中間探測，不只遺失了它，也將我置身于茫茫。沙漠如同死海，勢力相當，偏愛誰，我都注定被其俘虜。攥緊雙拳，拼命地爬，拼了命地向海市蜃樓歡呼，決眥的眼角壯烈犧牲，一片偉大的農(nóng)耕文明升起。

我就著風沙同吃同寢，吹落一粒沙，我擁有了一根羽毛。

我想飛——飛到眼睛的底部；我想跑——跑到地下水的源頭；我想數(shù)——數(shù)盡生命的坡度。

若你問我的夢想在哪里，請跟緊我的腳印，我將告訴你，泊秦淮的曲子何時分闋，我就何時展開我的夢想——方向。我發(fā)誓和指南針比直覺，最先迷途的那個，要永遠站在大地的中心為后來人訴說漁燈閃閃，摸索——便是最堂皇的夢想。

橋頭現(xiàn)了

笛聲在半山腰處才悅耳，我將另一個自己推入深淵，擲地有聲。一場大雨，沖走了淵底的那一個我。

浮上波面，我出奇地活著，用手指彈奏波紋——滾滾浪。

起身對著橋頭，一只翥鳥也對著我。我從水中走出，沒有浸濕一塊木板。水中的我和岸上的我再度重合，拱橋一塊塊陷落，我和我在岸邊，橋頭哪兒去了？

若你問我的夢想我是否找到，請仔細聽，我將告訴你，路轉(zhuǎn)溪橋，忽現(xiàn)。橋頭上現(xiàn)出了幾句話：仗劍四海；策馬掛帆；掌操舵盤；找黎明——夢想成真！

6.思 念

冷冬湊近爐火，一個融水一個燃火。

以檻為界，距離。

蒼山而立，出行期日日延宕。

亂峰冰川似乎自由山間與客無關，大鳥翔空盤旋鳴啼。

緊閉的孤城坐落在蒼山千嶂之所發(fā)出絲絲重音：流浪，流浪。

爐火也被惹怒，燃起來像沉默在內(nèi)心發(fā)起無聲反抗的陣陣擂鼓聲，熊熊……

蒼天，請成全我純粹的思念，除此不要其他。

我不是一只貪戀珍珠的蚌，打碎意念和擱置欲望是釋懷前的功課。

宿命害我有些疲倦，如果生命從頭，一桑一粟飽滿我干癟的心，何求其他？

此刻，千嶂山圍困了我的皮囊，眼睛盲盲等同跌撞來回的黑夜。

凄清的目光慢慢拉長，寫給故鄉(xiāng)的信箋就由異地的墳頭寄出。

7.徐行的骨頭和夢

江畔的風拂行，帆船漸漸徐遠。

呆立岸邊的鶴踩著細細塵埃默默。

我跟在其旁更脈脈——

千千江水結(jié)我萬縷心結(jié)。

浣衣的歌，蕩在嶺間碰壁折回，雀驚。

風頭的珠花咬著無名指，斷了骨頭和夢。

夢越過江水的心頭，纏繞舟子將流水送回。

潮汐把貝殼卷上了岸，夢拾到一根宿愿的骨頭。

深水淹沒了舟身，星辰傾心于愁煞的別與離。

雁鳴挑起了鬧心的思念，浮萍打著潦草的心事。

追溯逆水的源頭，距離在一瞥間放縱。

骨頭纏繞著緣，夢，戳掛在漸行漸遠的后頭。

8.吻

月光在火把堆，游魚浮上枝頭。

翠色的竹排與水波，我向你飛吻。

踏足暗夜清點斷壁殘垣，廢墟流淌出荒蕪的銹跡。

恍惚的光與恨，陰影里的我和你。

西子湖瘦比晚鏡，星光斜立。

靜夜，信箋上閃爍清淺的文字，波光在遠行。

城樓上的炮灰，摟住史上的雕梁畫棟。

沿著嵌溝一針一線文繡，主線的詩人率將朝代分色。

我在青燈中跳起，把那一吻拋入半空，驟雨清洗。

抽象的修辭我讀不懂，造物的紅唇還在涂抹口紅。

欲望卡在喉頭，接吻——背對背，吻得深深。

9.尋醫(yī)問藥

舊的空樹林。

鳥啼不歸，語不出落日。

不返的遠途，不返的病的、咳嗽的天。

殘片的梧桐葉閉關打坐。

一陣陣風，落一片片葉，一把不會說話的掃把，練就腹語的境界。

紅塵擠在一處為大與小下注，買定已離手，悔不了頭，空剩破的爛皮囊。

青燭在日落時焚著一棵草。

探出了一節(jié)枝丫，扎進地縫的月，照亮蒼穹。

而一棵雜草總是在懸崖邊挺拔。

草尋著根，鳥飛回林，咳嗽的，病的塵世。

求簽的儀式上，上上簽和下下簽牽手，沙彌和佛祖聯(lián)誼。

賭徒闖入了廟宇，點化從思量開始，林子里的鳥都在飛，何時閉眼獵到一只。

賭局結(jié)束，干凈天不再病，不再咳，佛曰：一粒見效。